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室里一片平静。
林希关上门后，马上便看到诗怀禾和秦妲分列两边坐在会议桌的两边，谁都没有说话。
秦妲难得穿上正式的校服来学校一趟，束了条普通的单马尾，看上去很不自在的样子；诗怀禾如往常那样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寒意，没有流露出伤心或愤怒的神情。
她是个坚强的孩子，林希从未见过她哭。
或许在童年经历父母的离去后，眼泪便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的辞典里。
“抱歉，我来晚了。”
林希向两人打招呼，打破房间中的静谧。
秦妲率先朝他望过来，开口就问：“从昨晚离开迷宫开始，小青就一直没有回过消息，她联系过你吗？”
她很紧张，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总会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酒吧那边同样发生了一些变故，不过她没事。”
林希没有细说，虞漪休息好后会主动和秦妲发消息解释，而现在他不想在本就沉重的氛围里多加一层噩耗。
他快步走上前，拉开诗怀禾身边的椅子坐下，单刀直入：“佟雅人学姐的情况怎么样？亚兰机关那边有什么说法？”
“嗯，我刚从总部过来，汇总了相关信息。”
诗怀禾很冷静地点头，旋即字正腔圆开口。
“昨夜凌晨，大概在我们从迷宫返回现实的半个小时后，凶手潜入了雅人的住所。她第一时间发现了来者，并从拿出手枪自卫，当发现对手是辉耀者后毫不犹豫使用了源光之种，可战斗还是在瞬息之间结束。
一柄长刀在雅人根本没能做出有效反抗的情况下刺穿她的心脏，一击毙命。”
讲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了片刻，见在场的两人都在认真聆听，才直视林希的眼睛继续说。
“后来凶手将雅人的身体切成多段，家中女佣在例行夜巡中发现她遇害，进而向城市治安署报案。由于雅人的身份地位，暴恐机动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根据残留痕迹对比，基本确认凶手正是你之前在追踪的‘鼹鼠’。”
“也就是我们见过的‘溺水’本人。”
林希揉了揉眉心，“在迷宫里对方就能直接喊出佟雅人学姐的现实身份，能知道她的住所并不意外。”
秦妲也认真听着，神情肃穆。
虽然她和佟雅人迷宫中才第一次接触，可认识的人传来死讯还是令人动容。
更何况案件还与她的好朋友虞漪息息相关。
听完后她手指在会议桌上敲了敲，发问：“凶手会不会是偷袭？”
这個问题的实质，是在问会不会是熟人作案。
因为诗怀禾的描述里，佟雅人在死前几乎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
秦妲在迷宫里与她并肩作战过，对她的实力有一个比较具体的认知，如果凶手是她的熟人，能让她放下戒心，才更有可能出现一瞬间将其杀死。
“讨论熟人作案的意义不大。”
诗怀禾摇了摇头否定，“不管是谁在深夜那个时间点进入房间，都会引起房间主人的警惕，她已经拿出手枪自卫就是证明。”
“溺水…那个鼹鼠有这么强吗？”
秦妲转头望向林希，再度询问。
参与迷宫的所有人里，只有林希与他战斗过。
“我是取巧在迷宫里战胜他。”林希坦然点头，“他和我战斗时，隐藏了实力。”
与溺水战斗时对方没有使用那把现实中杀人的刀，况且迷宫中他不仅完成了源光之种的升变，还将自身从辉耀者转换成了使徒，实力发生质的飞跃也说不定。
“在迷宫里已经提醒过她要小心。”秦妲轻声叹了口气，“没想到对方下手那么快。”
林希也同样整理了一下思路，对诗怀禾追问：
“现场还有其他残留吗？比如源光波动、义体痕迹之类。”
将身体切成多段是为了消除受害者身上残留的‘无限神机’使用痕迹（178章），这点几天前已经得出答案。佟雅人手头的‘无限神机’恐怕已经被鼹鼠拿走。
“下手很干净利落。”
诗怀禾摇了摇头，“师兄说，鼹鼠很狡猾，除了杀人外基本不做多余的事情，而且可能还有辉耀者的手段消除踪迹，这也是至今没能抓住对方的原因。”
‘师兄……’
林希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指陈姜。
佟雅人的身份在黄昏城能获得更多特权，因此案件直接落到更精锐的暴恐机动队手里，陈姜估计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人。
“有怀疑的凶手了吗？”
林希继续朝诗怀禾问。
诗怀禾微微颔首，眉头蹙起：“我问过师兄，目前的怀疑对象是一个代号叫做‘玛尔斯’的恐怖份子。这个人不仅刺杀了『极东之城』荒京的前任总督道格拉斯，而且今年上半年在『逐日之城』海伯利安连续刺杀了信标监察的四十一名高官政要、连续爆破重要机构。
根据资料对比，杀人者使用的刀术和他基本匹配，但还没有证据表明事件和他有关。”
林希嘴角一抽，阿克那家伙还真是有牌面。
说起来他到底跑哪里去了？这段时间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会是他。”
话音还未落，秦妲已经发声反驳，“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不是杀人凶手。”
林希也肯定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诗怀禾顿时明白了，‘玛尔斯’估计是两人所属那个辉耀者组织的成员。
她多瞟过林希几眼，第一次知道他加入这么危险的组织。
“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其他嫌疑人。”诗怀禾继续说道。
秦妲拿出个人终端嗒嗒嗒发了几条消息，收到回复后才重新抬起头对两人说：
“我问了内部人员，目前太古科技和赛瑞尔机械两家公司已经全力向市政施压，而且亚兰机关也同样震怒下令彻查，要求四十八小时内抓住犯人，暴恐机动队的破案压力很大。”
她望向林希，单独对他开口：
“除此之外，我和你去见过的那个伺夜重新遭到通缉，因为有人认为他才得到释放凶手就立刻杀人，很有可能是错审放过了真凶。而且最新消息，他已经失踪了。”
林希微微点头，明白这都是鼹鼠故意的误导措施。
他面对的对手不仅是林希这样的‘无限神机’持有者，还有黄昏城本身的行政力量，迷宫中背叛嘉明让他失去后台庇护，因此需要抢时间，尽量拖延官方查案的速度。
伺夜是幌子，他的嫌疑在林希这里早就洗清，现在可能正在与鹿鸣祈学姐双宿双飞的路上。
阿克也是幌子，此前故意假扮林希的白面怪盗，恐怕也是为了进一步制造误导，只要曝光白面怪盗隶属‘衔尾蛇’，便能将案件导向衔尾蛇团体作案这个方向。
毕竟是见不得光的怪盗组织，无论林希还是秦妲都不可能以衔尾蛇的名义对外澄清。
拉扯出的时间足够鼹鼠行动了。
“我再多问一句。”林希对小诗提问道，“现在一定能确认死者是真正的佟雅人吗？”
小诗愣住片刻，眼神微凝：
“林希你想说什么？”
“我和你介绍你不在这段时间调查的案件吧。”林希解释道，“现实中的‘无限神机’和迷宫里的盖亚组件功能不同……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来及研究……但可以确定的是，现实中‘无限神机’能够制造分身。”
“鹿鸣祈学姐正是利用这个机制完成了假死，所以我才想问，被杀死的到底是佟雅人学姐本人，还是她的分身？”
这番话提醒了诗怀禾，她低头思索，轻轻杵着下巴：
“从尸体拼凑、基因检验等方面都看不出问题，死者毫无疑问是雅人本人，但是……”
“不对，林希。”
秦妲提出驳斥，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望向两人：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不愿相信她轻易死亡，但如果被杀的人只是分身，那她真人去了哪里？在迷宫结束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又是怎么想到制造分身来伪装，而自己躲起来？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她其实被鼹鼠抓走了，而伪造死亡的分身是鼹鼠留下来……但我觉得更不可能，因为俘虏目前来看对鼹鼠无用，把人活捉反倒会增加他暴露的风险。”
林希和诗怀禾纷纷沉默。
她说的话无疑是正确的，不管怎么推理，‘佟雅人还活着’的可能性都小于‘虞烬还活着’的可能性。
秦妲继续拍了拍桌子：“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乱阵脚，落入鼹鼠的节奏。”
她给两人加油打气后，又继续说：
“诺…林希，你之前的打算是什么？”
林希揉了揉眉心平复心情，开口回答道：“调查黄昏城塔萨科学院的‘无限神机计划’，我们手头的‘无限神机’与这个计划脱不开干系。”
这的确是在进入迷宫前制定好的原定行动方略。
凶手范围已经锁定的足够小，再多哪怕一两条线索，都有可能到达临界点直接锁定目标。
林希思索几秒后看向诗怀禾，接着发问：“现在已经开始排查亚兰机关内部的人员了吗？”
迷宫里他已经得出推断，鼹鼠是亚兰机关内部的人，而且名气不小。
“我和师兄提了一嘴，但没有过多解释，毕竟迷宫内的事情很难详细说明。”诗怀禾点点头，“我没有权力排查，只有交给暴恐机动队。”
“不够保险，陈姜的权力太小了，面对亚兰机关里那些大人物会束手束脚。”
林希摇头，又对秦妲问：“妃妃，这件事能拜托你哥哥吗？”秦翰无疑才是负责筛查的最好的人选。
“我会去求他帮忙。”
秦妲一口答应，毫无犹豫。
接着她补充说道：“亚兰机关牵扯众多，而且成员分散，筛选进度可能会比预想中要慢。”
“只用筛选目前在黄昏城活动的成员即可，总数不会太多。”诗怀禾说道，“鼹鼠想杀人，真身就没法离开这座城市……也可以关注最近两天亚兰机关内有谁准备离开黄昏城。”
“除此外还有一个调查目标——高堡工艺集团。”林希松口气继续说，“凶杀案第一个受害者是高堡工艺的CEO，而且至少在六年前，高堡工艺参与过‘无限神机’的研究。”
这是虞漪给出的消息，六年前她是在高堡工艺的实验室被安装人造心脏（178章）。
“我来负责吧。”
诗怀禾二话没说，直接接下了任务，“高堡工艺此前招揽过我，莪有他们首席运营官的联系方式。”
“这么看的话接下来还要兵分三路。”
林希头疼地揉着脑门，还是人手不够，不能完全兼顾。
他负责去塔萨研究所、秦妲负责和她哥哥一起筛查亚兰机关内部、诗怀禾负责高堡工艺集团。
除此之外，港区还有还有个等待拜访的酆城会。
秦妲打开个人终端给林希发文档：“塔萨科学院的资料我此前都整理好，现在发给你。”
“多谢。”
林希也不客气，当众打开文档浏览。
塔萨科学院是维尔蒂纳大学牵头成立、七城银行负责投资的生命科学研究机构，由前海伯利安大学终身荣誉教授、现维尔蒂纳大学任课教授兼博士生导师阿莱克斯负责。
阿莱克斯这个人还在七城学园里开设不定期的量子力学选修课。
科学院的招牌项目‘无限神机计划’至今仍然处于保密状态，其内容是构建一套‘自动化生态控制系统’，遏制天灾这一类突发性自然灾害，并通过塑造自然环境打破摇篮星无法飞行的魔咒。
——前者是应用性目标，后者是科研性目标。
林希猜测阿莱克斯的目的还是为了研究‘飞行’，不过这个提案在摇篮星属于老生常谈的话题，很难取得科研经费，所以才需要应用性目标获取投资。
继续向下看。
无限神机计划将由多方合作，在立项六年内拿出初步成果并进行可行性验证，是涵盖国际合作、企业合作的公益性项目。
最早一批的合作对象有高堡工艺集团、海伯利安大学天文学院、以及智械国家新乌托邦。
新乌托邦？
看到自己老家的名字林希愣了下，完全没有意料到。
他思索几秒后截图给新乌托邦驻七城联盟大使，波茶阿姨发了条信息。
作为智械波茶二十四小时网上冲浪，直接秒回：
[怎么了？小林。]
[阿姨这段描述属实么？新乌托邦还参与了黄昏城这边的研究？]
波茶的回答是一连串省略号，然后问：[你那边有空吗？]
[稍等。]
林希站起来，对同伴示意后走进学生会室的内侧房间，拨通波茶的通话。
“哇呜！小林我错了！千万千万不要告诉蕾雅！”
扬声器中立刻传来波茶的求饶声，差点震破林希耳膜。
林希一边把个人终端拿远，一边嫌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呃，小林你是知道的，维尔蒂纳的生活成本很高，老家给的经费不是很够，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搞钱……”
“说重点！”
“是挂名。”波茶破罐子破摔坦白，“我以新乌托邦的名义给这个项目挂名，什么也不用干，每个月他们给我账户打顾问费。你知道的，科研项目最重要的就是噱头，咱们老家的名头其实还挺好用的。”
林希差点气笑。
这就是资本的魔力吗？连智械都学会扯虎皮中饱私囊了？
“他们每个月给你多少宙斯。”
“不多……”
“不多是多少？”
“六……”
“六万？”
“呃，不是，少了。”
“六十万？”
“还要稍微再多一点……”
“六百万！？”
林希瞠目结舌，头晕目眩。
他很快回过神来，恶狠狠威胁道：“我要向老家举报你！波茶阿姨太令我失望了，你竟然……”
“不要啊小林，我可是看着你长大，小时候还抱过你。”波茶哀嚎。
“……你竟然吃独食不带我！”
“嗯！？”波茶哀嚎戛然而止，旋即变成警觉，“小林你想要做什么？”
“要想我替你保密，那就三七分成，每个月定时打到我账户上。”林希冷漠说道。
“这……我怎么才拿七成啊？”
“哼哼，七成是我的，剩下三成你能不能拿还要看我脸色。”林希恫吓道，发出冷笑：“波茶阿姨，你也不想中饱私囊的事情被老家知道吧？”
“咕~”波茶发出悲鸣：“这我不成跪着要饭的了，你不如杀了我。”
林希无视她最后这句话，继续说道：
“除此外，今天之内我就要参观塔萨研究所，最好阿莱克斯教授亲自接待，波茶阿姨你能搞定吗？”
“不…不太……”
“嗯？”林希发出鼻音。
“可以！可以！没问题。”波茶破罐子破摔，“只要你别告诉蕾雅，一切都好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早那么乖不就行了。”
林希嘴角上扬，恢复乖巧：“那我就不打扰波茶阿姨了，拜拜~”
挂断电话，他才舒一口气，捏紧拳头。
酆天门终日都是热闹非凡，他并不担心鼹鼠敢跑到公寓去逞凶，虞漪暂时安全。
况且他还在家里还留了感应触发式地雷，芙莲可以借用他的源光之种力量控制触发，没有人会防备一个毛绒玩偶。
能做的准备工作都已经结束。
接下来，就是和鼹鼠抢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