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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拼死(1 / 1)

羽人族族长的声音越发凄厉, 他最后不断地重复着,要花朝砸碎羽人族宫殿的最高处排位,简直魔音灌耳,又似濒死的兽类最后的哀嚎。

花朝目睹幻境扭曲消散, 却始终没有答应羽人族族长的话。

他能蛊惑迷惑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却唯独很难蛊惑到花朝。

因为花朝不想做贤妻良母, 也更不想做什么三界之主, 她没有必须去报的血海深仇, 亦没有登高做仙首, 妄图得道飞升的壮志雄心。

她上一世的祈愿是承大师兄的道, 做个扶济苍生的仙女,怎奈何东施效颦一生蹉跎, 痛失一切。

这辈子她的愿望只是希望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好好活着,顺便混吃等死。

大道至简,无欲则刚。

花朝与羽人族族长虚与委蛇这么许久,不过是为了套话。

虽然花朝套出的话让她心冷到底,可看太虚长老一个元婴修士都轻易被羽人族长老操控, 她这点能耐,根本不相信羽人族长老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如此激动疯狂,定然是因为他除了蛊惑花朝,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果然幻境转瞬消散, 花朝又回到了平和安宁的湖边。

初升的旭日依旧洒下一片暖黄, 空中还漂浮着菖蒲一样的白絮。

可见幻境看似漫长, 实则不过是瞬息之间。

花朝睁开眼的时候是半躺着的, 躺在师无射的臂弯之中。

所有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似乎依旧陷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幻境之中, 难以自拔。

“醒醒!”花朝拍动师无射的脸。

师无射没有反应, 花朝又尝试去叫其他人,可连武凌都深陷幻境,难以自拔。

花朝叫了一圈,所有人都没有醒来。

而他们所在的湖边,随着暖阳洒遍大地,周围事物也开始了变化。

光影折叠扭曲,湖面之上一座奢华宫殿凌空而起,水流滚过宫殿,带起晶亮无比的斑斓色彩,高矮的树木变成了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几息之间,他们分明原地未动,却已经置身在一处高耸恢弘的宫殿面前。

殿门巍峨雄伟,不同于花朝他们之前栖身的那座残破不全的宫殿,这里简直像是一处遗世独立的异世番邦。

宫殿两侧站着身着特制铠甲,生着各色羽翅的卫兵,手持金枪肃立戍守,他们个个样貌姝丽卓绝,身材高大修长,翅膀收敛着看上去就十公壮观,若是绽开必定遮天蔽日般庞大。

同花朝在废弃宫殿之中看到的那些羽人飞天图上的人物一模一样。

花朝叫不醒同伴,也没有找到谢伏的影子,她心知谢伏必定不会被羽人族族长的幻境和语言迷惑。

她得尽快找到他,阻止他收服羽人族出了黄粱秘境之后联合半妖搅乱修真界。

掠入宫殿之中,原本还害怕两侧的卫兵动起来与她缠斗,但是很快她发现,这些羽人族的卫兵个个眼神惶恐,表情痛苦,像一尊尊被困在躯壳之中的精美傀儡。

她按照从羽人族族长那里套来的信息,快速穿过大殿,来到了后面的供奉着羽人族排位的地方。

花朝看到了最上方的排位,那老东西没骗她,他确实是羽人族的族长,而且还是较早的羽人族第二代族长。

但是他的下方已经有足足几十代的族长死去,都变成了排位,他显然是个早已经作古的老东西。不甘心作古,魂魄还跑出来搅弄风云。

花朝并没有按照羽人族族长说的,将其打碎,而是抬手结印,在排位之上设下禁锢灵魂的禁制。

之后花朝又开始寻找幻境之中的那一方金莲池。

她绕到大殿后面的一处宽阔的亭台,果然看到这处闪闪发光的金莲池,但并没有看到羽人族老不死说的金莲池上面端坐的小姑娘。

金莲池上方端坐的,是谢伏!

花朝眉梢一跳,心中惶然,谢伏比她先一步找到了这里,难道今生也无法转变一切吗?

她从储物袋之中摸出了法器,无论如何,就算是自爆内府,她也要同谢伏殊死一战。

花朝正欲祭出法器,便对上了一双灼灼耀目的桃花眼。

谢伏浑身被金光笼罩,手腕上已经戴上了象征羽人族的白羽手环。

他看到花朝欲要攻击他,身形一闪,便从池中到了花朝身侧。

花朝肩膀被按住,谢伏一推,花朝“砰”地撞在了身后的廊柱上。

她闷哼了一声,谢伏并没有松手,而是微微偏头,眼神锐利,直勾勾盯着花朝。

他的那双桃花眼中,往日故作深情的脉脉温情尽数消失,有的是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肃冷。

他开口道:“你需要知道我的本体魂命,才能绘制替身符,让我为武凌替命。”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他很确定,他从未和花朝说过他的本体,从他的本体被他母亲舍命封入识海,他一丝一毫也没有暴露过。

他定定看着花朝,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才慢慢道:“你没有被困秘境。你前日的种种异样,都是因为你记得一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花朝。”

谢伏看着花朝,他自从那天因为重创不得不召出本体后,脑中便涌入了许多记忆。

那些记忆让他混乱,让他难以置信,又觉得理所当然。

直到看到此刻的花朝,他才总算是明白,那些或许不是他的臆想,而是真的。

因为那样,一切无法解释的事情才能够说通。

例如花朝为何会突然变心,她应该像他记忆中的那样,他们应该按照那样道路走下去,一切才是对的。

谢伏突然苏醒的那些记忆之中,花朝是他最好的妻子。他们是这世上最完美的搭档。

“你既然记得一切,为何要舍我而去?害我至此?”

花朝看着谢伏,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细如发丝的金芒在游动,这说明他的神思癫乱。

花朝也很心惊,她没想到谢伏竟然想起了前生!

但是她攥紧了手指,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异慌张。

她同谢伏在一起那么多年,知道谢伏的本体乃是天妖,是妖族乃至天下都不容的一种妖物。

这种妖物自出生起便伴随黑雾,力量越强,便越能为祸苍生。他本就是人间邪恶怨毒孕生而成,天性邪恶嗜血。

通常生来便会被舍弃,丢入妖雾森林任其被各种妖兽撕扯蚕食。

谢伏是被他亲生父亲丢弃,又被他母亲捡回带往人间,上一世只有花朝知道谢伏的本体,他也只在花朝的面前暴露过本体。

花朝并没因此厌弃他,而是越加怜悯他、爱护他。

但如今花朝知道了三界动乱的真相,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越邪恶的越迷人,他这张貌美的皮囊之下,有着何等险恶的灵魂。

他确实不愧为天妖,注定要吸食这世间各族的“鲜血”才会生长。

花朝本想只是重创谢伏,不让他再走一次前生的路,然后与他解开共生,一别两宽。

但是如今……她却不打算放他再为祸人间了。

花朝脑中思绪百转,想到外面生死不明的同伴,想到若是一旦让羽人族横空出世,人间即将遭遇的劫难。

她闭了闭眼睛,神情转为柔和,垂下眼,再抬眼,眼中含了一泡将落未落的热泪。

“你想起来了。”花朝伸手去摸谢伏的脸,谢伏微微偏头,但是他只躲了一半,就停住了。

最终花朝的手掌还是落在了谢伏的脸上。

她说:“你终于想起来了。我就是为了刺激你,好让你想起来啊……”

这种谎言根本站不住脚,但是谢伏现在思绪混乱,花朝又了解他,因此短时间的迷惑还是可以的。

花朝扳着谢伏的下巴,呼吸放缓,凑近谢伏的唇。

谢伏想到那些记忆之中他们两个人的相处,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柔和了下来。

他一手按着花朝的肩膀,一手伸手去碰她柔软的脸蛋。

他才刚刚想起那些记忆,有很多连顺序都是错的,但是他感受最清晰的,便是花朝温柔的陪伴,始终如一的支持。

他摸着花朝温热的脸颊,找回了一点两人之间熟悉的温情。

他眼中甚至绽开了一层层暖意,像朵朵徐徐盛开的金莲,他微微垂眼,任由花朝凑向他的唇。

花朝手掌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抚了下他敏感的耳侧,而后顺着锁骨向下。

谢伏刚刚被她坑了一次狠的,他应该满心防备,但是他抗拒不了想要亲近花朝的本能。

尤其是在他想要找到过去那些混乱记忆支点的此刻。

他甚至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他的身体和灵魂告诉他,他有多么期待这种亲近。

两个人近得呼吸可闻,但是谢伏并没有等到花朝柔软的唇瓣。

他等来的是胸口的刺痛。

有什么东西被迅速抽离,谢伏低头——便见花朝抓着他插入心口压制本体冲出的梵音木簪,毫不犹豫拔出了他的身体。

谢伏“呃”了一声,接着那种被他强压住的,欲要将他身体撕裂一样的痛苦再度席卷而来。

谢伏将妖魂压制太久了,本身修为又没有跟上,他就像个不合身的容器,会被自己的妖魂撕裂。

上一次给武凌替命,谢伏妖魂爆出,已经让他经脉撕裂,灵腑遍布蛛网裂痕,若非梵音木簪,若非他刚才吃了许多金莲子,他现在怕是已经压制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了花朝的手,抬头看向花朝,目眦尽裂。

“你……你为什么……”

谢伏愤怒地抬手要去攻击花朝。

但梵音木簪抽出,他先要竭力对抗体内妖魂,否则妖魂再度破体而出,他就会化为一团爆开的血肉。因此他根本不敢调用体内灵力。

反观花朝,她刚才还满脸柔情蜜意,此刻已经面上已经是霜雪寒冬。

她从储物袋随便摸出了一件法器,直接对着谢伏祭出。同时一把抓住谢伏手腕上的羽环,想要夺过来。

谢伏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撞得凌空飞起,径直撞裂了一根梁柱。但那羽环像是嵌入了他的手腕,根本撕扯不下。

谢伏喷出了一口血,再度抬头看向花朝之时,双眼中游动的赤金色越发浓重。

“你想杀我。”谢伏声音嘶哑如鸦,恨意近乎喷薄而出。

“你想夺这羽人环?做羽人族族长吗?”谢伏声音嘲讽,“可是怎么办,就算我给你也你用不了,因为羽人族的族长信物,只认妖,他们是强大的妖王才能驱策的族群!”

“哈哈哈哈哈……”谢伏扶着柱子站起来,低笑道,“就凭你!”

他抬手快速结印,生生将自己的心脉封死。

外面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困住,他就算把全身经脉都封住,对付一个花朝也足够了!

花朝的镇灵钟在对付太虚长老的时候已经碎了。

她将储物袋之中所有的法器灵器都轮番祭出,谢伏被创伤几次,但是每一次他都能口吐鲜血后,再爬起来。

他眼中金芒已经弥漫到看不清原本的黑瞳,这代表着他的妖魂马上要压制不住,虽然随着他妖魂的释放,他会越来越强,但是等到妖魂真正被释放,他这具身体就完全不能要了。

那样他会彻底变成一个妖族,一个暴露出世的天妖,不仅不能在修真界之中立足,还会被三界联合追杀。

花朝用尽自己所有的能耐,掏空了储物袋,几次被谢伏击落在地,有一只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谢伏从未对她动过武,花朝一直都知道他有多厉害,但直至今天才真正领会到,他即便是不动用灵力,光是剑招,足以让花朝这样的炼器修士节节败退。

花朝再次被谢伏剑光击中,整片后背豁开,血流如注,花朝马上忍痛从地上爬起,再度做出攻击的姿势。

到这时候,哪里的疼痛来自她自己受伤,哪里来自她创伤谢伏所带来的疼痛,花朝已经完全分辨不出了。

那些用谢伏的血炼制的药物也没了,她只能生扛。

但是花朝孤注一掷,谢伏那双失焦的金曈却迟疑了,他的第二剑无论怎么也挥不出。

金瞳不敢看花朝,不是羞愧畏惧,而是怕花朝在他的瞳仁金光之中灰飞烟灭。

他哑声开口:“你放下武器,跟我……”

谢伏顿了顿,“连跟我认错”都没敢说,直接道:“我可以既往不咎。”

花朝闻言却只是冷笑了一声,祭出了她储物袋之中的最后一个法器,同时手中抓着最后的符篆,在半空撒向谢伏,急念咒语!

是引雷符,借用师无射的灵力绘制的那些,她一直放在储物袋之中。

细如涓流的雷光当空而下,虽然很弱,却足够密集。

亭子已经彻底碎了,谢伏左支右绌,彻底不敢睁眼睛。

他头疼欲裂,内府将崩,他是真的不舍得动花朝,但是事到如今,他们之间恐怕只有不死不休了。

谢伏生扛了几道劫闪,而后凭借着感知,冲向花朝身边。

手中长剑滚落,他抱着花朝,径直将她扑入了金莲池。

花朝入水后剧烈挣扎,但是谢伏圈在她手臂上的手非常紧。

花朝此刻胸腔灼痛,她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谢伏是要将她溺死。

即便是死,她也要带着谢伏!

花朝用尽了全身力气,低头咬住了谢伏的手臂,瞬间鲜血横流。她竟是因此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咬着谢伏不放,一手抓着头顶拔下的发簪,充作匕首一下一下扎在身后的谢伏身上。

濒死的窒息和几百年的纠缠,那些曾经的爱恋、如今的怨恨,伴随着他们彼此疯涌的鲜血交汇在金莲池之中。

最后在花朝脱力的时候,谢伏也已经不动了。

花朝还紧紧抓着谢伏的一只被她撕扯的不成样子的手腕

她一生爱得不干脆,这一次总算是恨得清楚一回。

只可惜了天道重新赐予她的这条命。

花朝眼前陷入黑暗之前,她透过被染得淡粉的池水,望向了正当空的烈日。

水波流动让刺目的烈日变成了一块荡漾的剔透琥珀,像极了师无射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

花朝张了一下嘴,挤出了胸腔的最后一口空气,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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