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复只是想要钱的。
他为此做足了准备，却还是在听见沈小姐笑话自己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里没人认得他，没事，不丢脸。容成复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钱是最要紧的，上次摆摊，他几乎赔进了全身家当。再没钱就得喝西北风了。
“我今天可以先挨三次，剩下三十两明天接着来。”容成复决心豁出脸皮，先填饱肚子要紧。
沈小姐听完之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见状心里松了口气，想来对方态度松动，他再多说几句，说不定连打都不用挨了。
“沈侄女这是在做什么？如此热闹。”
谁？
那个家伙这么不长眼？
容成复听见门口有人打断他的话，愤恨的转过头去。
门口站着个中年男人，挺着个肚子，笑眯眯的，一副精明相。
糟了。他只看了一眼，满脑子里就都是这一个想法了。
这天底下的事情怎么就真么巧？他上次还在知府宅邸打过这人。
沈家到底是个什么风水宝地？竟然能让他再次接二连三的遇到熟人。
那掌柜好像也出了他，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引得他心里一阵恶寒。
“这位是店里的伙计吗？
该死，他难不成认出来了？电光火石之间，容成复只存着一个想法。
千万不能让他认出自己。要不然，他就又得回去了。
“不……”沈小姐的声音才到半截，他就憋不住抢先开口：“您说的没错，我就是新来的伙计。”
顶着沈明珰震惊的目光，他迅速走到肖掌柜身前，尽量装得像个伙计：“您这边请。”
他简直佩服死自己，如果他没在送走肖掌柜之后，认识到问题的话。
他如今被打的，亲娘都不一定认得。
“那个……”闯了祸就得认，容成复刚下定决心要认错，就听见沈明珰的质问。
“你何时是我店里的伙计了？”
吐到嘴边的道歉又咽了下去，很不巧，他一身反骨：“哎哟，难道我不是你店里的伙计吗？”
“我还就当上你们店里的伙计了，凭什么我要挨打赚钱啊？”
容成复轻哼一声，双手抱胸，余光瞥了眼沈明珰的脸色。
很差。
不错，他很满意。
“既然你这么为难的话……”他自以为胜了一筹，洋洋得意道。
“可以。”沈明珰声音干脆。
啊？不是吧？容成复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茬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可以。”沈明珰一脸笑意，好似从未生过气：“快来把合约签了我给你六十两银。”
“不是……”他又不是真想当伙计呀，他只想要钱。
沈明珰挑眉：“你怕了？不敢了？哎，那你走吧。”
容成复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他明知道这是激将法，可就是奈何不了，上了道。
“哎。”他坐在门口，哀叹一声。
沈明珰瞅见这一幕，憋着笑，装正经道：“坐在哪里干什么？还不过来干活。”
这人已经在门口坐了约摸一个时辰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逗得所有人都在偷笑。
蠢狗。
容成复扭头，恼羞成怒：“不干活！不许笑！“
沈明珰可不愿惯着他，扬了扬手上的契书：“你看看这是什么，我劝你想清楚。”
不管这人到底有什么猫腻，领了她的银子，就得认真干活。
瞧他这副懒散的模样，真碍眼。
沈明珰给容成复安排了些活计，瞅着他不情愿的起身，又暗自在小黑账上记了一笔。
“你干什么呢？”容成复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垂头丧气的指责道：“你不能扣我工钱。”
沈明珰嗤笑一声：“你有工钱可扣吗？要不再好好看看契书。”
契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他没有工钱，只能靠提成，每卖出一件货，抽一分成。
按理说，这价格也算公道，尤其适合容成复这样油嘴滑舌，不干正经事的家伙。
沈明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丧气的模样：“要不，我给你改改？一月三两？”
“别了，”他叹口气，认命的收拾桌子：“先说好，挣够六十两我就走人。”
“是是是。”沈明珰敷衍道，没搞清楚这人和琳琅阁的关系，她绝对不会放人走。哪怕挣够六十两，她也有办法把这人留下来。
她就不信自己搞不定一个傻子。
不过，沈明珰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怎么老不说名字啊？那我们得怎么称呼你？”
他闻言脸色一变，像吃坏了东西似的，支支吾吾道：“叫我，叫……”
这人到底在隐瞒什么？沈明珰目光一沉，斩钉截铁道：“你确定不说吗？你该不会是黑户吧？那样的话，我可是得报官的。”
“我不是黑户！”
“那就爽快点，你叫什么？”沈明珰皱眉：“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扭扭捏捏，跟个姑娘似的。”
简直不可理喻，一个名字而已，这人还得保密？
他叹了口气：“叫我小复吧。”
沈明珰笑了，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介绍自己的名字：“原来你姓傅啊。”
“对，我姓傅，名字就不方便透露了，行走江湖不能留名啊。”容成复笑得跟个贼似的。
沈明珰直觉不对，但也没觉得名字能有多重要，忽的想起这人还没干活：“你该不会是不想干活，所以才在这里磨蹭，不肯说名字吧。”
容成复轻笑一声，没过多计较：“不愧是沈小姐啊，竟然能看出来。”说完，一溜烟的跑去伙计堆里，搬这搬那去了。
沈明珰看他跑的那么快，轻轻勾了勾唇。
也不知这人聪明还是愚笨，搬桌子可不能算工钱。真想挣钱的话，得卖货啊。
不过，沈明珰低头看账本，她还没想好怎么搪塞肖掌柜。
要不……她抬头看向容成复，这人正手舞足蹈的和伙计们说些什么，逗得大伙捧腹大笑。
看起来可用，沈明珰在纸上勾画了一番，吹干墨迹。她最近琢磨了很久，画了一个新款式。
她思来想去，还是融合了些姨娘簪子的特点。画纸上是一个牡丹样的簪子，花纹看似复杂，其实做工并不麻烦。
这么多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想来这簪子会很出效果。
“小姐。”
沈明珰闻声抬头侧身看向门外，胡卜布衣短褐，一副干练的模样，朝她打了声招呼。
可算是来了。沈明珰面露喜色，拿着画纸就迎了上去：“您看看这样式，我想了许久，应当是可行。”
胡卜接过画纸，站在门口就研究了起来。沈明珰倒是回过神来，有些窘迫。
哪有人一上来就让人干活的。
她笑着找补：“您先进来再说吧，都怪我一时画糊涂了，还没给您介绍伙计呢。”
胡卜一边看着图，一边点头应和，却并不往屋内走，而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
沈明珰也不想打扰，安静的等着胡卜看完，余光却瞟见那个不着调的家伙，悄悄凑了过来。
一边靠近还一边擦窗棂，怪会装模作样的。
沈明珰内心不喜，一个侧身，挡在了他和胡卜之间。
这是他们的机密，不能随意泄露出去。何况这人身上有的是古怪，又不知是何居心。
休想看。
“小姐，你这画图纸的本事不错啊，是跟老爷学过吗？”胡卜看罢，带着些许震惊，他来之前着实没想到，沈小姐还有这种本事。
“哪里……”沈明珰谦虚的回道，但半截就被打断了。
“我瞅瞅，我瞅瞅！”一道黑影钻了出来，一把抢过胡卜手上的画纸，但胡卜攥得紧，纸被撕成了两截。
“咔哧”一声。
震耳欲聋。
沈明珰一时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伸手扶了下门框，才勉强站住了身形。
她画了这么久才想出的图样，甚至得了胡卜的认可，却就这么被人毁了。
全都白费了。
“你……”沈明珰咬牙切齿的看向容成复，却见对方面色涨红，眼神乱飘。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明珰不客气道。
容成复的眼往下瞟。
她下意识的也跟着看过去，历历在目的是，她按在对方身上的手。
沈明珰眨眨眼，从容的收回手，心里的气恼被打断了一半。她说这门框的手感怎么有些不对呢。
她忍着脾气：“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想打探消息？”
“你一个伙计不好好干活，凑过来抢图纸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不想要工钱了？”
沈明珰紧皱着眉，难得在众人面前斥责起来。
不过两个时辰，她就真的后悔了。这人就算和琳琅阁有什么关系又怎样？只要他和自己无关，不就好了吗？
结果自己一时糊涂，还把这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添堵。
要不随便找个由头把他赶走吧。
容成复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又挂上了不着调，轻哼一声：“哎呦，那就赶我走呗。反正我也不想当这个伙计。”
“你马上走，”沈明珰闻言毫不客气，绕过胡卜，回到桌柜前，从抽屉里拿出契书，一把塞到对方手上。
“立刻走。”
这几乎是吼出来的话，惊的铺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不悦的看着容成复。
沈小姐是出了名的脾气好，给工钱爽快，又体贴下情。
这人能把沈小姐惹到这份上，欺人太甚。
却全然忘了刚才他们聊的有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