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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腿(1 / 1)

半个时辰之后,侍女仆人们挤在厨房门口,闻着香气往里瞧个新鲜。

灶台前,任时阑手里两碗面出锅。

细白的面条出锅时熟得刚刚好,骨头熬的汤底飘着淡淡的油花,再淋上片好的辣椒油炒熟的猪肉。

他大学时候,学校后门的小吃街,有一个摊子就做这样的面条。

摊主是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任时阑夜里打游戏饿了的时候,就偷偷溜出来,在他这里吃一碗面,久了熟了,两人还聊聊天。

后来有一天小伙子跟他说准备不做了,打算回去把当初辍的学重新读上。

任时阑说恭喜恭喜,就是以后都吃不上你的面了。小伙子说你这么喜欢,我教你做吧。

所以任时阑别的菜都不会做,就会这一手面条。

回到寝院,任时阑端着托盘,在东厢外探头探脑。

周群鼻尖一动,皱了皱眉,睁开眼来。

任时阑笑嘻嘻地掀开帘子进来,把托盘放在桌上,坐下来道:“你午饭晚饭都没吃,这面尝一口吗?”

周群淡漠道:“我跟你说过什么?”

任时阑挠头想了想:“你不吃葱花?”

周群:“……”

任时阑反应过来:“哦……要安分守己。”

他嘴巴说了,人却坐在原地不动。

周群有些烦闷,尤其是那面碗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更叫他心烦意燥。

他不想跟任时阑多说废话,便起身打算自己走。

谁知道要离开之际,袖口却被人拉住。

周群回头,却见任时阑抓着他袖口,仰头看着他。

青年的脸上最叫人难以忽视的就是那双眼睛,或戏谑或振奋或腹诽或百无聊赖或兴趣盎然,眼角略略下垂,黑白分明,却又能变幻出千百种神色。

“真的很好吃,你相信我。”青年这一次的眼睛带着一点认真,下垂的眼角弯起来时,像某种爱闹腾但又不讨人厌的犬类。

他把筷子横着,捧在双手手掌上,对周群说:“拜托了,尝一口吧!”

周群坐在任时阑对面,握着筷子。

他看任时阑津津有味地炫着自己那碗面,一边吃一边还自言自语自夸自卖“真是太好吃了”“人间美味”“我怎么这么牛”。

周群又看了一眼那鲜郁浓香的面食,低头尝了一口。

辣椒、油、猪肉混合炒在一起迸发的鲜香气,随着面条入口的瞬间充斥味觉。

任时阑看周群那不紧不慢的吃相,本以为他吃不了几口,但过了会儿一瞧这人碗里,已经干净得只剩汤影了。

任时阑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愉悦之情。

就好像是上辈子帮同事喂人家家里的兔子,看着那肥嘟嘟的垂耳兔不喜不悲地蹲在那里,三瓣嘴一动一动,把一筐草全吃完了。

莲洲等人进来,将碗筷收拾过出去了,任时阑还跟屁股粘在凳子上一样,坐在那里。

面对周群瞥过来的一眼,任时阑搓了搓手道:“那个……夫君,啊不,郎君,听说你过了两日就要去沧州了?”

周群道:“是。”

任时阑道:“能不能带上我?”

周群说:“不行。”

好无情,好冷酷。

任时阑继续搓手道:“带上我吧……好歹我们是才成亲的道侣,你结契不到十天就把我扔门派里,要是你师父和师兄弟们知道……”

周群双眼微眯,看着任时阑,意思很明显——你在威胁我?

周群说:“时候不早了。”

换作往日,他不会跟任时阑多说一句话,今晚已经算给对方留了脸面了。

周群站起身来。任时阑只好也慢吞吞站起来。

然后他一个转身,扑过去抱住了床柱!

任时阑仰头大喊道:“我不管!你娶了我是不是要负责!七八天了,你不跟我睡一起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把我扔在家里守活寡……”

周群:“……”

任时阑抹了把眼睛,袖子里准备好的辣椒籽一下刺激得双眼泪流: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孩子,稀里糊涂地嫁给你,你不跟我好就算了,还不给我面子,呜呜呜……”

青年的眼睛也红了,鼻头也红了,修长的手臂环着床柱,那模样不能说惹人怜爱,只能说是野驴打滚。

周群终于从眼前这副画面中回过神来:“……起来。”

任时阑抱着柱子不动:“呜呜呜,人家的道侣都双修……”

周群沉声道:“起来!”

任时阑立即松开手,站了起来。

两天之后。

今天是下山之日,出任务的十来名弟子集合准备出发。

晴桑等到了那个她期盼的人影,眼睛一亮,迎上去道:“大师兄!”

然后她就看到周群的身后,一个身影闪了出来,刚绽放的笑容又收了回去:“怎么是你!”

任时阑背上背着弓箭跟包袱,一身劲装,笑眯眯道:“哟,五师妹,你好。”

晴桑指着任时阑,对周群道:“难道这回还要带上他?他一个炼气期……”

周群道:“这次是勘测矿脉,多一个人也无妨。”

晴桑道:“可是他!”她这些日子也打听得周群和任时阑并无多少交集,周群十天倒有八天不在枕流阁。

看来大师兄果然跟她想的一样,是被迫娶了这么个人做道侣!

肯定是这人又使了什么诡计,逼得大师兄不得不带上他!

周群却扫了她一眼道:“若是不满,你就留下。”

晴桑一时哑然。旁边二师弟问舒目不忍视,把她拉了回去。

又有两名侍从,扶着江广玉上了一旁的马车。这次正是因为江广玉,周群才接了去沧州勘测灵脉的任务。

沧州西北处的沉碧山,是闻名数百年的医家薛氏一门的地盘。周群此去,正是为了请薛氏如今的掌门人薛生白出手,替江广玉重塑灵根。

由于江广玉是病体,御剑或者使用灵器飞行,对他的身体负荷太大,所以这次索性走陆路。大家都用坐骑赶路,江广玉则坐马车。

车轮单调的辘辘声,如同一首催眠曲。有符文的加持,车行的速度极快且平稳,偶尔遇到很大的颠簸,车身也只是轻轻一震。

任时阑一下被自己的鼾声惊醒,睁开眼,擦了擦口水。

身上盖着轻软的白狐裘衣,身边有人温声道:“睡醒了?”

任时阑咳嗽一声清了下喉咙,那人便端给他一盏茶:“喝口茶润润吧?”

任时阑这时才从睡眼惺忪的状态醒过来,看到靠车壁板坐着的青年。

对方身披素氅,温润俊美,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任时阑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对上青年含笑的目光,顿时有些尴尬。

任时阑一个炼气期,灵力驱动坐骑的速度比别人慢了不是一点半点,用坐骑赶了一天路之后,惹来同行弟子们集体的怨念眼神。

任时阑于是自告奋勇,上马车照顾病人。

结果现在……好像是病人照顾他。

任时阑又咳嗽一声。谁说的!他在车上,不就能给人家解闷了吗?

于是任时阑坐直了,结果身子一动,把背后的竹弓碰掉在地上。

任时阑俯身捡起来,江广玉看着他那竹弓:“这是你做的么?”

“是啊。”任时阑把弓递给他看,“我临出门才想起来,自己连把武器都没有呢,所以自己做着玩玩。”

虽然成婚前,濯云长老给的聘礼里也有些法宝武器,品阶都不低,但炼气期的任时阑实在太弱了,高阶的武器也是要充沛的灵力才能发挥威力的。

所以他干脆利用脑子关于法宝符文的知识,自制武器。

前些日子跟陈长约一块泡藏书阁,也看了不少关于符文、阵法、灵器制作原理的古籍,正好用上了。

江广玉将长弓横在手中:“紫金云竹骨,天牛筋,材料不错。”

任时阑不由得眼睛一亮,他怎么忘了,根骨被废之前的江广玉,就是弓剑双修的高手!

他不由得凑过去坐下道:“江兄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你看我这弓有什么要改进的没有?”

那弓身乍一看只是青竹颜色,但在车窗外投照的日光下转了一转,便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灵纹。

江广玉说:“任兄已经给它刻上器理了?”

修真者所使用的武器,都需要锻造者针对它的质地、构造、使用手法来刻上特有的符纹,这样的符纹称作器理。

器理可以最高效地引导灵力的运转,器理刻得越精准,武器的威力才越大。

任时阑有些紧张道:“怎么?难道是我刻错了?”

虽然他也试验了好几遍,但这一把已经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好的了。

江广玉粲然一笑道:“不,我是觉得这器理刻得与弓身严丝合缝,看来任兄是有天赋之人。”

任时阑:“哈哈哈哈哈……你再夸我就膨胀了……”

车厢里两人的说笑声,被马车两侧前方的周群和黎瀛都捕捉到了,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是的,这次周群带江广玉下山的消息,也被黎瀛知道了。他们一下山,黎瀛就带着随从跟了上来。

在江广玉的调和之下,黎瀛的队伍跟周群等人的队伍合并,一起前往沧州。

车厢里,江广玉手里抓着那柄长弓,把一些需要调整的小地方讲解给任时阑。

讲到这些的时候,江广玉原本带着病色的眉眼才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任时阑也听得很有兴致,一时之间,漫长的路途也变得没那么乏味了。

傍晚,队伍在荒野上扎营,暂且歇息一夜。为了补充赶路消耗的灵力,大家还是要吃晚饭的。

江广玉、黎瀛、周群、任时阑四个人坐在一处。

火堆上烤着一只肥得流油的松鸡,洒上任时阑带来的酱料,香气扑鼻。

就是没人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黎瀛和周群同时用竹签串了鸡腿跟鸡翅。

到底是黎瀛先一步,把鸡翅递给了江广玉。周群递过去的鸡腿就在空中顿了一顿。

任时阑见状,立马把周群的鸡腿接了过来:“哈哈!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鸡腿……”

周群看了一眼任时阑,青年嘴里咬着鸡腿,冲他眨了眨眼。

过了会儿,黎瀛又给江广玉串了只鸡腿,江广玉却转而递给任时阑:“时阑,你爱吃就再吃一个。”

一下午的相谈甚欢,江广玉已经从“任兄”改为喊他名字了。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任时阑在三个人的目光下,接过了那只鸡腿,咬下了艰难但真香的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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