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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1 / 1)

燕翎的书房左右都是打通的, 堂屋进来往西是燕翎办公起居之处,往东则是两间宽阔的书房,外间摆着平日里常看的书册, 往里则是长公主与燕翎搜集来的珍本,满墙的书架一直通到房梁, 入目的是浩瀚如烟的书海,墨香扑鼻而来。

当中也摆了两排高高的书架, 东南边琉璃窗下设了一太师椅,旁边是一架嵌翡翠兰花图的黄花梨木隔扇,若乏累了, 躺在上头歇一歇也是极舒适的。

廊庑外的灯光从琉璃窗映了进来,漫天飞舞的雪花清晰可见,宁晏仰头立在窗下, 只觉那雪花似要朝她面颊泼来, 这里头比起西书房要冷多了, 宁晏提着玻璃灯开始寻书籍,每一个书架外头都贴有标签。

宁晏是第一次来书房, 以前甚少见到燕翎的字迹, 无意扫了一眼, 标签上的字迹格外好看, 秀挺潇洒, 极有风骨, 笔锋虽细,却非常犀利,寥寥几行字可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该是燕翎所写。

宁晏循着标识, 找到了地方志那排书架, 就着灯火望见最上一架有《泉州志》一书,顿时兴趣大起,只是那架子极高,凭宁晏踮着脚也够不着,四处望了望,连个锦杌也没有。

燕翎在书房等了许久,不见宁晏回来,有些不放心,将狼毫搁在青花瓷的笔洗上,用湿巾净了净手,搁下,大步往东书房走,因屋子里有堆积如山的书册,平日此处并不点烛火,只有一张用玻璃框柱的小灯随手使用,灯芒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昏暗,越过几排书架便见宁晏踮着脚在够最上一排的书籍。

她的斗篷留在外书房,此刻身上就穿着那件桃红的缎面长袄,软银轻罗的百合裙,纤白的玉手已露出一截,明明十分沉静稳重的人儿,此刻气喘吁吁的,跟个够不着玩具的小女孩似的,还能听到她懊恼的略带委屈的哼哼声,燕翎平日也不是爱捉弄人的,今日便背着手站在她身后,就看着她平白折腾自个儿。

宁晏想了想没法子,便掏出袖下的罗帕,搁在地上,搬一些书籍垫在罗帕上,褪去绣花鞋,站在书册上去够,就在差点要够着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低的笑,唬了宁晏一跳,她回眸,对上了燕翎含笑的眼。

她从未见过他笑得这么自在,平日里威严冷峻的脸,此刻是鲜活的,眉梢如歇了春晖,格外好看。

他在笑话她。

宁晏不高兴了,直愣愣站在书堆上,鼓着面颊觑着他,

“世子,您不帮我,却笑话我,是何故?”

眼神湿漉漉的,跟个小猫似的有点凶巴巴的可爱。

燕翎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过去,“我这不是刚来吗?”他面不改色撒谎。

宁晏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燕翎想看她着急恼火的样子,他亲眼见到她与淳安在一起时捧腹大笑,在他面前却从来没有过,这会儿就起了逗她的心思。

宁晏看着面前挺拔的丈夫,又瞥了一眼那高高的书架,心里想,燕翎既然来了,她就不用辛苦去够,毕竟不是什么文雅的姿势,等了一会儿,却见他手依然背在后头,一动不动,便有些傻眼。

“世子,你帮我呀。”眉梢扬起,面颊沾了粉霞一般,已经有了些气鼓鼓的模样。

燕翎不敢真惹恼了她,抬手将那卷《泉州志》取下来了。

因封皮上有灰,燕翎也没给宁晏,而是搁在中间那层书架。

宁晏满意了,扶着书架要下来,罗袜是用杭绸做的,极软,踩着书册边角时,脚下一滑,下意识去抓身侧的燕翎,还真就拽住了他肩颈处的衣裳。

燕翎毫不犹豫捞住了她的腰身,速度太快,那股强力将她往回一带,宁晏就这么撞在他胸口,额角贴着他唇瓣擦过,胸膛的热度沁过来,从未贴过这么紧,几乎毫无缝隙,燕翎双手稳稳扶在她腰身,四目相对,是极其暧昧的姿势。

太近了,近到能看透彼此的内心,宁晏不自在地躲开。

她站在叠起的书册上,高度与他相近,额角残留着那片温凉,久久不退。

玻璃灯置在他身后的架子上,他逆身于半明半暗之间,沉湛的视线压过来,他辨认出她如菱角般饱满又粉润的唇瓣,这会儿脑海有个冲动,就想去亲她,去含住那娇艳欲滴的小嘴....

他沉重不稳的呼吸,搅动了这一方静谧。

宁晏浑身绷紧,玉指捏皱了他的衣裳,身子轻颤着,在他鼻翼擦过她眉心时,垂眸下来,双手也渐渐从他肩膀滑下,柔声道,

“世子,这是书房....”

燕翎从未亲过她的嘴,宁晏没往那快想,他眼神幽深,身体又那么烫还带着侵略性,只当燕翎想做那样的事,他们熟悉彼此身体的反应,胜过于捕捉对方的心思。

燕翎那不由自主的举动被打断后,自己也愣了一下,旋即扶着她下来,帮着她将书册搬回去,宁晏捡起绣帕将那本《泉州志》擦了擦,跟在燕翎身后回了西书房。

两个人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个往矮塌上靠着翻书,一个重新回到了桌案后,燕翎继续清点卫所屯田的账目,大约两刻钟过去了,揉了揉发酸的双肩,抬眸朝妻子看去,宁晏看得入神,双腿不由自主晃动着,如同踩着浪花般,一点都不老实。

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情不自禁牵起嘴,两个小酒窝深深的嵌着,杏眼明亮又清媚,仿佛意识到不妥,慢慢举起书卷遮住了那张俏脸,顿了片刻,书卷依然竖着没动,偷偷地从侧面露出一张俏脸来。

视线堪堪撞在了一处。

被燕翎逮了个正着。

宁晏闹了个大红脸,唇角那抹涟漪一收,漂亮的脸蛋又躲了回去,修长笔直的腿一点点缩回斗篷里,小声道,“对不起....”

过了一会又道,“我还是回去吧....”含着些沮丧,第一次来书房就打搅到了他,以后不敢来了。

窗外寒风叩动窗棂,屋内气氛怡然,他第一次看到妻子俏皮又可爱的模样,心里熨帖极了。

“回明熙堂。”

宁晏以为他赶她,抿着嘴慢吞吞合上书卷,小心抱在怀里,趿着鞋下了塌,“这书我可以带回去么?”

燕翎没回她,仿佛她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已起身从书案绕出,自然而然将她拉过来,宁晏这才知道,他这是要陪她一道回去,抿起的唇角微微一松。

回到明熙堂,燕翎径直折去浴室,宁晏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如霜替她拆卸钗环,屋内早被地龙烘得暖和和的,她褪去长袄,就穿了件家常的杏色褙子,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任由丫鬟服侍。

燕翎在宫中住了三日,这会儿洗得有些久,宁晏等得瞌睡都来了,终于听到动静,连忙示意如霜退下,炭盆早就准备好的,燕翎掀帘进来,一眼看到宁晏那双昏懵的眼,还有微微松开的领口,明明里面还有一件雪白的寝衣,偏生这般惫懒的模样妩媚迷人,他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幸在他沉得住气,这会儿什么都没说,径直坐在了备好的高足圆凳上,宁晏便站在他身后替他绞发。

窗外风雪簌簌而响,屋内温暖如春,角落里高几上熏着景泰蓝描金的香炉,思绪渐渐混沌,脑海里全部是她妖娆的模样,她比以前随意一些了。

宁晏力道不轻不重,一根根发丝牵动着他的神经,勾起他的心弦,等不到头发全干,他骤然抽离,粗粗束起,俯身弯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宁晏吓了一跳,“世子....”本能地攀住了他的脖颈。

他眼神幽黯地如同墨汁,浓烈地化不开。

人被放在被褥下,柔软的腰身握在他手里,玲珑肌骨纤细脆弱,随时可拧断似的。

灯火未熄,她趴在枕巾上,迷离的目光瞥着后窗,不知是眸光在荡漾,还是雪影婆娑。

一夜鹅毛大雪,辰时放了晴,明晃晃的天光长长射进来,宁晏不情不愿睁开了眼,醒来时,枕边已一片冰凉,燕翎早就离开了,琉璃窗布满了雾气,外面的一切是模糊的,却能感受到那绵长的冬阳与白花花的雪色。

洗漱梳妆,收拾停当,匆匆赶去议事厅,方才坐下喝一口茶,管外事的二等管事进来道喜,“少夫人,韩国公府传来消息,说是府上的二少奶奶今日丑时生了。”

屋子里的人都跟着说了喜庆话,宁晏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好生招待韩府的客人,下午我过去一趟。”

宁晏上午料理了家务,给徐氏请了安,又与她商量韩国公府道喜的事,想起云蕊之馋家里的糕点,吩咐厨房的梨嫂子备好。

昨夜雪虽下得狠,今日清晨起来,官道上却被兵马司的官兵清扫干净,原本各府前的巷子是不管的,兵马司的指挥使有意讨好燕翎,连带燕家跟前的道儿都被清理干净,管事的也灵清,请将士们到门房歇响喝茶,上了点心果子。

燕翎清晨回到官署区,却听说了一桩大事,原来昨夜兵部尚书齐缮回去时,踩着雪摔了一跤,这一下摔不得好,将腿给摔断了,齐缮已是六十高龄,当场昏厥过去,消息禀到内阁与奉天殿,炸开了锅。

齐缮本是内阁辅臣,又是两朝元老,眼下蒙兀女真虎视眈眈,万国比武在即,正需要他这个兵部尚书总揽全局,又在年关这个节骨眼,无异于雪上加霜。

皇帝急火攻心,丑时醒来,连着摔了几波茶盏。

齐缮是霍家的姻亲,是霍贵妃的姐夫,本是三皇子的强劲助力,骤然出了事,最急的是三皇子与霍家。霍贵妃一面盯着太医院派人去齐家救人,一面遣三皇子去霍家商议对策。

燕翎赶到内阁时,厅堂内是一片沸然。

“太医院掌院过去了,递了话出来,说是命勉强能保住,但半年内别想下床行走。”

“这还了得,咱们等得起,朝廷等不起,得请陛下拿个主意。”

“那么多使臣在京城呢,真是乱了套。”

大家喋喋不休,怨声载道,

“兵部已经乱套了...”

内阁首辅程镶遣人去司礼监递了好几拨消息,直到巳时初刻,小岳公公姗姗来迟,请三品以上各部堂官赶赴奉天殿廷议。

何为廷议,有重大兵戎,大案,或人事变动时进行廷议。

辅臣们相视一眼就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当庭擢选兵部尚书。

年底所有事撞在了一块,皇帝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位置空着。

大家整冠理仪,心思各异赶往奉天殿。

数十位三品大员闹哄哄跨进奉天殿,济济一堂的绯袍里,独燕翎一人长身玉立,静默不语,他神色冷隽立在一侧,眉心微微蹙起,思量着昨日从乌日达处得来的情报,这位蒙兀郡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皇帝一将议题抛出,殿内先是一阵安静,渐渐的各人开始庭推,陆陆续续有些官员被推举出来,大家争相辩论,甚至相互拆台,谁也不服谁。三皇子因无实职,并不在奉天殿,太子却在。

总共推举出四人,三皇子一党的人提议户部左侍郎调任兵部尚书,旁人却嫌这位左侍郎精于算计,缺乏经验,不能总兵戎之事。

又有人提出让现在的兵部左侍郎接任尚书之职,可惜如今兵部的两位侍郎,一人一根棍子下去没个声响,办事是把好手,兵部各项政务手到擒来,偏生缺了一张好嘴皮子,震慑不住各方势力。另一人常年以提督军务奔赴战场,经验是足够,就是性子过于急躁,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

三皇子一派巴不得将户部左侍郎推上去,太子一党自然不肯就范。

来来去去,总没个合适的人选。

皇帝被大臣们吵得脑仁疼,撑额靠在龙椅,眼睛一刻都不想睁。

就在局面僵持之际,吏部右侍郎慢悠悠抖了抖官袍,不声不响来到殿前,

“陛下,人选是有的,就是怕陛下舍不得任。”

皇帝一听炸了毛,龙目瞪过去,“有合适的人选,朕还能舍不得?毛云励,你最好给朕把话说全了,不然朕割了你舌头。”这位吏部右侍郎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平日鲜少有人能拽住了他的尾巴。

毛云励从容一笑,拱手道,“此人身经百战,在边关威名赫赫,为蒙兀女真等诸国所惧,他虽是武将,却是进士出身,身兼文武之职,性情坚韧,办事老辣又沉稳,有他调任兵部尚书,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只可惜有一桩难处。”

“什么难处?”

“就是太年轻了....”

这话一落,数十道视线不约而同朝燕翎身上聚来。

原先没有人想到他,只因他年纪太轻,大晋从无三十以下的官员入阁。

这下堂而皇之被人推出来,大家不免思量这种可能性。

老一派的官员自是不肯。

都督府右都督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那可不行,燕世子太年轻了,难以服众。”

大理寺卿怼了过去,“兵部尚书总揽兵戎,能震慑住敌国便成,要服什么众?再说了,他哪里不能服众了?说到军功,他怕是比你这个右都督更能服众吧。”右都督给噎住了。

礼部右侍郎也跟着摇头,“即便如此,燕世子可是武官,兵部尚书是文职,岂能文武相混?”大晋文武分流,所有军职只能军户担任,而军户是世袭下来的,若哪家是军功起家,后辈若不能走科考一途,只可能继任军职,而不是文职。

毛云励扭头冷笑驳过去,“闵大人,本官刚刚说的很清楚,燕世子乃进士出身,天禧年的状元,哦,我忘了,那一年闵大人的孙子也科考,没能考上吧?”

礼部闵大人给气了个饱,悻悻闭上了嘴。

首辅程阁老依然摇头喟叹,“即便如此,世子年纪还是太轻了,大晋从无而立之下的官员入阁,若开这个先例,怕百官不服,再说了,世子虽是能干,乃后辈之翘楚,兵部尚书一职尚需城府历练,不若晚几年。”

礼部尚书施源瞅了一眼上方的皇帝,见他眼神幽深,显然是在认真思索此事,便知皇帝已意动了,平日也就施源的资历能驳程首辅几句,今日也不例外,

他侧目看着程镶,“程阁老,您是吏部尚书,当知临危之际,该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再说燕翎年纪虽轻,但他这些年功勋卓著,文武出众,当年陛下让他出任都督佥事一职,目的便是整顿军屯,清肃军中纲纪,如今军屯已迎刃而解,军中纲纪也大有改观,世子也该功成身退改任他职。”

“至于阁老所说历练一事,说句实在话,您常年侍奉陛下身侧,难道还不明白吗?陛下但有犯难之处,第一个就推给他,这些年他执掌之事早已超出都督佥事的范围,连齐尚书也曾夸他,说是有朝一日待他老人家致仕,要举荐燕翎继任。”

“当然,程阁老还有更好的选择,当我没说。”

这是程镶真正愁难之处,他没有更好的人选,抛开资历,眼下只有燕翎能平衡各方利益,精通兵政,并震慑住敌国。

皇帝经大家这么一吵,思绪豁然开朗,慢腾腾坐直了身子,龙袍一抖,眉色顿开,

“诸位爱卿之虑,朕心中明白,然朕思量再三,眼下之局面,他最合适,就他吧。”

皇帝宠幸外甥又不是头一日,大家见他一锤定音,反而就释然了。燕翎持身中正,不偏不倚,三皇子与太子两党都无话可说。

再看燕翎,卓然矗立,来时是什么神色,眼下还是怎般,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忽然间觉着,这等岳峙渊渟般的气度,舍他其谁。

至于都督佥事,再从底下擢一名有威望的悍将接任便是。

因事出紧急,内阁当庭拟旨,司礼监披红,最后交由皇帝盖玺。

皇帝带着燕翎进入御书房,吴奎将圣旨摊开,把印玺献给皇帝,皇帝悬着印玺,要盖不盖,望向燕翎,午后阳光炽热,燕翎就立在门庭处,一束光照射进来,将他眉梢染上一层光晕,皇帝看着赏心悦目的外甥,笑眯眯问,

“翎儿啊,朕千秋在即,何时能吃一盘东坡肘子?”

燕翎默默看他一眼,将眼神撇开,一副爱盖不盖的模样。

皇帝拿他没辙,勠力盖了一戳,将圣旨扔给吴奎,挥挥手示意燕翎快滚。

燕翎接过圣旨,四平八稳行了个礼,径直去了内阁。

皇帝嫌弃地看着他背影,啧了一声,“夫妻俩一个德性。”

吴奎拢着袖笑嘻嘻道,“陛下,这叫夫唱妇随。”

消息传开时,宁晏正在韩国公府二房正院的厅堂坐着。

云蕊之丑时生了孩子,人还在睡着,产房安置在东厢房,谁也不敢挪动她,韩二少爷守在身旁,孩子被乳娘抱着在耳房里哄,隐隐能听到一些哭声。

明间内坐着十来位妇人,皆是府上姻亲女眷,大家说着恭维客气的话,韩夫人坐在上首,却笑得有些勉强。

宁晏年纪轻,坐在末尾的位置,手里握着茶盏,眉宇稍有几分冷色,她也是今日过府才得知,云蕊之生了个女儿,嫁过来头一年云蕊之便生了位嫡长女,二胎又是一个女儿,韩夫人脸色便不那么好看,宁晏悄悄问过云蕊之贴身女婢,云蕊之产后心情不是很好,恹恹睡了过去。

宁晏很是担心,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生个心肝宝贝女儿,好好宠着护着,绝不让女儿吃自己的苦,当然,燕翎家大业大,儿子也是要的,她也喜欢,无论儿女,都是至亲骨肉,都合该疼着的。

韩夫人这会儿摆着一张臭脸,宁晏很看不过眼。

厅堂里的妇人都在说女儿怎么好,韩夫人听得头疼,便不耐烦打断道,

“蕊之还年轻,咱们韩家也不是缺银子的人家,养好身子,总归还要是生的。”

宁晏明白韩夫人想要孙子,怕是云蕊之自个儿也是打算再生个儿子的,但眼下儿媳妇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做婆婆的没说几句疼人的话,就直接放话还要生,太寒心了。

宁晏平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云阳长公主尚在病中,不能来探望女儿,云蕊之又是燕翎的表姐,燕翎算得半个娘家人,她今日若在这儿露了怯,以后韩夫人越发气盛。

宁晏依然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语气,说起话娓娓道来,

“我常听家里婆母提起通州魏家是一门显贵,人人道魏老夫人甚有福气,上头连着生个五个女儿,直到最末方得了一儿子,每年魏老夫人大寿,五个女儿女婿争相将人间至宝奉与老太太塌前,供老太太品评玩耍,羡煞旁人,魏家门槛更是被京城权贵踏破,求婚者络绎不绝,哎哟,我没记错的话,韩夫人正是魏老太太的第二个女儿吧?”

韩夫人脸色一变,话哽在喉咙里,十分地不痛快。

宁晏这话明面上在夸她娘家,她又如何分辩,但凡她再说云蕊之一双女儿不好,便也是在埋汰她自个儿。

京城传言这位燕少夫人厉害,名不虚传。

韩夫人这些年在国公府养尊处优,脾气是有几分的,不恁被宁晏这般怼,便道,

“将来这样的福气给燕少夫人,你要不要?”

“我要,”宁晏将茶盏搁下,语气从容,“我不仅要,我还要将自己儿女一个个教导好,莫要学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家,轻贱自个儿,也轻贱家里骨肉。当然,若我真生了这样的女儿,那干脆摁死算了,省得她丢我的脸。”

韩夫人肺腑都气出了烟。

屋子里其他妇人纷纷执帕轻轻掖着嘴角,闷声看热闹。

恰在这时,韩家一管外事的婆子掀帘进来,立在门槛内施了一礼,笑融融道,

“夫人,衙门传来消息,陛下临时廷议,百官推举燕世子调任兵部尚书一职,如今外头都在传,燕世子要成为咱们大晋最年轻的阁老呢。”

众人茶不喝了,绣帕也不捏了,视线纷纷投向宁晏,这下是又吃惊又艳羡。

听闻这位世子夫人方才十六,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阁老夫人了,这才叫羡煞旁人。

韩夫人还想说什么,也不得不全部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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