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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衫薄(1 / 1)

锦城,燕子街。

立春后,天气仍未放晴。

接连几日,整座小城沐浴在纷纷细雨下,笼在雾蒙蒙的湿气里,缥缈似梦。

这样湿漉漉的天气,极少人出门。

街上行人寥寥,有个绿衣曼妙身影,撑着油纸伞,匆匆行过,停在了陈家猪肉铺的档口。

女子手中的伞歪斜着,露出一张擦脂敷粉的脸蛋,眉目含情,眼波流转。

“阿枝,这肉是新鲜的吗?”

陈枝从档口一侧走出,穿一身深色的衣衫,脸颊露出两个梨涡,笑着对来人道:“是新鲜的,今晨我爹才杀的猪呢。”

“行,那就还是像往常一样,来五十斤。”

“好!”

陈枝就拿起一旁的肉刀,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索,不到半刻,就将肉切成小方块,整齐码好,装入袋中。

这时,早有壮汉上前接过袋子,春娘示意壮汉离开,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笑容愈发温柔,陈枝被她盯得有些发毛。

“春娘,您是我们陈家肉铺的老主顾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纷纷细雨,忽然就停了,渐渐起风,天边的乌云被吹散,露出了一方淡淡的蓝。

春娘收了手中的伞,绕进了档口。

“哎——春娘,我这儿可脏得很,不比您的塞春楼,您快别进来了!”

春娘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进陈枝的手心,“你这话,是在跟春娘说笑吗?”

若说脏,她的塞春楼,可比她这小小的猪肉铺脏多了。

陈枝的脸红了红,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只道:“春娘,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你啊,没什么坏心思,我天天来你这买肉,还不知道?”

春娘并不放在心上,她既然敢开青楼,就不怕被人说。

“阿枝,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想让你帮忙,看在春娘一直照顾你们生意的份儿上,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阿枝倒纳闷,她一个小小杀猪匠的女儿,能有什么神通,帮到春娘呢?

难不成……

想到这里,陈枝脸色微变,猛地开口:“春娘!我可说好了,要是逼良为娼这种事儿,我是不会帮你做的!”

这句话正击中了春娘的心口,她笑一笑:“小丫头片子,你看春娘我像是做这种事儿的人吗?”

陈枝狐疑地盯着春娘。

她脸上坦坦荡荡,丝毫心虚都看不出,再联想她是个讲义气的人,的确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顿了一顿,问:“那,你先说说看。”

春娘正色道:“你们隔壁院子,不是搬来了一个美人儿吗?春娘想,你帮我引荐引荐……”

见陈枝又面露疑色,她忙解释:“你别乱想!我是听说,那姑娘擅琴,所以想雇她来塞春楼,好教楼里的姑娘们弹琴。”

的确,隔壁那位阿鸢姑娘,琴弹得非常动人。

他们每日在院里杀猪时,总能听到琴声响起,声音磅礴大气,不像一般女儿家弹的,让她听得心里豪气冲云,久久不能回过神。

只是,阿鸢跟她娘亲搬到这儿,少说也有半年,但这半年来,陈枝一次也没见过“她”。

只有刚来时,从半开的院门,远远见到过一抹飘逸的白衫,像天边流转的云,一瞬消散。

这是匆匆一瞥后,她对阿鸢最深的印象。

阿鸢又好静,从没见过她走出院子一步。

阿鸢的母亲林氏,倒是个亲和的人,见到陈枝,总是会笑眯眯打招呼。

有一次,陈枝偶问起阿鸢,她着实是对这个邻居很好奇。

林氏叹了口气,对陈枝解释:“阿鸢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性子又弱,恐怕不能见人。”

阿鸢在她心里,从此便是个病美人的形象,一幅只能远远观看的画样子。

可这日,她脑海,蓦地浮现出那个风姿绰约的背影。

心中倏然一动,便趁着这机会,去瞧瞧那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美人邻居也好。

燕子街东三巷的尽头,是陈家的院子,里面三间简单的房,除父女俩的卧房,便是一间吃饭的厅,看起来相当简便。

而他们隔壁,能看到一座黑瓦白墙的小院子,屋檐都是修葺过的,院内栽着桃柳,柳枝从院墙边探出来,袅袅垂落下来,便是一副满园春色关不住的美景。

恰有琴声流出,是阿鸢在练琴了。

“她”总是会在早膳后,弹奏半个时辰,约摸等“她”练完琴,林氏便要出门去做工了。

院子的柳树下,阿鸢一身白衣,纤纤十指抚弄着梨木琴桌上的古琴,一张瓷玉般的脸,在日光下,泛着泠泠的光。

今日的琴声,并不似往昔那般荡气回肠,多了几分哀楚,待琴声一停,林氏已收拾妥当。

她的女工极好,如今在玉心绣坊做绣娘,坊主给她的开的工钱很高,但她全都给阿鸢买药了,所幸,许府的补给也很阔绰,否则,她真不知要如何独自将阿鸢抚养长大。

见阿鸢面色不大好,林氏柔声道:“娘出门了,你若身子不适,就上床去躺躺。”

“嗯,我知道了,娘早去早回。”

阿鸢叹了口气,自己这副身子的确不太中用,这几日在外面坐不了多久,便疲累起来。

掐指算算日子,身上的寒疾很快又要发作了。

再坐了半晌,“她”起身,待要进屋,忽听见院门传来“笃笃”的声音。

会是谁呢?“她”眉尖微蹙:自己跟娘亲虽搬来已有半年,但从未与谁交好。

院门紧紧闭着,门外的陈枝犹豫了一会儿,握着门环,忍不住又抬手扣了起来。

这一回,还没等她用力,门突然就开了,陈枝险些栽了进去。

“啊——”

“你是何人?”

一道清灵似珠玉的声音,落在了陈枝的耳朵里。

陈枝攥着衣袖,勉强站稳了身形,有几分惊慌:“阿,阿鸢姑娘,打扰了。”

阿鸢一身雪白衣衫,广袖流云,面容如玉,却似有疲累的神态,可将目光落在“她”五官上时,陈枝还是忍不住狠狠惊艳了一把。

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子,狭长的双眸,如春水澄澈,看似无情又有情,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当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见了“她”,塞春楼里的姑娘们,也算难登大雅之堂了。

难怪春娘一个劲地撺掇她,让她来说服阿鸢去塞春楼教琴,若是有这样一个佳人坐镇,何愁没有生意?

可春娘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好了,这样冰肌雪骨的美人,怎能去塞春楼浸染?

而且,看阿鸢的面容,多半是身上有病根,再瞧她模样,该是比自己小得多,不由心疼起来。

“看够了吗?”

这女人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看,阿鸢扫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不耐。

陈枝这才反应过来,忙收回目光,将手上提的两块熏肉递过去,笑道:“阿鸢姑娘,我是住隔壁的陈枝,这是我跟爹新春熏制的腊肉,带过来让你跟程伯母一块儿尝尝。”

阿鸢并没有接,眉头倒是一挑,眸中忽然生出几分兴致。

原来是隔壁杀猪匠的女儿,每隔半月,他们便要在院子里杀一次猪。

有一次,听到陈屠夫跟她的对话,差点没把“她”笑死。

陈屠夫:“枝丫头,你过来帮爹一起捆住猪的前后肢。”

陈枝:“爹,你看这只猪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好可怜啊,要不,咱就不杀它了吧?”

陈屠夫:“不杀它,你爹靠什么过日子啊?”

陈枝嘟囔着:“有那么多营生,不一定非要杀,杀猪。”

陈屠夫:“枝丫头,爹知道你不喜欢杀生,可是这手艺是你祖父传下来的,不能断在爹手上啊。你要是不愿意杀猪,那爹帮你杀,但是这陈家猪肉铺,你是必须要继承下来!否则,爹就算下了地府,也没脸见你祖父。”

到最后,院子里是猪叫、人嚎一起来,阿鸢乐不可支,当下弹起一曲《长坂坡》。

……

“她”不由打量着面前,才到自己肩头的女子。

绾着黑鸦鸦的发髻,穿着一身淡黄罗裙,面颊白里透红,一双杏眼莹润有神,笑起来颊边隐现两个小小梨涡。

傻气。

“她”抿着唇,藏了内里的笑:“我们不吃熏肉,多谢你的好意,请回吧。”

陈枝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缝隙里,阿鸢的眉眼秾丽无双,却有一层冰雪覆盖。

咳,美人总是骄傲的。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伸手点了点熏制得漂亮的肉,笑道:“看来,这美味还是逃不过我的肚子呀!”

透过门扉,看到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阿鸢脸上露出一抹淡淡嗤笑。

真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才弯了唇角,身子忽然便感到一阵沉重,看来,今日是跟人说太多话,累着了。

陈家。陈枝刚进了门,便听见有人“咚咚咚”敲个不停。

她不必开口问,也知道是谁,打开门,果然是刘贵。

只见刘贵右手背在身后,满脸憨态地看着她,问:“阿枝,你猜猜,我这次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陈枝笑道:“贵哥,是不是给我带医书了?”

刘贵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把手里一本泛黄的医术,送到陈枝面前:“阿枝,你真聪明,又被你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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