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心里有些唏嘘，这些马贼绝不是什么好人，可是遭到背叛，一夜被杀绝，还是让人忍不住叹气。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壶递给卡洛斯。
杰路默默听着没有说话，对于这个马贼的遭遇没有丝毫同情，他的眼神毫无波澜，只是认真观察着卡洛斯的精神波动，陷入了思考。
安格斯伯爵的举动他有些无法理解，不挑东西，什么都要，按照杰路的想法，那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马贼抢到的东西不够解决领地内物资匮乏的状态，人也一样，抢到的人能填充劳力，但是这些人口也是杯水车薪。
如果说伯爵是为了得到什么比较特殊的、珍贵的东西，让这些马贼随机抢劫，得到的概率又实在太低。
同时，也没有特别针对某个商队，就排除了复仇的可能。
这么一来，杀掉马贼灭口就变得很奇怪。
这些马贼大字不认几个，别指望他们能掏出一本账本，把跟伯爵的往来都记录下来。马贼说的话原本可信度就不高，再加上卡洛斯的说辞有不少漏洞，伯爵勾结马贼能得到什么呢？
有什么理由是伯爵需要牺牲掉这批马贼，做这么一个局痛下杀手吗？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卡洛斯在说谎。
不过杰路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那些伤没法骗人，而从他在巷子里见到卡洛斯开始，就有意查探了他的精神力波动。卡洛斯的每一次精神波动都跟情绪相吻合，如果他在说谎，除非卡洛斯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厉害的魔法师。
这可能吗？
如果他没有说谎……杰路抬眼看了看卡洛斯苍白的脸色，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卡洛斯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事，在伯爵看来却是致命的危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绝不是抢劫商队这么点事。
而且……杰路心里有些不安，跟阿梅利亚有婚约的那个吉尔伯特，不是伯爵的侄子吗？也就是说，阿梅利亚要嫁进贼窝了？皇室给公主殿下找对象都不调查背景的吗？
他这次来安格斯本来就是为了调查月湖神秘的传说是否跟异界默示录有关联，既然现在伯爵有可疑之处，那他更要调查清楚了。
毕竟这件事情还涉及到阿梅利亚，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他怎么能让阿梅利亚嫁到这种家族去？
他更担心的是，调查伯爵的作为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听之前伯爵夫人苏西的口气，事情应该已经敲定了，只差最后宣布。
没几天就到凤凰城了，如果一到凤凰城就宣布皇室和安格斯联姻的消息，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卡洛斯说完，又开始害怕起来，伯爵杀人如麻，眼前这位也不是什么善类，万一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一剑杀了，又或者想讨好伯爵，把自己交给伯爵呢？
他用力咬着指节，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杀戮的夜晚：“别杀我，别杀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
杰路原本还有几个问题，看到卡洛斯这个样子，只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反正人在手里，他也不急。
向洛克使了个眼色，叫了几个佣兵过来看住马贼，杰路和洛克走出了帐篷。
戈壁的夜晚非常冷，洛克走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掏出一根烟抽了两口才好了不少。
杰路小声吩咐道：“这人很狡猾，你让手下人小心一点。”
洛克听出来不对劲，问道：“他在说谎？”
“说谎到不至于，不过你仔细听他刚才说的话，但凡有什么事就说是大当家决定的，话里话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好像他一点责任都没有，只是跟着老大做事，可是具体的事情他又十分清楚。
这么多人就他一个活了下来，还懂得隐忍等待时机逃跑，也算有点本事，别太小看他。”
洛克点点头：“我会让人小心。他刚才说的那些，你觉得都是真的吗？”
杰路发现洛克的眼神有些迟疑，问：“你觉得有问题？”
洛克用力吸了一口烟：“你知道我是安格斯人吧？其实，我们对伯爵大人的印象一直不错。
自从有了月湖，安格斯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至少很多人都不再为了喝水发愁。大人更是修了水渠引水，美里卡城也扩建了……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多了很多商队，活儿也好找多了。
伯爵大人还建了孤儿院，家里实在穷苦的也能把孩子送去，虽然最后要充作仆人和士兵，但是至少能活啊。听说表现好的孩子，还能去祭台当侍者。
我想，哪怕伯爵大人真的跟马贼有什么交易，也是为了安格斯的人民，他应该不会害人。”
杰路摸出一截箭头，是从卡洛斯的伤口里挖出来的：“这种箭头的锻造工艺非常考究，安格斯缺乏铁矿，能装备这样的箭头，多半是官方的人。”
洛克无法反驳，只是默默抽烟。
杰路从卡洛斯的话里还听出些伯爵的可疑之处，只不过没必要跟洛克解释，他已经看出了洛克的心思：“我知道你有为难的地方，私自调查贵族是极为不尊重的事，对你们佣兵团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陷入危险。
万一被伯爵知道了，哪怕伯爵是清白的，你们也得罪他了，以后在安格斯很难混下去。
到了凤凰城我们就分开，我一个人调查。”
洛克心情复杂，擒获马贼一役他清楚杰路是利用洛克佣兵团和商队来吸引马贼，但是他不恨杰路，因为哪怕没有杰路，他们也会接这个活儿，走这趟路。
反而是因为有杰路的存在，他们才能活命，对于这个小了他好多岁的年轻人，他即钦佩也感激。
他不在意杰路覆盖着岩石的外表，也非常愿意听从杰路的命令
随后知道杰路受到伯爵大人的青睐，又跟塞伦的皇室有那么一层关系，心里又多了几分想通过杰路给自己佣兵团挣一条好出路的想法。
不是说洛克要攀附权贵，但是身为一个佣兵团的团长，总想过出人头地，也给兄弟们挣一个好出路。
可是现在涉及到贵族的黑幕……
调查伯爵大人，一旦被发现，杰路实力太强，伯爵或许不敢轻易得罪，但是保不齐就要迁怒自己这些普通佣兵。就算伯爵不报复，只要稍稍流露出对自己这些人的不满，就有得是人来整治他。
他看着杰路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狠狠嘬了两下烟屁股，猩红的光点飞快向后移，几乎要烧到手指。
气氛有些紧张，杰路倒是很坦然，这样的事他经历过不少，现在倒是有另一件事让他比较头疼，看着身边的佣兵，他问道：“洛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尽管说。”洛克巴不得帮杰路解决些什么事，好减轻心里的愧疚。
“这件事我不想瞒着阿梅利亚。”
洛克一愣，惊讶地看着杰路：“啊！你要告诉殿下？”
“是，如果卡洛斯说的是真的，那阿梅利亚就牵涉其中，我不能让她稀里糊涂地嫁人。”
杰路捏了捏鼻梁，他现在怀疑伯爵，然而阿梅利亚的未婚夫是伯爵的侄子，闺蜜是伯爵夫人……这两个人对伯爵的所作所为知道多少，是否参与其中？
太乱了。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有一个马贼的故事，说不定还是编的，怎么说？”
杰路瑶瑶头：“没有证据的事我怎么会随便说，不过她就要和安格斯家的少爷结婚，既然知道安格斯家族很可能有不干净的地方，我总要去提醒她。”
“别，千万别。”洛克马上摆手，“这个事，谁说都行，只有你绝对不能开口。你们两个人的关系，老哥我这一路上也看在眼里。
你一开口，别人肯定会以为你是在泼脏水，就是为了毁掉这桩婚事。”
“等等。”杰路觉得有些不对劲，打断道，“我和阿梅利亚没有发生过什么，我为什么要栽赃？”
“可是小殿下喜欢你啊！你们之间到底怎么样还重要吗？”
“她喜欢我那是三年前的事……现在只是朋友，共过生死的朋友。”杰路记得第一次见到阿梅利亚的时候，她是真心地高兴，可是随后态度就变得有些疏远。
“现在也喜欢。”洛克根本不给杰路反驳的机会，“你说公主殿下是因为久等不到失去了耐心，可是这一路上她看你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我绝对不会看错。
我总觉得你们两个之间有些误会。
再说，你没发觉吉尔伯特少爷见到你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吗？
这件事你千万别去说，如果由你来说，真的也会变成假的，反而对方还会拿这个事来攻击你，小殿下也会觉得你用心险恶。”
“阿梅利亚不会这样想。”
洛克手上的烟已经没了，他又重新点了一支，想了想又点了一支递给杰路。
杰路接过没有抽，只是拿在手里。他不傻，他很清楚自己立场尴尬，如果莉娜和高里在这里，由他们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是现在嘛……
“我知道，你说得对。”杰路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一开口就会显得我动机不纯，也许像你说的，她会生气，会质疑我，甚至把我赶出去。
可是，我明明知道安格斯伯爵有问题，却什么都不说。
如果……如果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我没法原谅自己。
所以，洛克，帮我想想，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