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当艾丽背着背包站在地铁里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恍惚。
此时她的背包里放着许久没用过的大号马克杯，杯子又大又沉，里面还装着一个恶魔。
之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这一切似乎都还显得很合理，然而当她站在地铁里，看着周围的人群，就只觉得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格外不可思议。
艾丽很想要打开背包，确认一下那位恶魔M是否真的在里面，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周末幻觉，除了她精神状态堪忧以外，什么都说明不了。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艾丽看看坐在附近的同事都还没到，一鼓作气把马克杯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坐在杯子里的恶魔微笑着向她打招呼：
“早上好，艾丽丽。”
果然这一切并非是幻觉。
他的声音不太大，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但艾丽还是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遍，然后压低了嗓门警告他：
“你得向我保证，你有办法不被人发现。”
他的模样倒是显得很放松：
“别担心，这是我的专长，我既然要求你带我来，就不怕被人看见。”
尽管他这么说，艾丽还是很难真正放下心来。办公室里人来人往，难保有谁不经意往她这儿瞥一眼，就能看见M。
不过她既然已经将他带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艾丽把马克杯放在一个不太明显的角落，然后盖上了杯盖。
“……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小心，”M的声音透过杯盖上放咖啡勺柄的小凹槽传出来，显得瓮声瓮气，“我敢打赌你的同事不会去注意别人的杯子里都泡了什么茶。”
艾丽撇了撇嘴，刚想要说话，却见一位女同事拿着一只水壶走了过来：
“丽丽，刚在茶水间烧的开水，你要不要？”
艾丽赶紧摇头：
“不用啦芳姐，过一会儿我自己去饮水机接就好。”
“啊呀，饮水机烧水烧不开的，还是用水壶好，我老公前几天出差带了红茶回来，你也尝尝。”
“啊……那谢谢芳姐了，我一会儿自己泡。”
但那位芳姐却没有如艾丽希望的那样放下茶叶走人，而是随手拿过艾丽放在角落里的马克杯：
“带了新杯子来？正好泡茶。”
芳姐相当强势，动作也有些太快，再加上她手上还拿着一大壶滚热的开水，艾丽根本来不及制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了杯盖。
她屏住了呼吸。
但想象之中的景象并没出现，马克杯里空空如也，好像里面从来就没有过一个恶魔。
芳姐将带来的茶叶放进杯子，倒进开水，还贴心地替她把杯盖盖好了：
“行了，泡一会儿就能喝了，喜欢的话记得告诉我啊，我再给你拿点。”
芳姐说完这些就走了，艾丽看着她走远，赶紧打开了杯盖往里看。
那个M，刚刚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杯子里面是芳姐刚才泡的红茶，水面平静，颜色很深，看不出里面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
难道……他是真的不存在？
就在艾丽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时，一个湿淋淋的脑袋从茶水下面钻了出来：
“我之前说过了，我是专业的。”
艾丽吃惊地用手捂住嘴巴，拼命控制住自己别叫出声来。
待惊讶的情绪稍稍缓解，她压低了嗓音：
“这可是一百度！”
“总不至于比硫磺火湖温度高，”恶魔M笑了一声，“别担心，我是另一个位面的造物，可没那么容易被煮熟。”
“刚才她过来的时候你躲到哪去了？”
“我就在这儿，哪也没躲，”M说，“虽然我现在没多少法力，但这么小的一具身体，要暂时隐形几秒钟还不算什么难事。”
“我不知道恶魔还能隐形。”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M的语气显得很温柔，“没关系，慢慢都会知道的。”
他说的这话，让艾丽意识到，他们还会在一起相处很久。
这感觉有点奇妙，明明前几天她还完全孑然一身，现在却要和一个恶魔一起相处。
此后，事情又会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艾丽看着他，他的头露在水面以上，刘海湿淋淋地贴在前额上。深红色的茶水让他的皮肤显得格外白皙。
“湿淋淋的美男子”。
看着他那样子，艾丽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十年前看过动画里的说法……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他确实漂亮得惊人，不像是这世上该有的，应该说幸好他只有十厘米高，倘若他和寻常人一般高矮，艾丽想不到自己会是怎样的眼花缭乱。
像这样一个人——或者说恶魔，真的能够相信吗？
她当然知道他另有目的——当然，这目的八成不会是骗钱，他既然有能力跨越位面来到此处，他的目的总不至于是她银行账户里那一点少得可怜的钱，他想要的或许是一些人类暂时无法理解的东西。
但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必须用血签订的条约后面，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
对现代人来说，只要不被诈骗钱财，或者丧失人身自由……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可怕的了。
她正想着这些，却见M也正在凝望着她。
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急急忙忙地问：
“呃，需要我帮你出来吗？”
“没必要，泡个澡也没什么不好，你说呢？”
他故意地向后靠，舒舒服服地倚在杯壁上，看起来似乎很惬意。
既然他现在已经泡在水里，也就只好先由他去。
这时候已经到了上班时间，艾丽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她工作起来总要有点分神。
虽然她知道不该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却总忍不住要一再地看他。
此时他似乎是泡够了，自己从杯子里爬出来。
他的衬衣已经全弄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艾丽看着他浑身湿淋淋，给他递了两张纸巾：
“你的衣服……需要想点什么办法弄干吗？”
“啊，没关系的，”M用纸巾擦了擦身上的茶水，“稍微等一会儿就干了。”
他转身走到杯子后面，艾丽看见他把脱下的衣服搭在了杯口晾着，然后他走出来，此时他光着上身，纸巾被他折叠起来，当做毛巾围在了腰间。
之前艾丽就看出他身材很好，此时他脱去外衣，更显得格外匀称，没有一点赘肉。
虽然他只有十厘米高，艾丽的脸还是有点红，故意皱起眉：
“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不是洗浴中心。”
“当然，当然，”他敷衍着，“理解一下，我也不是故意要在这里泡澡的呀！”
M收拾好了，茶杯里还满满地装着茶水。
虽然芳姐拿来的应该是好茶，不过艾丽并不打算喝M的洗澡水。为了避免被芳姐注意，她必须在午休之前把杯子里的茶水解决掉。
所以她拿起杯子走到茶水间，一边偷偷摸摸地把茶水倒掉，一边嘀咕：
“芳姐如果看到了，说不定会杀掉我的。”
M被她装在衣袋里，止不住插话：
“不会的。”
“我当然知道不会，这只是个修辞方法。”
“没关系，她不会知道的。”
她正和M嘀嘀咕咕，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嗨。”
艾丽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捂紧衣袋，一边回过头去，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这个人是她早就认识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止不住惊讶万分：
“学长？乔文曦学长？”
对面的人笑了笑，叫出了她的名字：
“艾丽。”
她有点意外：
“真想不到，学长居然还记得我。”
乔文曦一笑：
“没那么容易忘的。”
他这话里，似乎有些特别的意思在，艾丽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转了话题：
“学长也在这里工作？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
乔文曦又是一笑：
“上周末才刚来的。”
艾丽这才隐约想起，上周五的时候，同事和她说过，隔壁部门新来了个帅哥，还想拽她出去看来着。偏偏那天艾丽工作忙得要命，压根没空出去瞎晃。
艾丽和这位学长，其实没那么熟悉。
她入学的时候，乔文曦已经大四，没过多久就去实习了，所以，她和这位学长的交集其实不多，只是在刚入学的时候见过几次。
谁都不会忘记学长这样的风云人物，不过，他居然还记得她，这真让人有点意外。
隔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学长居然没什么太大变化，还像在学校时一样。
艾丽止不住感叹：
“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乔文曦没回答，只是笑笑，艾丽突然反应过来，往旁边让了让：
“学长你要接水吗？”
乔文曦空着两只手，茫然地在茶水间里张望，想找个纸杯什么的接水，可惜这里完全没有，他也只好低头一笑，不好意思似的说了真话：
“我只是路过，看到你在这里，过来打声招呼。”
“哦，是这样。”
艾丽有点不好意思，垂下头应了一声。
“现在招呼打完了，我该走了。”他这样说着，却没动。
“哦，您忙。”
他又向她笑了笑：
“那……下回见。”
乔文曦最后的一笑，显得意味深长。
或许……
艾丽端着杯子回到工位，还觉得稍微有些恍惚。
她随手把杯子放在桌上，M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进去，他将胳膊搭在杯沿上，趴在那里深深地看着她，满脸八卦：
“你那个学长，我看他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