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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1 / 1)

周斌涛是燕京大学最先早分配职工

墙上挂着素雅的莲花图。

将洗干净的水果端上桌,燕吉兰提起围裙擦手。

“小顾你就陪着小苏,先在客厅坐会儿啊。”

燕吉兰像是所有的长辈,生怕小辈来家里无聊,想把所有事都安排得面面俱到。

“印桃今天也来了,但在厨房帮我看着火,刚才就没出来。”幽幽叹了口气,“今天包子没蒸好,重新生了火,不知道能不能行。”燕吉兰觉得浪费,

但现在也不是发牢骚的时候,她继续柔声说道

被安排明明白白的苏楚箐点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感受到长辈的关心,她不抗拒,反倒心怀感激。端着茶水的周斌涛,吹着水面上的茶叶沫,姗姗来迟,放下茶壶,他一屁股坐进单人沙发,自顾自地说,“我的建议是,你赶紧放弃那笼包子算了,小桃在家都没开过火,咋帮你看着?她别把我房子给点着了,我都算要谢谢她喽。“大姑爹,你这话就有点伤人了哈。”

周斌涛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嗓音从厨房传出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燕印桃今天来姑妈家蹭饭,不仅饭没吃到,还蹭了满身的灰,连脸上都是灰扑扑的。

“嘿,顾屿衡,稀客啊,好久不见。”

顾屿衡礼貌颔首,神色却一如既往的疏离。

燕印桃早就习惯了,反倒是燕吉兰看不得她咋咋呼呼。

“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燕吉兰皱眉,虽然是批评,但柔和的嗓音也没太大震慑力。“谁说女孩子就不能是我这样子啦?”

燕印桃直接跨过沙发,坐到苏楚箐身边,拿起一颗樱桃,刚放进嘴里脸就皱起来了,“嘶,好酸。姑妈,你在哪儿买的啊,我下次肯定不去那家买。”“很酸吗?”燕吉兰不相信,“不应该啊,我买之前还尝过。”

燕印桃看了眼姑父,周斌涛心领神会,啜了口茶,吐出茶沫,“酸啊,怎么不酸。”

不信邪地拿起一颗,燕吉兰咀嚼片刻,无语道:“好啊,你们俩,都骗我。

燕印桃抓了把樱桃给苏楚箐,又给自己抓了把,边吃边劝道:“姑妈,忙了半天了,你就休息会吧,吃点樱桃,别又把腿疼的毛病给累出来了。”“那怎么能行!”燕吉兰说什么都不同意,“佛门一粒米,大如须弥山,浪费五谷折损福报。我们国家这才富裕了多久,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饭。今天包子就这样毁了,不是暴殄天物嘛!不行,我不能坐着,总归会有办法救回来的。”“发面的酵母都闷死了,那还有什么办法?”燕印桃是真的心疼姑妈,俩人都倔,语气不由得强硬起来,“干脆把内里的馅扒出来,蒸馅吃算了!”

周斌涛想想都觉得恶心,“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听我的,吃白米饭!”

“我能看看蒸的包子吗?”苏楚箐问道,“说不定还能救。”

其实听到整笼屉的馒头没用了,苏楚箐也很心疼。三汤两割,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珍惜食材。

燕印桃想说算了,别白费力气,那笼包子都死的不能再死了,灶神爷显灵都没用,就听见她不着调的姑父一拍大腿“对啊!快让小苏帮你看看,她手艺可好了,就我上次给你

讲的咸菜,又脆又水灵,就是小苏做的。

腌咸菜和蒸包子,也画不上等号吧。

燕印桃深表怀疑。但再捱下去,别说包子皮,估计连馅都毁了,瞅了眼苏楚箐,她将信将疑。

“要不真让她试试?”

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道理,更何况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小顾媳妇,燕吉兰心里过意不去。

但见丈夫和侄女都极力推荐,

“那就麻烦楚等帮我看看。要是不行就算了,我估计大概率包子皮发不起来,实在不行,就听老周的,吃点米饭,反正家里也不是没炒菜,这包子也

不是非吃不可。

燕吉兰一口气说完,就怕给苏楚箐压力。

“简单看看嘛,不行就算喽。”

周斌涛也说,但还是好奇地跟着进入厨房,就想看看苏楚箐是不是真的有办法。

刚进入厨房,苏楚箐差点被烟雾缭绕的水蒸气吓到,还以为误入了什么人间仙境。

蒸锅里的水咕噜,水汽氤氲升空。

苏楚箐将手里捏着的樱桃递给顾屿衡,戴上隔热手套,连锅带笼抱到另一边,推开窗,让水蒸气飘出,又才将上面几层笼挪开看了一眼。那些馒头的面果然没发起来,硬坨坨地呈白黄色。指头点一下,表皮依旧滚烫,想来是发现灭火到第二次生火,中间还隔了有段时间。“你看有办法吗?”燕印桃低声问了句。

刚才同意苏楚箐时,她没多想。

结果等姑妈说完,她就突然悟了。

自己可真不厚道。

要苏楚箐真能救好包子,皆大欢喜,但万一她实力不够,呸,现在也不是实力够不够的问题,那笼包子死了就是死了,还能突然蓬起来不成?但没救回来,那不就白让她陷入尴尬境地了吗?

燕印桃本就因之前和顾屿衡相亲过,怕苏楚箐心有芥蒂。虽然俩人自始至终都没讲上几句话,但燕印桃也不想平白给人添堵啊就是不知道现在假装打翻这笼包子还来不来得及。

见苏楚箐拿着竹筷,这戳戳,那戳戳,半天不说话,燕印桃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唉,这事搞的......

"这包子面还能救。"

苏楚箐扭头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需要的,又问道,“家里有醋吗?”

“不能救也没事,我看饭是不是好,”话音中断,音量猛的拔高,“欸?!能救?你说能救?”

好家伙,还真是灶神爷转世。

周斌涛也惊讶,他以前年轻的时候,和老冯一起被派到西藏,条件艰苦。有时候得了空,找炊事处要点面粉,加水揉面,坐在坡上蒸几笼包子馒头,就是未来一整个星期加餐的口虽然算不上精通,周斌涛也自认算是半个老师傅。

他都没法救活的包子,现在小顾的媳妇竟然说可以救,而且需要的材料竟然是普普通通的食醋。

燕吉兰连忙打开橱柜,蹲下身,行最里面翻出两瓶水塔牌的醋,“家里醋吃完了,我再开一瓶,是要老陈醋还是小米醋?”“陈醋吧,”周斌涛摸摸下巴,“米醋没陈醋香。”

燕吉兰生气,“孩子都没说呢。”

眼看家庭矛盾又要升级,苏楚箐赶忙打圆场,“对,开陈醋就行。”

洁白的调料碟里倒入黑亮透明的陈醋,周斌涛、燕吉兰、燕印桃,三人将苏楚箐团团围住,生怕有步骤没看清。顾屿衡也站在厨房两步开外的地方,他长的高,站的远也能看清锅里的情况。

“发面要酵母,家里还剩点,我给你拿出来?”燕吉兰问。

“不用,”苏楚箐洗干净手,擦干皮肤上的水珠,仔细解释道:

“这馒头从一开

台就没发起来。现在看来上笼还没多久,炉火只加热了一会儿就已经闷住,后面发现了又立马升温,但好在肉馅还是凉的。所以看着虽然死面,但酵母没有完全死透,应该还有一些余留。周斌涛这下懂了。

酵母发面,说到底是一种催化反应,而醋就是其中的催化剂。醋中

含有大量的酵母菌

而这些活性酵母菌,可以大幅度加快

发面的速率,激发死面中原有的酵母恢复活力。

能在短时间内想出这个法子,周斌涛都想要拍手叫好。

怪不得要先看看,要是包子皮里的酵母死绝了,这可不就没法救了嘛。

当时顾屿衡打结婚报告,说是要和乡下的姑娘结婚,报告表交到他手上,说实话,周斌涛不太认可。顾屿衡是他带的最后一个学生,也是相处时间最长的学生,他的秉性、学时、性格,作为老师,周斌涛最了解不过,他看着冷,实际上最有担当,教养和礼义廉耻是刻在骨子里的在周斌涛这里,他虽不讲究门当户对,但作为老师他也有私心,起码的阅历,肯定不能差太多。

说是请吃饭,也是想看看,这位姓苏的女同志,到底是不是自家学生的良配。

但现在他却也觉得,小苏是真的不错。这份聪明伶俐的劲,就算没有读太多的书,在别的地方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等苏楚等在那些未曾发起来的馒头上洒一层醋,重新上笼,然后加大火猛蒸,周斌涛这才问道:“小苏平时都干些啥呀?”笼屉重新码起来,大灶风口大开。

拿灶叉把灶膛里的小火挑起来,慢慢往蒸灶里填大柴的燕印桃也好奇,支起耳朵听。

“育才国营饭店前些天招人,我去试了试,正好面上。最近都在育才饭店上班。”苏楚箐回答。

育才路的国营饭店搞出个‘斗菜’的活动,燕印桃没去看,却是听办公室里的同事提起过,他们说那天有个女师傅,年纪看着不大,手艺却惊艳众人,降服一众食客的胃。想来同事嘴里的女师傅,就是顾屿衡的新媳妇。

燕印桃不再纠结冰冰凉凉的顾屿衡,会喜欢上女人这件事。

反倒开始羡慕,自己怎么就不能找到个当厨子的丈夫,一日三餐都是国营饭店的水准,人生该有多幸福。但退一步她又想,现成的师傅不就在自己面前吗。既然不能拐回家,当朋友总可以了吧?燕吉兰的蒸炉和饭店里的大灶构造很像,跟着江师傅学了一整天,苏楚箐也算是小有心得。

完全打开遮掩风口的铁板,苏楚箐又往灶膛里填了些柴火,红彤彤的火苗还没升起来,风一扑,立马就灭了,要灭不灭的状态吊着。这样肯定不行,苏楚等出声建议,“火还要再旺些,你拉风箱的速度刚刚好,但推回去要稍微慢点。”"好。"

燕印桃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思考,该如何与苏楚箐建立良好关系。

听她的话,风箱急拉缓推,火焰窜起来一阵猛烧,反倒把溜号的她吓的快要跳起来。

燕印桃从小被父母娇惯,在国内倒没觉得什么,自从在国外留学了三年,嚼了三年干巴面包

,此生最羡慕的就是那些会做饭,还能把饭做好吃的人。

此刻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真......了了

蒸包大灶中大火猛烧,蒸汽很快弥漫上来。开始还只是把高高的笼屉给笼罩住,到后来索性四散弥漫开去,就像飘起了一阵云雾。燕印桃很快便从这云雾中觉出了不一样,因为从中可以闻到一种异常的香味,是混合了肉馅、发面、香醋的香味。以往只有在刚出笼的馒头被咬开后,把包含肉馅汁水的馒头皮连带从咬口处涌出的肉馅儿一起蘸进香醋里,才会从醋碟中升腾出些许这样的荤香,而且要凑近了才能闻到。但今天大不一样,以往让人们吝啬的香味奢侈而肆意地在房子里飘荡。碰撞燕印桃的嗅觉,挑动燕印桃的味觉,让她不由自主地口中生津、唾液连咽。周斌涛和燕吉兰也沉浸其中。

"可以了吗?”

周斌涛吞咽口水,手里的浓茶苦涩不堪,他肚子饿了,饿到恨不得现在就上手抓几个包子塞进嘴里。“稍微再等等,现在还不没到最好的时候。”苏楚箐说。

燕印桃也不停地回头看,灶里的大火还在持续烧着,挑火添柴同时愈发觉得神奇。

包子被蒸笼挡着,她都没打开看一眼,怎么就知道时间没到?

但燕印桃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毕竟在这个房间里,哦不,是在燕印桃身边,估计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般有经验的师傅。反正燕印桃没见到过。

烟雾缭绕更显得苏楚箐面容素静,她低眉垂首,鬓角的碎发落下来,鼻子却是在评判着烟雾中的香味,直到空气里的醋味达到一个高度,又由浓转淡轻微“可以了,撤火下笼吧。”苏楚箐脸上挂着笑,开口说道。

周斌涛立即大步上前阻止,“你站着别动,我来拿就好,别把你给烫着喽。

话音未落,他就“哎呦”一声,隔着抹布还是烫到了大拇指。

最后撤火启笼盖都被顾屿衡接手。

笼盖刚刚启开,更为浓厚的香味翻滚而出,这味道让人们感觉就像已经咬到包子,已经把混合在一起的肉馅、肉汁、白面吞咽到了肚子里。苏楚等在笼上轻轻挥动两下,素手扇去一片雾气,露出了包子的真模样。

实在些说,包子面的确发起来了,但并没有发到平常那么丰满松软。

补救的办法只能是补救,包子皮中原来已经死透的部分依旧是很

难恢复如初,醋的作

只是将未死透的酵母给激发了起来。所以今天的包子皮是半软半硬的,让死面达到一个筋道的、可轻松咀嚼的程度。但也正因为这样,包子皮上吸附的肉馅

汁便更多地显露了出来,甚至从表皮中透出。再加上洒落并渗透进去的醋液,以及大火急烧硬通的作用,反倒有种普通包子远达不到的油润诱人。不知是谁肚子叫了声。

燕吉兰不吃荤,但也捂着嘴笑起来,“开饭吧。”

除了燕吉兰,大家面前都放了俩胖嘟嘟的包子,周斌涛贪心,一口气添了四个。

他小心地拈起一个馒头,慢慢送到嘴边,轻轻咬下。

夸赞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混合着油脂的汁水瞬间在口腔里迸发开来,粉条混着白菜,切碎的肉沫包裹其间。但这还不是最绝的,燕吉兰用的是家里的老面,蒸出来的包子皮本就劲道,又因为有苏楚等的补救,劲道的口感被加强了,咀嚼过程中能够明显感受到白面的香甜。这种奇特的口感,是有些店家为了方便,使用现成的发粉比都不能比的。富有嚼劲的面团带着些许暄软,那是发到一半又死了的面块。舌头在口腔中搅拌,嚼碎的白面与唾液充分混合留下的丝丝若有若无的香甜。

周斌涛囫囵吞枣咽下包子,嘴角溢出的油汁,根本来不及停下,嫌筷子不方便,他干脆直接上手,吃的不亦乐乎。就好比烧瓷器出的窑变,必须各种时机巧合都凑在一起了,才能蒸出这样美味的包子来。

吃了饭,燕吉兰送顾屿衡和苏楚箐出门。

站在门口,她拉着苏楚箐的手,事无巨细地叮嘱,“晚上天黑,你和小顾慢些走,看着路。”

苏楚箐一一应下。

燕吉兰顿了顿,柔声又说,“今天得亏你来了,要不这笼包子肯定要浪费。可惜阿姨戒了荤,吃不了,没尝一个,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苏楚箐连忙摆手,“不会的阿姨。

之前苏楚箐也遇到过这样的人,她们心里装着佛,讲究众生平等,八关斋戒,但却不会以标准约束他人,心存怜悯,常存度众生之念。就像燕吉兰,她吃素,但却不会强迫全家人都吃素,独守佛心,怜悯慈悲。

苏楚箐虽然不信佛,却很尊重钦佩她的选择。

夜色幽深,如同一幅绵延无垠的绸缎,静静地铺满了繁星点点的天空。

微弱的月光之下,高大俊瘦的男人推着二八杠,身姿挺拔,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与身旁的女子保持同一步调。有时候他也会低头,凑近听她说了什么话,他点头回了句,清脆悦耳的笑声便回荡在巷子里。与小顾和小苏告完别,燕吉兰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才关门进屋。

这对年轻小夫妻,让她回想起刚和老周结婚那会儿,每天晚上也会出去走走,懵懵懂懂的俩人,牵个手都会脸红。然后一转身就看见吃撑的周斌涛,双臂大张,一脸满足地靠坐在沙发上,燕吉兰皱眉,回忆往昔的心思破灭,她皱眉刚想说两句,余光瞥到对面沙发上,肚子撑到不行的燕印桃,同样没好到哪去。视线移动至餐桌,蒸笼里空空如也,燕吉兰不敢相信,恬静淡泊的脸上罕见出现裂痕,“就这么一会,八个包子,你们都给吃光啦?!”完全抢不过大姑夫的燕印桃打了个饱嗝,工作一天的疲惫全都消失了,此刻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上午看诊必须要去,开会主要针对院外科,下午有研讨案例,但在下班前就行.....

决定了!

燕印桃心花开爽地扶腰站起,打算明天的午饭就定在育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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