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得？”沈明珰仔细打量了一番容成复，见他死盯着陈熠，毫不避讳，疑惑道。这两个人之间好像也有些猫腻。
可小傅不过是个临江城的地痞流氓，这贵人又是京城人，这两个人是怎么相遇的？
“你……”
“你……”
陈熠和容成复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又齐齐闭嘴。
容成复挤眉弄眼，示意陈熠快救他出去，却见陈熠半垂着眼，抿了抿唇，转头看向沈明珰，从容道：“我先前买过这人的东西。”
什么东西？
容成复以为自己没听清，怔了一瞬，回过神看见陈熠眼底的狡黠，才意识到自己被背叛了。
他万万没想到陈熠竟然临阵叛变，气的咬牙切齿，拎起了对方的衣领：“你……你……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陈熠也抬手去挡他，一时间，咒骂声不绝于耳，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沈明珰一见这架势，转头唤住一个伙计，示意他上去拉架。伙计得了令上去，手还没等碰到容成复身上，就被他拍开。
容成复放下手，深吸了口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给你个机会重说，别……”
陈熠低头，整了整衣领，也不闹，带着半分笑意，趁着容成复掸衣服，朝后退了几步，朝沈明珰行了一礼：“今日又见这人在此，心生疑虑，于是问了店里伙计，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胡说！我何时骗过你了？”
容成复嚎叫一声，就要扑过去，伙计早有准备，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容成复挣扎几下都没能脱身，脖子都勒红了，只得放弃，转头对着伙计道：“我不打他了，不打了，你放开我行不？”
“那可不行。”瞅完了全过程的沈明珰站了出来，看着容成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一个伙计，哪有打客人的道理？你以前骗了他，怎么还有理了呢？”
“我……”
沈明珰不等他把话说完，转头看向一旁捂着嘴的陈熠，鞠了一躬：“是我管束伙计不当，还请您见谅。”
不管这两人有什么恩怨，在她这里打起来，就是她的错。沈明珰轻轻眨眼，带着几分好奇的语气：“不过，敢问我这伙计欠了您多少银子？”
陈熠轻咳一声，放下手，微微颔首：“不多，也就是之前他卖翡翠石，坑了我一百六十两银。”
“谁欠你银子了？你别……”容成复不可思议的叫出了声，身后的伙计死死的拽着他，他往前迈了一步，又被拽了回去。
没完没了，沈明珰转过头，示意伙计堵上容成复的嘴。伙计很有眼色的顺手拿了擦桌子的布，堵到容成复的嘴里。
“嗷！”的一声过后，容成复安静了下来，整个像打霜了的茄子，耷拉着头，一动不动，萎靡不振。
她就知道这人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沈明珰满意的收回视线，对着另一个伙计招招手，吩咐他去拿出二百两银，送给陈熠。
“呜呜。”沈明珰没好气的回头瞪了一眼出声的容成复，比划了下脖子，震的他不敢再开口，然后回头语气轻柔问道：“不知你们二人是在哪里认识的呀？”她总觉得这两个人有古怪，想再确认一番。
陈熠看似面色如常，不过那剑眉轻挑了下：“已经有几日了，我不太记得了。”
沈明珰见他这般打马虎眼，也知问不出下文，顺势转移话题：“瞧我这记性，您要不先跟我回府商议？”
“好。”陈熠点点头，看着挺正常的，但鬼使神差的，沈明珰看出了他脸上的不怀好意，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却听他开口道：“沈姑娘既然对这人感兴趣，不妨带着他一起去沈府？我也可以多讲些我们之间的故事。”
这话不知哪里不对劲，原本沉默的容成复嗖的一下挣脱了伙计，猛地扑上来，趁所有人都没回过神，狠狠的朝陈熠撞过来，揪住他的衣领，一把拽出嘴里的抹布，低声吼道：“我和你没什么故事，你个家伙，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好保密吗？”
“保密？”沈明珰侧身探着脑袋，目光落在两人快贴到一起的鼻子上。他俩果然是熟识啊。
陈熠皱眉，凑到容成复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拍开容成复的手，趁他愣神，径直走到沈明珰面前：“走吧，沈姑娘。”
沈明珰狐疑的打量了一眼，容成复背对着她兀自沉默不语，而陈熠又催促了一声：“走吧，还有事要详谈。”
“好。”沈明珰没来得及细想，跟着陈熠一起出了铺子，终是没忍住说了句：“你们两个之前的确是认识吧。”
“嗯，认识。”陈熠撇头，讳莫如深：“但是得保密才行。”
沈明珰稀里糊涂的跟着陈熠回了府。一路上他目不斜视，似是在自家庭院一般悠闲，径直走到正堂门口，转头朝沈明珰点点头：“我们进去说？”
这人浑身上下透着古怪，沈明珰心觉奇怪，但又不敢得罪贵人，依着他的吩咐，让人备好茶水，又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却有些微妙。
沈明珰静静的等着，沉默的看着茶水。她前段时间受到信的时候就感觉奇怪，父亲说这人与自家沾亲带故，但他这么久都没有登门拜访，说是拖延了时间，有事面议，却不知道是何事。
沈明珰皱眉，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忽的听见对方开口：“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插手。但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说明白。”
她抬头，正巧对上陈熠俊俏却有几分冷漠的脸：“沈家并不干净，知府那里有沈家许多把柄。若真查起来，沈家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沈明珰心知他说的没错，却还是对他这幅语气感到不快：“您说的对，那依您的意思……”这人明明是自己这边的，却上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想必另有所图。
陈熠叹了口气，面上的紧绷也松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借据的抄纸，放在桌上，示意沈明珰自己看。
沈明珰拿过文书，看清上面的字，愣了片刻，不自觉瞪圆了眼，抬头看向陈熠，她这位所谓的贵人。
沈明珰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又看了一遍，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您没开玩笑吧。”
这真的是自家亲戚吗？她看着那比先前多了一倍的欠款数，以及三个月的还款期限，嘴唇动了动：“您到底，干了什么？”
少女眼睛湿润，震惊的模样让陈熠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尖。他装作若无其事：“这你就不用管了，这是些……”
“是什么？”
沈明珰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插嘴道。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表面上大义凛然胜券在握，实际却越帮越忙。
亏她之前还真放心了！
“不用管这个，”陈熠咽了口茶，也好似看不见沈明珰的怒火，叹了口气：“沈家被知府抓到把柄了。这么多年，你父亲送了不少银子，贿赂各个官员。”
“所以呢。”沈明珰反问：“这么多年，父亲不也一样掌握了他们的把柄吗？两相制衡有什么不对，凭什么要咽下这口气？”
这知府真是狮子大开口，先前的欠款她卖了家业还能补上，可现在她就是卖了所有家当，也填不上这个窟窿。
沈明珰看着陈熠悠哉悠哉的模样，直截了当道：“我还不上这些银子，全卖了都没有。您既然要我还钱，那就得告诉我怎么才能还上。”
这话里明显杂了几分怒气，但青年也不恼火，低头喝着茶，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下，日光在他脸上打出了一抹阴影，他半笑着抬头，面上俊朗又温和，但嘴里吐出的话却十分冰冷：“我不是说了吗？生意上的事，我不插手。”
太气人了，沈明珰深吸一口气，反而找回了理智。她沉默片刻，语气平淡又极为认真的问道：“您和知府是一条船吗？”
临终前，父亲劝告过她。这贵人碍于亲戚情面，会插手帮助，但此人又恪守底线，沈家若是越了规矩，就会与他反目成仇。她自诩没有做过什么越规矩的事，临江城知府带头收受贿赂又是众人皆知，没有哪个商户逃得过去。
若因为这种事翻脸不认人，只能说明他和知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陈熠摇了摇头：“我与知府素不相干，更知他有问题。沈姑娘大可放心，各种缘由不便多说。沈家最致命的把柄是和前朝有关。”
“可……”心里最隐约的坏事成真，沈明珰皱眉想要解释。她并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事情，一时又不知如何辩解的清楚。
陈熠见沈明珰蹙着眉苦恼的模样，轻笑了声：“我知沈叔没告诉你，本来打算和你细说，但眼下挑明对你而言毫无益处。”
他语气严肃：“这几日我思来想去，有关前朝的事情只能都由我来解决。但此事事关紧要，风险极大，你需得听我安排。”
沈明珰缄口不言，喝了杯茶压惊。这人既不让她多问，又把事情搞得更乱。她是在没法信任。犹豫片刻，她无奈点头应承下来：“既然如此，我便依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