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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战事(1 / 1)

“卒长,再往东走就回乡了,即使居巢、钟离两座城邑也在几十里外。”黎的声音再次从羿巫背后响起,打破了这支潜行队伍的宁静氛围。

一路追逐楚国溃敌至此,黎的声音已不再颤抖,许是习惯了战场的残酷,不再心怀恐惧。

“楚人定然不敢在此地停留!吾等是不是该返回营地了?”

羿巫对于黎的表现不甚满意,哪怕黎的声音听上去已平和许多,努力学着军中老卒的言辞语调。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切皆因他们一行早已远离了战场,不再遭受楚人的威胁。

昨日黎明一战,楚国守军被彻底击溃,除了少量徒卒溃逃,楚国披甲之卒皆被击杀,他们再次占领了居巢、钟离两座互为犄角的边邑。据闻公子那边也已在同一时间攻占了更深入楚国腹地的州来。

羿巫相信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楚人将再也无法生存。

战事本该就此了结,若非领军的伍司马再次下令,全部绞杀游离溃逃的楚人,他早就追随公子西进了,断然不会被耽搁至此。

羿巫没去理会身后焦躁不安的黎,他止步于茂盛的藤蔓前,挥手示意大家噤声,同时屏住呼吸挑剑拨开蔓草向前张望,并竖起双耳倾听四下动静。

藤林摇曳,鸟兽嘶鸣,作为经常在山林间与楚人战斗的吴人,他知道如何更好的隐匿行踪。就连林间鸟兽都未必能察觉到他们,妨论敌人。

待确认没有危险,羿巫方才松了一口气,他近日的心情犹如时刻紧绷的弓弦,引而不发,过久已疲。

南下追敌至此,他皆是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边勘察地形一边左右挥动佩剑,斩开挡在面前的藤蔓,好让自己的视野更加开阔,长期的战斗让他知晓如何才能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活下来。

比如眼前出现的空地就很适合休整队伍,方圆数丈无高树林蔓,即使四周有敌人袭来,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发现敌人,准备战斗。

“清理出一片空地,大家稍作休整,填饱肚子,一刻钟后出发。”羿巫随手把剑插入脚下的草地,然后取下背上长弓,小心查看弓身。此时他还不敢把弓弦取下,尽管长久这般张弓引弦会损坏弓身。

他小心翼翼的逐个仔细检查了箭壶里剩余的箭矢,此行他所带箭矢不多,昨日的恶斗已经消耗大半,此刻只剩下三支铜镞箭矢,铜镞箭矢可是个好东西,破甲如裂帛,杀敌于百步之外,即使在山林中打猎也远比剑斧更加趁手。

羿巫看着空荡荡的箭壶,打定主意回去后要多制作几支铜镞。

环视一周,他发现留给自己和敌人的时间不多了。身后树林中透射出橘色的阳光,天色渐晚,他们巡视将会越发困难,待夜色降临,双目便再难视物,那时敌人随便躲入黑暗便再难察觉,只得无功而返。

“握紧手中的剑!战场之上,即使进食,剑不离手。”羿巫看到黎青涩黝黑的小脸,一腔怒火便霎时消散殆尽,黎实在太过瘦弱,尽管他是作为自己的徒卒随军,只是让他轻装跟着队伍前行,所有的军械自己一力承担,但即使如此也让黎力所难及,隔着几片破旧的皮甲,他能看到黎嶙峋的胸膛,好似趴着一只硕大的蜘蛛。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目光,黎努力让自己不去大口喘息,结果黝黑的小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就像一只小黑猴嘴里含着两粒柑橘。羿巫抓起黎的右手,帮他把绑住右手和剑柄的麻布条又勒紧几分。

“把你从乡里带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到战场上送死!面对楚人只管奋力挥剑,你的恐惧只会助长楚人的勇气,而你的勇气则会令楚人胆寒,我像你这般大小早已经在公子帐下征战四方,斩杀楚人无数了,你一剑刺入楚人的胸膛,他们也会屎尿齐流,丢剑弃甲。”羿巫学着公子的语气去鼓励黎,他很清楚,战场上要想克服恐惧唯有直面敌人的利剑。

黎倒是十分听话,否则羿巫也不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离家时黎父曾当着羿巫的面叮嘱黎想要在战场上活命,就好好听从羿巫的话。此刻被羿巫教训,他干瘦的小脸涨得通红,咬咬牙握紧了手中的铜剑。

羿巫满意的颔首,想了想又耐着性子解释道:“虽然此地属于我吴国,但是适逢战乱,楚人残暴,想在战场上活下来就要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敌人,记住,是任何时刻任何地点!”

还有一点他并未明说,吴地多山林,山路多崎岖,林地多猛兽,此处不见得就比战场上安全。然而身为吴人,不就是要跟野兽争跟楚人争吗!羿巫从黎的眼睛里能看到他显然有这个觉悟,只是还需要鼓励和时间去成长。

羿巫一只手扶向黎的皮甲,却发现另有一双手伸了过来。

“哈哈——”一双缠绕着血色布条的大手按住了黎的肩膀,黎吃痛不已,身子躬缩一团。“小家伙表现不错,今天在战场上还奋力替我挡下了楚人一剑,等此战结束,卫矢一定给你弄副坚实的甲胄。”卫矢的个头比羿巫还要高出半尺,接近八尺【1】,这个体型可不常见,当他出现在黎身后,高大的身躯立刻将黎瘦小的身影笼罩在阴暗之中。

卫矢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全身披甲的战士,甚至小臂上都捆扎了数层皮甲,尽管那些从楚人身上夺来的甲胄并不合身。尤其是身体各个部位的甲片和铜胄的颜色制式相差太大,看起来相当怪异。不过看他身前青铜兽面胸甲上那一道道深刻的剑痕,就知道这副辛苦拼凑起的甲胄已经不知多少次挽救了他的小命。

似乎是注意到羿巫嫌弃的目光,卫矢左手握拳锤了锤自己的胸甲,这块胸甲是他从楚国一个战车御手身上扒下来的,沉重坚固,羿巫很难想象他居然穿着御手的铜甲还能活动自如,健步如飞,并迅捷的挥动手中铜剑杀敌。厚重的铜片被卫矢的拳头砸的砰砰作响,惊的黎连忙捂住左耳。

“卫矢可不似卒长那般英武!卒长有家传皮甲护佑,也是巫神偏爱尔等,居然让你巫家祖孙三代的体型相近!我等野民无此庇佑,想披甲要么升到伍长,要么就从楚人身上抢。”卫矢摘下银灰色铜胄,轻轻敲了敲黎的脑袋,看似无意却一脸羡慕的偷瞄羿巫。

“相信卫矢,多披一片甲便可以让你在战场多活一刻,不要以为这一刻很短,因为也许下一刻战斗就结束了!这一刻便决定了你是被抛尸疆场还是凯旋受功。不过——小黎你可要赶紧长个头呀,楚人甲兵里面很难遇到像你这么瘦小的,即使扒下甲衣也不合身,一旦将甲衣上交给军中冶匠,可就像泥丸入水,酒入口腹,即使巫神出手能够再回到你手中,也不知道变成什么鬼样子了,哈哈哈——”

听到卫矢的取笑,小黎再次缩了缩身子,彷如山林里的野猴子。

“你今夏才过十五岁,还在长身体,等此战结束回乡,若领了赏赐就让你阿父多准备饭食,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壮的像头野牛了!”羿巫回头瞪了卫矢一眼,提醒道:“警惕四周,快速进食,休要忘记我等此行的任务。”

他并不喜欢这个无论何时都精力充沛的家伙,卫矢的双眼总是让他想起幼时曾咬过自己的毒蛇,毒蛇出现在敌人面前固然令人振奋,可是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在某一刻回头朝自己亮出毒牙。

若非形势所迫,羿巫并不想跟他一起战斗。

“卫矢领命!”卫矢拢了拢凌乱的短发,咧嘴一笑,露出脸上狰狞的丹青色猛虎纹身。

羿巫正在往外掏食物,瞥见卫矢的纹身便随口问道:“大王早就下过军令,让我们蓄发束发,你这般摸样军司马恐怕没少找你麻烦吧?”

“你当所有的人都能享受你们公子近卫的待遇?”卫矢随手把剑插进一棵树干中,宽厚的剑身轻松没入寸许。“军司马向来只管我等击杀了几个楚人,省下多少军粮,抢夺多少兵器甲胄,其他的可没心思去考量,天气这么热,留着长发发臭吗?还是短发更舒适我等。”

“嘿嘿——卒长,你不也一样吗!”

羿巫感觉到卫矢投来的狡黠目光,顺着他的目光这才留意到他在注视自己的手臂,七八月的气候正是炎热,羿巫并未穿戴臂甲,拢起衣袖便露出臂上的蛟龙纹身。羿巫愣了愣神,若非卫矢提醒他早已忘记自己早年也曾短发纹身,遨游江湖,纵横山林,不过他并未与卫矢作口舌之辩,只顾着从随身布袋里取出饭食。

由于是临时改变行程,他此时所带粮食不多,几块混合了稻米黄粱和肉糜蒸制的饭糕,另外就是几块烤熟风干的野豕肉。

野豕肉一出现立刻便吸引了卫矢的目光,如同野狗扑食,相比自己的饭糕和肉食,卫矢的食物就显得干巴巴。只见他竟从铜胄内取出两小块已经被压扁的发黑米糕,看米糕的样式怕还是从楚人身上抢来的,羿巫很难想象这么点食物如何填饱他壮硕的身体,他好像从未听闻卫矢有家人,只有传言道这家伙祖上好像来自卫国,逃难至吴地,后来大王为了伐楚数次大肆征召野民入伍,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了军伍,奇迹般的活到了现在。

他很好奇这个家伙是怎么把自己养的如此壮硕。

目光相遇,卫矢咧嘴一笑,接着便从腰间布袋里抓出一把青橘。这一路急行军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摘得半袋果子。

“卒长!”羿巫正在失神,几颗青橘便向他飞来。

“啊!”同样两颗青橘砸在了小黎头上,他一只手绑着利剑,另一只手拿着块粟糕啃食,直到被青橘砸中脑袋才回过神。

羿巫胡乱塞嘴里两块米糕,然后拿着几块野豕肉给大家分食,他们有五个人每个人只能分几两肉,但这已经足以让大家享受肉食的美味。尤其是卫矢,平时几乎吃不到肉食,一块肉被他几口便咽下,还不忘舔干净手指上残留的油脂。

“许久不曾戍边,没机会打猎食肉,都快忘记肉味了!”卫矢双目闪动着光芒,仔细回味着口中肉食。“等战事了了,定要山上走一遭,入秋后可是猎物正肥。”

“先打败楚人再论后事吧!”羿巫不理会一脸贪婪的卫矢,走向小黎跟前,当他把野豕肉递给小黎时却被他拒绝了。

“卒长,还是你吃了补充力气吧,等遇到楚人,卒长可以多杀几人,让黎吃了也没什么用。”尽管小黎都已经在吞咽口水了,他还是用力把目光从焦黑的肉块上移开。

“这是命令!”羿巫把一块较大的肉块塞到小黎的手里,然后就走向队伍中的另外两人。

“石九,卜华。”

羿巫把两块野豕肉递过去,这两个人跟他一样都是伍司马从公子帐下借来,专门组织起来突袭居巢钟离的短兵,皆是军中敢战之士。

他们俩都比羿巫要健壮许多,尺长的头发随便用麻绳束在头顶,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几道疤痕倒显得不那么显眼,粗壮的双臂蕴藏着无穷的精力,也只有这样的手臂才能随心所欲的挥舞背上那杆百十斤重的大戟,暗金色铜戟长不过五尺,却厚重古朴,锐利的戟刃泛着冷光,只要接上硬木戟柄,这杆长戟在他们手中便可击毁楚人进击的战车,或许正是看重他二人的勇武,公子早年便给了他们亲卫的待遇,并让此二人以百夫长之职担任随行战车的戟手。

若非他们二人曾被大王调离三年,只怕今日地位尤在自己之上。

俩人都只穿戴了简单的胸甲腕甲,甚至连腹部都没有好好防护,通常在战场上他们身边还会有两个手执弓箭和短剑的袍泽,不过好像从今往后就不需要了。

羿巫的目光扫过他们面前插着的短剑,上面还沾染着些许血污。

“短剑用着可还顺手?”羿巫询问道。

“的确称手,怪不得大家都换上了短剑,进入山林后战车和长兵器都用不上。”石九撕咬下一块焦黑的烤肉,然后拔起地上的短剑,剑长二尺三寸,手掌拂过宽厚的剑身,良久叹息道:“就是有些轻了,威力不及短戟。”

卜华不喜言语,但是同样点头表示认同。

羿巫笑道:“是你们力气太大了,等此战了了,巫便上报公子,让军中铸剑师为你二人量身打造利剑。”

“与其等着军中铸剑还不如直接从楚人手里抢。”卫矢在远处应声,“楚人富足,正好为我们提供称手的兵器。”他嘴里嚼着青橘,随手从树干上抽出自己的佩剑,然后抛给石九。“试试楚人的利剑,下次也好从他们手中抢夺。”卫矢的剑单是刃长便足足有二尺六寸,剑身更是比手掌还宽,自然分量更足。

羿巫回身走到小黎身边,见他正小口啃食手中的烤肉,便将自己手里剩余的半块也塞给他。“多吃点,赶紧长力气,好像你阿父一样跟着我去杀敌。”

说完便独自走到一旁,不由得小黎拒绝。

此时他们的行军路径早就超出了巡视范围,按照伍司马的军令他们也早该折返,吴军治下法令早已不同往日,若是误了军令怕是他也难逃责罚。

之所以还在此地徘徊,完全是为了另外一件要事。

羿巫瞥了卫矢一眼,卫矢明意悄悄靠拢过来。

“卫矢,你所知的那个楚国贵族到底在何处?”羿巫低声询问,此刻他心怀怒气,面色看起来怕是些冷峻。“若是误了最后归营时间,所有人都难逃一罚,公子军法可不留情!”

自攻破楚国两座边邑始,按照公子最初的军令他们便要赶回州来大营。羿巫已经收到确切消息,公子正要移军鸡父与楚人联军对决,作为公子亲卫的他可不想错过即将到来的决战。不曾想却在半路遇上了卫矢,告知他有个楚国贵族负伤从州来逃向东南方向。

逃窜的楚人向来狡猾难以搜寻,贵族流将更是可遇不可求,毕竟吴楚世仇,一旦捕获绝不会像中原诸侯国那般轻易放回,所以彼此都格外小心。

“卫矢可以对巫神起誓,落单的楚国贵族定是逃往东南,奔着我们后方而来。”卫矢深知他的消息让人难以信服,便竭力想证明自己。“我军围剿州来时,这个家伙竟孤身突入公子中军,斩杀我军两名百夫长,公子曾阵前许诺,无论何人能够斩下他的头颅,赏金百镒,赐下大夫。”

羿巫相信卫矢不敢拿公子的名头来欺瞒自己,他打一开始就深信不疑,然而一路追逐到了此地,仍不见那个落单的敌人,让他愈发烦躁不安。赏金百镒并不能打动他分毫,唯有下大夫的爵位让他甘愿冒险一博。

多年来他跟随公子左右征战四方,也曾杀敌无数,获赏无数,却是一直没机会获得爵位,若是放在以前他还没有这么强烈的念头,只要不断杀敌获得赏赐他就满足了,毕竟他的祖父和父亲也不过如此。

羿巫仔细回忆这种强烈的念头从何时产生,然后他的眼前逐渐浮现一个满头白发的身影,是从那个叫伍员的开始出现在公子帐下吗?他不能确定,亦或是见到那些出入拥华盖领仆役的王族?这些往日常景似乎并未让他心生这等念头。思索良久,他终于可以确定,自从听闻公子跟那个白发伍员相谈一次便拜其为客卿,享上卿之位,他便对爵位有了更加强烈的渴望。

这么多年来公子虽然不掌大权,但是他向来有诺必践,收服了无数军心,近几年新崛起的白发伍员更是让所有人眼馋,大家看到了更加辉煌的未来。

羿巫暗中观察卫矢,他可以肯定这个家伙也动心了。卫矢不比旁人,这家伙曾陷身奴籍,若非遇上公子才得以靠军功脱离奴隶身份,怕是早早枉死乱葬岗,尸骨无存。他向上爬的决心超过在场的所有人,而能让一向贪心的卫矢放弃这么一个独享军功的好机会,原因恐怕只有一个——想必那个落单楚人非常危险。

“州来外围那么多军士都拦不住他一人?”

“他有两名护卫,皆是剑士,我们损失了七八个兄弟,好不容易让他落了单,怎知他本人比护卫更难对付,为了追击他已经战死了一整队人,连领军大夫都废了一条手臂。”

“弓箭手和长戈队呢?”

“他有一匹随行战马,甚是了得!硬生生驮着负伤的主人冲破了围剿!”提及战马,卫矢凌乱短发下的双眼绽放出贪婪的光芒,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他对某样东西特别感兴趣时,手掌会不由自主的张合,仿佛这样东西唾手可得。

“我只要人,不问马!”羿巫冷哼道:“你的消息最好准确无误,否则误了我等与公子汇合的时机,军法可不留情。”

“卒长尽可安心,楚人不敢靠近我吴人聚居之处,而他又无法突破我们在州来一带的巡查,所以这片山林必是他藏身之所,他战马随行,所藏之地不难搜寻。”或许是看到羿巫眼中的忧虑,卫矢又补充道:“他已经身负重伤,只要我们能追上他,合我们四人之力,定然可以将他斩落马下。”

“最好如此!”羿巫回首环视众人,除了小黎帮不上忙,石九卜华都是疆场厮杀的好手,卫矢虽然不讨人喜欢,可是他战场上的表现让羿巫印象深刻,在加上自己的弓箭,他有十足把握截杀这个楚国贵族。

“想获得这份功劳,先要追踪到他。”羿巫小声自语一句,接着便压低声音对大家吩咐道:“准备出发了,有屎尿的也赶紧解决,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搜寻到敌人踪迹,斩杀这次的敌人足以让我们每个人获得丰厚的赏赐,否则等到两眼一抹黑就只能无功而返了,甚至还可能受到军中司马的责罚。”

队伍沉默无声,但是羿巫已经从大家的眼中感觉到了必胜的决心,每个人都不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等会儿大家分散开前行,这次的目标有战马随行,只要发现战马也就发现目标了。”不需要羿巫解释太多,石九卜华便已经领会了他的心意。

“黎,等会儿跟紧我,不要单独行动。”正在系甲带的小黎用力点点头,然后试着挥动手臂,他的皮甲有些偏大,尽管他阿母已经帮他做了裁剪改装,还是需要勒紧甲带才便于行动。

羿巫深吸一口气拔起面前的青铜利剑,冰凉的剑柄入手瞬间让他提起了精神。最近军中兴起一个习惯,不少袍泽喜欢在剑柄缠绕麻布,而他却喜欢握着冰凉的剑柄,如此才好跟利剑融为一体,当剑刃斩破敌人的甲胄刺入他们的心脏,那逐渐消失的跳动顺着剑柄传到他的手掌中,唯有这样的真实感才能时刻提醒他战场的残酷。

竹林树影,衣衫翻卷;青烟缭绕,夕阳在山。

江南吴地特有的温润气息能让每一个行人迷醉,听说就连天子派来的采风诗人也曾沉醉其中,若是没有战争,这个时节恐怕不难遇上采风诗人。

战争会毁灭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诗人的采风心情,只留下满地疮痍和为战而生的战士。

羿巫无意四周美景,手掌拂过冰凉的剑身,斑驳的剑上早已沾满楚人的鲜血。

都怪那些该死的楚人,他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挣扎了三十年,他的祖父、父亲都惨死于楚国的战车之下,如今他只想杀敌立功。

羿巫最后望了一眼右侧落日,果断下达了行军的命令。

林木寂寂,藤草蔓延,随着羿巫一声令下整个队伍便开始了高速运转,即使最弱小的黎也抿着苍白单薄的嘴唇紧跟队伍,胸腹起伏却不敢大口喘气,闪烁的目光游走在逐渐幽暗的枯木树影之间。

夕阳落下,五人的队伍开始分成四支快速的在树林中穿行,他们彼此相隔并不遥远,虽目不能见,却可以听闻左右传来鸟鸣之声,作为吴地乡民,早就习惯了靠着简单的鸣叫来传令回信。

在羿巫的带领下,他们先是向东行了数里,然后绕过一座布满荆棘的小山丘,战马行进的痕迹越大显眼,敌人怕是已经无力消除,此刻痕迹显示敌人转而向南了,或许是因为再向东行就深入吴人聚居地延陵,羿巫相信当没有一个楚人敢逃向季子的封地。而向南行去便可一直贴着吴楚边界之地逃窜,能够伺机返回楚国边邑。追击至此,他已经料定逃窜的楚人必然选择眼前这条险路。

徐徐晚风,清凉拂身,一遍遍吹去躁热的汗水。

突然!凉风中开始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突如其来的血腥味让羿巫瞬间警醒,立刻放慢了脚步,悄身探查左侧上风处的情况。

尽力跟着他的小黎也停下沉重的脚步,正扶着一株树干大口喘息,作为一名新入伍的徒卒,尚不能令军主称意。

“卒长,有血——”小黎终究还是未能适应血腥的战场,猛然吸入混有腥臭味的凉气,竟佝偻起身躯,难忍呕吐之意。

“噤声——”

寂静的树林兀然传出一声嘶鸣,长啸如龙吟,惊起阵阵飞鸟。

注:【1】春秋时一尺大约等于现在的二十多厘米,在这里按一尺约等于二十五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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