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猫头鹰看着这行人离去, 静立数息后, 展翅飞起，落在不远处坐席上的一名青年男子肩上。
他五官英挺，眉目深邃，看着那微服离开的皇帝, 唇角缓缓勾起一缕微笑。
带着鸟儿, 他走出热闹繁华的马场，漫步在这世上最繁华的东京城里。
街头杂耍随处可见, 各种小摊小贩奋力吆喝着，街道整洁, 路过的马车都规规矩矩地向右行驶。
他在一处肉铺里买了两斤鲜肉, 让人帮着切碎些，随口问道：“这肉价似乎不贵啊。”
“这两年南边送油时，还时常会送来豆饼，喂食牲口。南边还在种什么象草，岭南不易种地, 却方便种草，这些年驯养了不少牲口, 那边熏肉多了，咱这边自然买不了多高的价。”那铺主麻利地切好肉，用大片桑叶包着, 递给对方。
青年道了声谢，随后, 他伸手将一块鲜肉递给肩上的胖脸鸟儿，目光投向远方：“弟弟啊……”
随后, 他去了书院, 查询了这些年的报纸档案。
“种蜡树——1108年, 4岁就开始了么？”
“炼焦烧碱——1110年，那时才六岁。”
“送陈行舟去辽东，1112年，八岁布局。”
“9岁去太原，张荣应该是他十岁时收容的。”
“十二岁将宗室送去辽东，随后便是利用方腊，除去了徽宗……”
青年翻看着自己收集的消息，忍不住感慨：“当年欺负这个弟弟，还真是趁他年纪小，不然保不定就让他找回场子了。”
但让他颇为欣慰的是，阿弟不但学全了他的坑蒙拐骗，还青出于蓝，小小年纪就已经拉人下水，骗人从良，十几年的功夫，就打下了大片江山。
这事换成他是绝计做不到的，他最多也就想想办法，把大宋三傻一波三连带走，哪能像阿弟这样，把事情计划得天衣无缝，骗了天下人十几年不说，还连拖带打，把西夏、金国也处理掉了。
这波何止是在大气层啊，天都让他捅穿了。
小弟啊，你当年工作时要有这么卷，财富排行榜怎么都有一席之地啊！不比你成天泡吧玩破乎当P社战犯靠谱吗？
你看看，明明你有无穷的潜力啊！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猫头鹰去了神霄院，他要送弟弟一份大礼。
……
又是一天工作结束，赵士程有些困了，便在旁边躺椅上闭眼小憩一会。
等他休息好了，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他动了动脖颈，准备去偏院看看儿子。
儿子虽然是太子，但一个人住东宫太寂寞，所以赵士程把他安排在偏院，方便时常去看他。
不过，待他询问之后，才知道儿子去他娘那里了。
好吧。
赵士程想起妻子最近都在忙青霉菌的培养和挑选，准备分离出低毒和无毒的菌株，已经有快十天没有回过皇宫了。
嗯，那便去探个班好了，顺便给她们娘俩带点宵夜。
妻子的研究室设在神霄院里，那里有足够的优秀学生支持她的研究，儿子也在那里读书，方便她们交流感情。
做为大宋最重要的科研教学之地，神霄院有五百余兵丁把守，以如今的国泰民安，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可是，等他去到妻子的实验室时，又扑了一个空。
“回禀陛下，今日神霄院来了一位奇人，挑战的数术、化学之道，竟然全无敌手，皇后娘娘与他探讨了一番，如今还在外院，未曾归来。”
赵士程只能又无奈地转移阵地。
只是，才走一半，他突然间感觉到不对，周围似乎太安静了些。
就在一人转角之处，轻风拂过，一道寒光已经挂在他颈间，那冰凉透过肌肤，几乎冷到心底。
两个精锐侍卫居然完全未能反应过来，正要惊呼刺客，便听他们的陛下平静道：“噤声！”
“不属于此世的灵魂啊，你的命运已经到达尽头，”黑暗之中，一个冷漠无情的黑色人影，逆着月光，如机械般地对他开口，“你当归于冥界。”
赵士程凝视那黑影数息，突然冷淡道：“有本事你倒是杀啊，不杀你这辈子都不能出远门！”
黑影无奈地放下手：“真是无趣，当年你明明被我吓得嗷嗷叫。”
那冰凉的东西并不是利器，而是一截普通的笔杆。
“你多大了，还玩这套？再说装无常不行么，这里可不流行西方神话。”赵士程转头对两名待卫道，“你们先退下。”
两名侍卫神情十分不忿，但陛下的话他们不得不听，只能迟疑着离远了。
“阿新你这么容易就把我认出来了？”那黑影侧过脸，烛火之下，露出一张俊美阳光面孔，“我还以为这在这里待了四十年，早就已经忘记上辈子的事情了。”
“很久不曾想起了，”赵士程轻轻摇头，“哥，你怎么找到的我的，你又怎么如何来到此地？”
说到这，赵士程左右环视了一番，突然叹息道：“我这是，还没醒过来吧？”
“不错，你就当是梦吧，”对方微笑道，“表哥我有一点点的奇遇，费了不少功夫，才从血缘的羁绊里寻到你，虽然来得有些迟，但你就当是多活了几年，应该影响不大吧？”
“哥，你是来带我回家的么？”赵士程轻声问。
“对啊，你猝死得不算太久，现在回去，应该能抢救一番。”表哥伸手就要拉扯他。
下一秒，他的手被表弟按住。
“谢谢，可我暂时走不了，”赵士程轻声道，“哥，要不，等三四十年后，你再来带我回去？”
“你当这是坐飞机啊，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严随水无奈地摇头，“有什么事情是你放不下的，我可以给你几个月，让人好好安排后事。”
赵士程沉默了一下，才道：“水哥，我有儿子了，他叫小孚。”
严随水轻叹了一声。
“哥，你来得太晚了，”赵士程低声道，“若是十年前，我说不得便与你离开了。可现在我有妻有子，跟你走了，她们怎么办？”
做为一个父亲，他不可能抛弃妻子，孩儿。
“如此说来，我不该来你梦里，”严随水叹息了一声，“我得走了。”
“不能，多陪我一会么？”赵士程轻声道，“哪怕真的是个梦，也不能让它久一些么？”
“你的国家我其实已经看过很多地方了，”严随水低声道，“我来这时，落点不那么准，是在中美洲，穿过白令海过来找你的。”
赵士程伸手出手。
“什么？”严随水露出困惑之色。
“东西啊，你从美洲过来，难道不给我带种子吗？”
“你不是说这是梦么，梦里你怎么找我要东西？”
“水哥你装什么聊斋，是不是梦你心里没数么？”
“行吧。”严随水从口袋里掏出一袋辣椒籽，“唉，离开家乡这么久，弟弟你一定很想家乡的味道吧。”
“就这？”赵士程那万年不变的温柔脸几乎要裂开。
“不然呢？”严随水理所当然道，“有了辣椒，你就又能吃火锅……你别动手啊！”
“谁TM要你带辣椒啊！玉米呢？土豆呢？红薯南瓜向日葵，咖啡可可西红柿在哪？”赵士程几乎要提着他的领子咆哮了。
“忘记了啊，”严随水安慰着弟弟，“反正你大航海也快到美洲了，也就迟上几年的事情，都会有的。”
“瞎扯，你怎么不忘记带辣椒！”
“这是你最喜欢的味道啊，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啊！”
赵士程正想骂他几句，却突然看到他的身上冒起一缕火光：“怎么回事，哥，你咋燃了？！”
“这是凰火，算是我的奇遇，”严随水伸手看着手掌上的火焰，无奈笑笑：“它带我找到你，可我不是此世中人，不能停留太久，能及时找到你，可不容易啊。”
赵士程微微抿唇：“你要走了？这就要走了？”
“是啊，但是看到你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凰血不多了，下一次要再来，此刻就不能留下太久，”严随水抱住弟弟，“下一次我过来，也许是很久以后了，你记得在这里等我。”
“你来一次，代价很大吧？”赵士程抱紧了哥哥，“不要有下次了。”
“不行，这个世界里，你太孤单了，”严随水拍拍弟弟的肩膀，“记得，不要离开。”
赵士程微微点头，看着表哥身上蒸腾的火焰，渐渐化成凤鸟的形状，将他和身上的鸟儿卷起，渐渐消散，突然想起一事：“哥，下次记得带种子来！”
那凤鸟一个扑腾，险些落下来，最后只是生气地看了弟弟一眼，消失不见。
赵士程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弯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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