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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在一起睡觉(1 / 1)

林朝一抬头就看见那个碍眼的口罩,心里一阵发堵。他懒得搭理沈临风,便沉默地转着轮椅扶手,把自己推回到床边,林朝从浴室里出来,沈临风抬起头,满怀期待地望向他。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彼此都沉默着,尴尬的气氛在小小的宿舍里蔓延。

沈临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拿了衣服去卫生间里洗漱。

林朝听到浴室里响起水声,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他实在是弄不明白,沈临风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该死的口罩就必须戴着吗?特么的口罩比裤子还难脱!让林朝更加郁闷的是,他刚刚和沈临风一起摔到地上,两人近距

沈临风的身体健壮有力,充满了强烈的男性荷尔蒙。炽热的身躯,蓬勃的生命力,那种肌肤相贴的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林朝竟然有些意乱情迷,就这样被本能驱使着,想要勾着他的脖子吻上去。离彼此对视的时候,他竟然有点起反应了。

一谁知道沈临风居然不让他碰!

非但不让他碰,甚至还见鬼似的躲开那么远!

一想到沈临风手脚并用从他身子底下逃窜时那副惊慌狼狈的样子,林朝就气得牙痒痒。他不知道沈临风躲什么??不是喜欢

他吗?不是为了他连学业都放弃了吗?

为什么不让他亲?为什么这么反感跟他身体接触???

一一难道这一切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沈临风对他其实不是那种感情?

小小的动摇一旦产生,就像在心里埋下一颗迎风就长的种子。

林朝只觉得无比烦躁,烦躁中又夹杂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愤。

他从未有过这种情绪。从小到大他都清楚知道自己的目标,什么时候该

故什么,他一直意志坚定行动力满满。

他从没这么迷茫过。

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林朝沉默地从轮椅爬到床上。心里有种难以纾解的强烈烦躁。

不知过去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沈临风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来。

林朝懒得看他,背过身去玩着手机。

沈临风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陷入沉默。片刻后有些迟疑地说:“我吹下头发。”

林朝“嗯”了一声。

宿舍里响起吹风机的声音。这宿舍不大,吹风机像一个瞬间膨胀挤满宿舍的气球。听得林朝耳朵里轰隆轰隆的,心里那种烦躁更甚。男生的头发吹起来很快。没过多久,沈临风就放下吹风机。宿舍里重新恢复寂静。

林朝听到他走向床铺的脚步声。他们睡的是两张单人床,彼此之间距离很近,只隔着一个小小的床头柜。平日里一伸手就可以够到的距离,此时却怎么看都让人心烦。

沈临风来到两张床中间,小心翼翼地说:“林朝,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那语气怪可怜的

林朝心里一软,抬起眼正想说什么,然而一抬头那个熟悉碍眼的口罩又再次映入眼帘。

一怎么刚洗完澡又戴上了口罩!!!

刚才不是还吹头发了吗!吹头发的时候都要戴口罩?!神经病啊!!!

林朝火气顿时又上来了,暴躁地低吼了句:“睡觉!”说罢就翻身背对着他,恼火地拉上了被子。沈临风看着他的后背,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地关灯睡觉。

熄灯之后,宿舍陷入黑暗。

小小的宿舍里,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林朝闭着眼睛面对着墙壁,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另一张床上的人正在辗转反侧。林朝在心里冷笑,自己却也有些心烦意乱。

他觉得自己今晚的表现实在也有点说不过去。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一个....想吃人家豆腐结果没吃成,气急败坏的愣头青。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

林朝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一声。实在不愿意去琢磨这回事了。

他慢慢回忆着白天在实验室里遇到的一个难题。一大堆的复杂公式,各种实际运算中出现的困难。想着想着,思绪就逐渐飘远。他不再去想沈临风的事了。不知过去多久,林朝的身体和神经都逐渐放松下来。

然而最终降临的却并不是睡意,而是来自腿部的一种灼烧般的刺痛。

又来了。

林朝咬了咬牙,伸手揉了下自己双腿的残端

那被截肢的地方,皮肤肌肉附着在被切断的腿骨上,形成一个不太平整的截面。

术后水肿已经完全消退了,肌肉力量也恢复得不错。然而此时那双腿却好似被放在火上烤。

明明大腿中段以下的部分已经没有了。林朝永远记得他在病房里清醒过来,亲眼看到自己的双腿已经被当做医疗垃圾扔进黄色垃圾袋时的那种绝望。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腿已经被大卡车碾成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骨头碎成尖锐的渣刺,哪怕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疗团队都不可能接上这种程度的断肢。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腿已经毁了。再也接不上了。

可如今来自腿部的疼痛如此真实。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小腿,他的每一根脚趾,都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火舌肆意啃咬着他的神经,每一个神经元都尖叫着传递剧痛。无论多么用力揉搓都无法缓解。那种顺着神经,从他身体内部一路直达大脑的剧痛。

幻肢痛会让截肢患者感觉到来自不存在的肢体的疼痛。

这是他唯一还能感觉自己双腿存在的方式。却是以疼痛的形式。

呼吸逐渐变得滞涩。林朝咬着嘴唇,努力忍受着那种无法逃脱的疼痛。

他曾经试过用力去掐,把当时还很肿胀的大腿残端掐得满是青紫,然而那并不能缓解疼痛,只会让妈妈在第二天给他换药时抱着他心疼得快要哭出来。按摩的效果也聊胜于无。那不是肌肉抽筋或者关节磨损,那是受伤的神经在尖叫嘶鸣。在不断用最激烈的方式质问他,他的腿呢。他的腿去哪里了。他的腿被扔掉了。

烂成一团没有用的肉泥。被当做医疗垃圾扔掉了。

烧灼般的刺痛感顺着神经一路蔓延,从身体内部毫无阻碍的一路贯穿,狠狠冲撞他的大脑。

林朝咬着牙浑身颤抖,胸腔因为太过用力而一阵阵地发紧,以至于呼吸都变得滞涩,无法连贯。

太疼了。

他的幻肢痛已经很久没有发作得这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穿假肢的关系。

林朝本来已经很久不吃止痛药了,现在却觉得没有办法再忍受下去。

他的身体内部像有烈火灼烧,皮肤却因为冷汗而不住战栗。

这种冷热交攻的感觉让他难受极了。就连柔软的被褥此时都成为了负担。每一次喘息时被子都像沉重的泥石流在他身上碾过。头疼欲裂。就像有无数个小人,从他双腿被截断的地方,硬生生拽出他的神经。

那神经的另一头连着大脑。脊椎里不再是骨髓而是充斥着剧痛。他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就连牙齿都不住颤抖着彼此碰撞。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耐了。必须吃药了。很久没有吃过药了,应该不会再影响肝脏。

必须要吃药了。要吃止痛药,止痛药,止痛药....

林朝艰难地把手伸向黑暗,然而熟悉的方向却摸了个空。

泪水朦胧间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家。这里是宿舍。

止痛药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在柜子里。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止痛药了,所以收起来了。他一直不喜欢吃药。他讨厌吃药。他讨厌住院讨厌生病讨厌当一个永远永远不会好的截好....上痛药在哪里....好痛.......

得起来去拿药.....站起来......

林朝挣扎着想要下床,然而他竟然忘记他的腿已经没有了。他抬起腿想要站在地上,大腿刚一跨出去他就感到身下一空。紧接着他整个人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咚。

脑袋好像磕到了什么。那撞击竟然意外地缓解了大脑深处的疼痛。

林朝在这意外的纾解中艰难喘息,然而几乎就在下一秒,强烈的剧痛再次袭来。

他感觉浑身发冷。冰凉的地板紧贴着他裸,露的腿根。冰冷的刀子混合着火焰一同切碾他的神经。

好....痛药....痛药.....

林朝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像一头失去庇护无助又悲哀的小兽。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在黑暗中疼痛地喊:“沈临..........朝?""

沈临风在睡梦中听到响动,第一反应是去看边上那张床的人。

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床上竟然没有人!

沈临风慌慌张张地坐起身,随即就听到地板上传来呻.吟。

那喘息无比滞涩,就像一条缎带被粗糙的手指狠狠攥紧。

沈临风看到林朝痛苦地蜷缩在地板上,那一刻他的心也被狠狠攥紧。他几乎是扑到了地上,一把将林朝抱进怀里沈临风触碰到他的时候又是一惊。林朝浑身冰凉,皮肤底下却传来一种异样的滚烫。他的身子不住战栗着,牙关打战,肌肉痉挛般地阵阵抽动沈临风心痛得简直要疯了。他赶紧把林朝抱到床上,塞进被窝里裹好。

“你怎么了?”他看着林朝满头的冷汗,颤抖地用手轻轻触碰林朝的脸颊,“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林朝,你哪里不舒服?”林朝双目紧闭,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虚弱地摇了摇头。

“吃药.....”他艰难地说

“什么?”沈临风凑过去,勉强辨认着他的话语。

林朝的呼吸滞涩,每一次喘息都像从壅塞的肺叶里挤出一丝空气。他表情痛苦,艰难地指了指衣柜。沈临风赶紧去衣柜里翻找,找出一大堆同一品种的药。他记得林朝的妈妈跟他说过,这是治疗幻肢痛的止痛药。沈临风终于明白过来。他心脏狠狠一颤,却不敢浪费时间。赶紧倒了杯水,伺候着林朝把药吃下去。林朝在发烧。体温不是很高,38.1度。

但他睡觉前明明还好好的。那体温可能完全是痛出来的。可以想象他现在有多么的痛。

吃过药以后林朝看上去平静了些,身体不再紧绷得那么厉害了。然而双目仍然紧闭着,脸色苍白,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抖沈临风守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

“你好点了吗?”沈临风问。

林朝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虚弱地蜷了蜷身子。

沈临风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现体温逐渐下来了。然而却又摸到他一身的冷汗。

林朝的衣服被他自己的冷汗浸透了,难怪会冷得发抖

沈临风一想起他蜷缩在床底下的样子,就心疼得受不了。赶紧拿了干净衣服过来,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汗,重新换上衣服。换衣服的时候林朝一直在发抖。沈临风担心他的体温还会再烧上去,十分犹豫要不要去医院

然而不知不觉,林朝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身体也再抖得那么厉害了。

沈临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凉凉的,不烧了。

林朝的身体也凉凉的。单薄清瘦的身子像一块凉凉的冰,摸上去令人心惊。

沈临风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他从来不知道林朝的幻肢痛发作起来原来这么厉害。难怪会在行李箱里放那么多止痛药。幻肢痛会伴随某些截肢患者一生。是一种无法彻底治愈的截肢后遗症。

它只能缓解,无法治愈。

林朝或许一辈子都会遭受幻肢痛的折磨。

沈临风沉默地看着昏睡的林朝。那苍白虚弱的面容,像一个刚刚从溺水里打捞上来的濒死者。

沈临风心痛难忍。他紧紧抱住这具清瘦冰凉的身体,想要把全部的体温都传递给他。

“林朝....""

翌日,清晨。

林朝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感觉腰上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他闭着眼睛伸手去推,脸颊却撞上一个温暖坚实的物体。什么东西。

林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健壮宽阔的胸膛。

再往上,他看到一张英俊完美的脸。

林朝愣了下,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临风?

太近了。林朝第一反应是,太近了,他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端详沈临风的脸。睫毛又浓又长,五官轮廓深邃。就连嘴唇都完美得挑不那张脸实在是帅得很有冲击性。放在人群里一定会被第一眼注意到。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睡梦中流露出一种让人心动的忧郁气质。

林朝看得一时有些发愣。

然后紧接着的第二反应是一一嗯?

口罩呢?!

沈临风居然没戴口罩?

这个恨不得把口罩焊死在脸上的家伙,居然抱着他睡觉一一

居然没戴口罩就抱着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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