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本和鸢约定好的时间，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回扬州。
但计划推迟了两天，导致本应充足的游玩时间显的略显紧张。
满穗嘴上只说无碍，看得出来很是担心腹中的孩子，这两天她总拉着我去药坊，向张夫人问些孩子方面的事情，一点没有了本来贪玩的样子。
我能不能当好爹爹我并不清楚，但满穗一定是一个好的娘亲。
她总和我说，男孩子生来便淘气，若是生了男孩，便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像我一样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若是生了女孩，便要像她一样，聪明贤惠，找到一个爱她的人。
诸如此类的话，我天天听入耳去。至于张员外那边。
在我看来，这张夫人是个心善的人，在她眼里，我们大概只有病人这一个身份，所以尽心尽力的帮衬。
但她丈夫张员外却不是这样。有时他也会来药坊，满穗和张夫人聊的火热，他就坐下喝茶，一会看看满穗，一会看看我。他似乎对我的身份有些别的看法。
不过我并不在意，一是张家的确帮了我们的忙，二是在宁波府待上几天我们就会回去，大概率便不会再见。
从药坊出来，满穗伸展了一下腰肢。张夫人说已经彻底没事了，只要注意一下后续的忌口便可。
满穗放了心，我也放了心，身体无恙，满穗也终于关心起了我们搁置的计划。
满穗“呼~良爷，这下我们可以去海边玩了吧？”
我还是不由得想起了满穗上次落水时的样子。
良“你没去过吗？”
满穗“良爷不也没去过吗？我虽然也四处走走，但多数还是在洛阳附近的。”
良“也是。”
满穗“良爷不想去吗？”
良“……去，这次你可抓紧了我。”
满穗“这次又不坐船去海里面，良爷怎么比我还担心，再说了，这不是还有良爷等着救穗儿嘛。”
满穗又露出了那狡黠的笑。这小猫崽子调戏起我来没个够。我无奈的笑笑，由她挽着，准备寻个马车去东边瞧瞧。
一群鸟儿吵闹着从天边掠过，在地上投出了斑驳的影子。
不多时，略带奇特咸味的海风便钻进了鼻腔。距离海边还有些距离，马车只停到此处，我原以为海边只有渔民，但其实竟也有条小街，放眼望去尽是渔获。
满穗兴冲冲的下了马车，我紧随其后的跟了上去。两边的小贩热情的招呼我们，趁着满穗凑上去问价，我也好奇的东张西望。和城内散落式的热闹不同，这里的集市整个被穿在一块，活像一条长长的黄鳗。
再看远些，便是海了。
没等我细瞧，满穗很快就兴冲冲的回来了。
满穗“良爷，这里的价钱比城里还要便宜呢！我们回扬州之前也买点回去吧！”
良“你不是不能吃吗？”
满穗“良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虽然不吃，可还记得给鸢姐姐带回去些呢。”
啊，也是。
我点点头，准备拿银子，手却被满穗按住了。
满穗“良爷别急，还没去海边看呢，回来再买。”
我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海，它跟我想象中其实有不小的差别。
我以为海是一望无垠的，目之所及空无一物，全是汹涌的水，但这里的海不一样，能望见对岸有一片地，旁边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岛，虽说是海，让我觉得却是一个更大些的湖。
满穗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满穗“良爷~想什么呢？”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满穗。
满穗“嗯……其实我和良爷想的一样，不过大概各处的海都不一样吧，像那种看不到边的海，大概也要到别处看才有。走吧良爷，我们去看看。”
说着，满穗拉起我的手走向了不远处的海边。
一步一步迈过去，这强烈的既视感让我突然有种久违的错觉，仿佛满穗要带我走进海里去。
我摇了摇头。
我已经很少有这种不好的错觉了，满穗带给我了的幸福足以让我忘却过去的悲痛。
我不由得偷偷握紧了怀里的刀。
满穗捏了捏我的手，指向了海边的一艘船，跟其他打渔的船不一样，少了些帆和渔具，多了几分光鲜。
我上前跟那渔公搭上了话，聊了几句才知道，这的确不是出海打渔的船，是到对面那块地的商船。
我颇有些好奇，原来这海也能跨过去。
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这里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海，过了这里，才到了滃洲，滃洲另一头，才是我们口中所说那一望无际的海，而这艘船，就是两边通商的渠道。
我眼前一亮。
我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不得不承认，对那所谓不见边际的大水确实有些兴趣。满穗更是高兴，想要去那滃洲看看。
但渔公阻止了我们。这商船不专门载人，每天通商的时间已是固定，今天想要搭船已经晚了，若想临时联系渡船，也不是一件易事。
良“我们明天再来吧。”
满穗“不行……明天已经约好了回扬州的马车，鸢姐姐也不能一直给我们看着房子。”
我看着一脸不甘心的满穗，试图跟渔公再讲讲情，渔公却只摆摆手，说是不能为我们坏了规矩。
我还想继续争取，满穗却拉住了我。
满穗“算啦……良，我们总有机会去看真正的海的。这次大概是缘分不够吧。”
我们又在滩边一起走了走，看了看粼粼的波光，看了看远处的滃洲。
回去的马车上，满穗靠在我的肩上，手里拿着我们事先准备好的水罐，似乎还在想海的事情。水罐里面游着些虾蟹，正抓的罐壁滋滋作响。
良“还在想？”
满穗“有点吧，没看到也没关系，还有下次的。”
良“真的没关系？”
满穗“……有点遗憾吧。”
满穗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一下，把水罐塞到我手里，抱住了我的胳膊。
“不过也没关系，有良爷在，总能看到的，良爷总不会狠心不带穗儿来了吧？”
我腾出一只手来，把满穗往怀里揽住。
良“肯定还有下次的。”
满穗“嘿……良爷最好了。穗儿可是听了良爷的话，抱紧了良爷啦。”
说完，胳膊上传来的力道更紧了几分。一群鸟儿从空中掠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满穗“良爷今天其实也有些不自然，到了海边，整个人好像都紧绷着。”
她看出来了。她总是这么敏感又聪明。我不自觉的又将衣里的刀抱紧了些，但随即松了力，手上的水罐滋滋声更响了。
满穗“我倒是觉得，良爷比我更怕水些。”
我低下头，正对上她那漂亮的眸子。那眸子看了看我，便合了上。
相对的，一对儿薄唇凑了上来，留下了些湿润的触感。
满穗“良爷好些了吗？”
我咂了咂嘴唇，将脸转到一旁，嘴角轻轻上扬，又被我压了回去。
良“好多了。”
——
是夜，我有点睡不着。满穗抱着我早早的歇息了，我看着窗外被云半遮的月光出神。
满穗想要看海，我是知道的，但宁波府我本没打算再来，或者说，短期内没有这个打算。
毕竟今年已经将至年末，到处走走无可厚非，若是到了明年，便要开始着手种地或别的什么，维持生计，很难有时间再来。
最早也是下一个冬天，我想。
我又看了看月亮，它被云遮的更深了，天上已经不见了白天的鸟，它们也睡了。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我和满穗本该度过一个不留遗憾的游行，去看海，去游山，去痛快的吃海货。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惹了祸。
对了，孩子。
满穗还要我给孩子取名来着。取什么名字好呢。我看了看熟睡的满穗，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满穗的肚子已经起了一点微微的幅度。
我有了一点主意。坦白来说，满穗对于孩子的关心比我还更多些，这孩子给娘惹了这些祸，不如就随了娘的姓。
若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孩，就叫满兴。
按满穗所想，高高兴兴，也能担起家里的大梁。若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就叫满慧。像满穗一样机灵，不会掉进别人的陷阱，将来嫁个良人。
我对自己起名字的能力不是很自信，但一想到以后可以一边叫“兴儿”，或者“慧儿”，一边喊着“穗儿”，我总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说起来，“穗儿”这个称呼也是满穗提的，她说自己只和我说过自己叫满穗，现在既然已经结为一家，叫穗儿也更好听些。
至于那海。
也许明年可以带着孩子和满穗一起来。我的笑意更盛了几分，看着在我颈窝呢喃的满穗，心底有一股温暖的感觉弥漫了开。
心里安定下来，我有了几分困意，再看窗外的月亮，云层不知何时已经褪去。真好啊，是一轮满月。
————
清早起来，我去和客栈老板退了房，还特意去药坊辞别了张夫人。为了保持那虾蟹的新鲜，特意又换了一次水才上路。
良“……穗儿。”
满穗“嗯？”
满穗疑惑了转过头。
我平时很少主动喊她穗儿，一是并不习惯，二是终究有些难为情，不过既然要说重要的事，便该这么称呼一下。
良“我给孩子起了名字。”
满穗“嗯？是什么？”
满穗饶有兴致的抬起头来看着我。
良“跟你的姓，若是男孩，就叫满兴，若是女孩，就叫满慧。”
有点怕满穗不知所谓，我又补了一句。“满兴是高兴的兴，满慧是聪慧的慧。”
满穗“满兴……满慧……”满穗轻轻的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我咽了一下口水，有点担心这直白的起名让满穗不满意。
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满穗“满慧？良爷真的不会把穗儿和慧儿叫混吗？嘿……”
良“嘶……应该不会，我只觉得生了女儿该是像你，那名字也该像一点。我再改改？”
满穗“嘿……不用啦，满慧……这名字好~”
……回扬州的路走了三天，比去时更久。为了让虾蟹尽量保活，我们到一处水源便要给水罐换一次水，偶尔还放些地龙进去给它们吃。
我翻土的时候，便想到了那十七两的巨蟹。这么看来，走这么远的路护着这些，也许确实能值那些价钱。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翻到的两只地龙扔了进去，顺便在水源处洗洗手。冬天的水清冷，每次回到马车上，满穗都拉过我的手，放进她毛绒绒的披肩里面盖住，用两只小手轻轻的搓着帮我暖手。
我觉得这活计似乎也没那么辛苦了。三天后的中午，我终于看见了扬州的城门。
不过扬州城好像和印象里的有些区别，挂起了彩旗和灯笼。给车夫付了尾钱，终于走回了熟悉的街道上，我们带着水罐打算先去找鸢。毕竟与说好的日期迟了一日，还是尽早说明情况，省的她们担心。
敲开店门，开门的依然是红儿，她看见我们愣了一下，便欢喜的去把鸢叫了下来。满穗跟着红儿去找地方放水罐了，鸢把钥匙丢了过来。
鸢“良，怎么回事？红儿翠儿昨日见你们没回来，觉都差点睡不安生，偏说怕你们遇了盗匪。不过要我说，就凭良你这身手，一般的盗匪还真拿你没辙。”
良“嗯，没遇盗匪，那虾蟹实在不好保存，行半日就要去找水源，不然在车上便要发臭，这才耽误了一日。”
鸢松了口气。
她大概也很担心我们。红儿翠儿也跟着满穗走了出来，两眼放光。鸢笑着点了一下红儿和翠儿的头。
鸢“急什么，你们良爷和穗姐姐特意带回来的，晚点我们就把它煮了吃。”
鸢转向了我和满穗。
“良和穗晚上也来吧，你们回来的刚巧，今晚有烟火会，我们吃完一起去看。”
烟火会？我默默的看了一眼满穗。
满穗得意的对我笑笑。
满穗“良爷，这次你可要抓紧穗儿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