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皇子的睡眠远不错，很少做梦。
偶尔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他也从不从不放在心上。
可昨晚的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真的经历了那样顺风顺水的一生。
他梦见傅司辰没有恢复，自己还是天武帝唯一最宠爱的儿子。
梦见自己顺利被天武帝立为太子，在天武帝病重之时代为监国。
梦见自己和陈灵欢在朝堂内外声名大噪，百姓为他们建立生祠。
梦见自己顺利和陈灵欢大婚，又顺利登基为帝。
直到醒来望见眼前黑黢黢的房顶、冰冰凉的围栏，犹如一盆冰水迎面泼下，浇灭了十皇子心中的所有热度。
那个梦太过真实，甚至很多处连细节都与现实能够呼应。
阮阅来之前，十皇子反复回想梦中的情况，越想越觉得那才是本该发生的事。
而现在，他的人生走错了方向。
他知道将一个梦境当做现实很荒诞，可看着自己前两天还是天武帝心目中的储君人选之一，今日就身陷牢狱，十皇子觉得这样的现实才更荒诞。
那个梦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十皇子不由自主地对比起梦境和现实的差距。
两者之间最大的差距就在于梦境中对他争夺皇位威胁最大的傅司辰没能恢复，甚至后续过得很惨。
而现实里，傅司辰恢复了，甚至和他同台竞争。
以此为突破口，傅司辰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梦境里傅笙笙没有能顺利活下来。
而霍心兰能够复宠，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天武帝足够宠爱傅笙笙。
霍心兰母子得了天武帝的宠爱，傅司辰重新得到了天武帝的重视。
十皇子不知道傅笙笙的神异，以为是天武帝重新重视起傅司辰后，太医院连番诊治，才让傅司辰恢复过来。
至于傅锦年，梦中他被送去给张婕妤抚养。
因为性格莽撞，不受天武帝宠爱，天武帝也没工夫去关心他在张婕妤那儿过得怎么样。
但十皇子知道他在张婕妤那儿过得并不顺心，甚至称得上很惨。
可因为霍心兰重新获宠，傅锦年非但没被送去给张婕妤抚养，反而是张婕妤因为谋害公主而获罪被囚。
这一切一切的起点，都是因为傅笙笙顺利出生并活了下来。
梦中的一帆风顺在十皇子脑海中飞速闪过，再看自己如今的艰难处境，唏嘘之余，十皇子甚至感到可笑。
看着阮阅，他忍不住问：“公公，若是笙笙没能顺利出生，当年张婕妤害她的计划成功进行，你说如今该是个什么光景？”
阮阅算是看着这些皇子长大的，对各个皇子的性格都有所了解。
他知道十皇子不会问废话，即使心里纳闷十皇子为何会如此在意才一岁的小公主，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顺着十皇子的思路想了下去。
若是小公主没有出生，那霍贵妃就还是霍美人，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不，不止是没有翻身的余地，以天武帝从张婕妤那儿审讯到的消息来看，霍心兰可能连“美人”的位分都保不住，能抱住性命都算天武帝额外开恩。
顺着这个思路再想下去，傅司辰可能还疯着，傅锦年的武学天赋也不会被人察觉。
这母子三人的境况绝不会有现在的风光，只会被从前更惨。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小公主顺利出生，非但躲开了张婕妤的毒手，还在出生第一天就以令人咂舌的手段吸引了天武帝的注意力。
阮阅曾听傅锦年夸傅笙笙是他们的福星，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十皇子提及此事，难道是因为他也发现了这一点？
阮阅心中好奇，不敢多问，谨守本分地说：“公主殿下才一岁，宫中的这些是是非非只能牵扯到她，却不能任由她主宰。”
十皇子的嘴角扯了扯，撤出一个难看的笑：“是啊，谁能想到一个才出生的小公主能搅弄风云呢？”
他不觉得傅笙笙有这样的能力，他只是觉得傅氏说的出生搅乱了一切，就好像这孩子一出生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阮阅不敢再接话，值得做了个请的手势。
十皇子却没动，而是问：“父皇不信我是他亲生的，是不是？”
阮阅讶异地望向他。
谢贵妃与春蝉偷情一事极为隐秘，皇后和霍心兰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敢外传，还严令身边人守口如瓶。
十皇子得知谢贵妃被关之时一脸迷茫，全然不知道其中原因。
一直到他被关入牢中，都被严加看守。
无人传递消息，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阮阅莫不清楚天武帝现在的心思，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只得给出万金油回答：“陛下请您过去，殿下心中若是有疑问，可以与陛下商议。”
十皇子笑了一声，眼神悲凉：“我要死了。”
阮阅忙劝道：“您别这么悲观，陛下现在召见您，或许是改变了主意。”
阮阅的声音进入十皇子的耳朵，没能说动他半分。
这些年无论做什么，他都有一种天命感，知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能达到什么目的。
但在傅司辰恢复后，许多天武帝原本应该交由他负责的政务落到了傅司辰手中，十皇子的这种天人感应就变弱了。
这些日子里，他的这种感应越来越弱，甚至连出错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直到被抓之后，他在老赵冥思苦想自己被抓的原因，陡然想到了谢贵妃与春蝉。
旁人很少能见到春蝉，但十皇子不是。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春蝉的身份，但一直都没敢找谢贵妃求证。
他心中有种直觉，知道春蝉就是个男的。
他知道这是死罪。
他想过要解决这一隐患。
但他总觉得不会出事，便又放着没管。
直到自己被抓，谢贵妃和她宫中所有人都被抓入大牢，十皇子才意识到为时已晚。
能够让天武帝如此震怒的，唯有此事。
他没有活路了。
哪怕天武帝召见他，他也没有活路了。
断绝已久的天命感应在这一刻重新恢复，十皇子前所未有地清晰知道自己的前路。
他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我就不去自取其辱了。”十皇子说完，打开天武帝之前赐下的鹤顶红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