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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栽了(1 / 1)

却说那郁汝癸的一箭尚未射出,一朵红色妖莲冲天而出。瞧着形容巨大,许久不散,质量上乘,绝非寻常之物,用它的人必定非富即贵。果不其然,那白衣首领毫不迟疑地放弃梁如歌,留下副手支应着,自己匆匆带着一半人马离去。

“主上,少将军,不如趁机重伤此等重要人物,一旦北朝内乱,我等便有更多的时间应对了。”

余晖是赫云旗的侍从,其父乃赫定山的副将,自幼与赫云旗一道在军中磨练,悍勇却差些谋略,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赫云旗不待郁汝癸开口便否决了,“今日之事已涉及胡商,他们持有的是火云签,不消说一路的驿站留有记载,便是进城的那刻起,就已在官府登案造册。若今夜重伤此人物,查起来无异于给了北朝一个出兵的口实。”

余晖恨恨握了握拳,“只怪那梁如歌手段拙劣,竟连隐匿踪迹都不会。”

隐匿踪迹谈何容易!赫云旗轻叹口气,心道若是杀了北朝皇帝就能解决此事,以主上的手段,万不会留他至今。个人之力再拔萃,难抵千军,盖世英雄也避万马刀钺。

“谁?”余晖瞥见一人持刀再入战局,竟奔着梁如歌而去,不由惊喝道:“有人偷袭!”

赫云旗定睛一看,却是他的熟人——冉锋。方才局势混乱,侍卫四处逃命将他们冲散开来。许是稍有喘息,许是杀了围困的侍卫,刚得自由,又一头扑进了战局。他从前做副将时便杀敌在前生死置之度外,如今格了军务仍不改当年。

赫云旗认得他,余晖自是认得。两人难得直面,不禁面红耳赤,余晖厉声责备道:“你怎这般糊涂!卖国求荣之事怎做得!枉我顾念交情为你求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冉锋抿唇咬牙一言不发,他见那梁大人垂颈无力,不知生死,顿时心急如焚,一把大刀耍起来虎虎生风,压过余晖一头去。

紧要时刻,白衣又携众赶回。

左龚征退回几步护在他身前,压低声音道:“方才收到消息,称李非境李大人不刻便至。”

“嗯?”白衣眉尖蹙起,怎惊动了禁军守卫营?他暗暗握紧了手里调动禁军的腰牌,姜寒光历来与这李非境不对付,两人碰面恐难成事。再者,调动禁军守卫营的兵马本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旦被皇帝或其它有心人察觉起了警备之心,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轻呼口气,而李非境来搅和定是奉了平霁王之意,这下麻烦了!

这边隐匿在高处俯瞰的郁汝癸微侧了侧脸,自那白衣首领一回来,他便看到了身后押着的几个人。杀手楼他有所接触,一眼看出了那三人的来历。只有最后一个几近拖着来的人叫他在意,脊背破烂的青色衣衫,腰间别着的一把腰扇,躺在厮杀的人群脚下,无声无息,不知生死。

郁汝癸定定望着她半晌,轻声道:“废物。”

赫云旗闻声顺着他的视线寻去,略有些惊疑,“是她?怎得还被抓了?”

郁汝癸握着长弓向前走了一步,正要抽箭,赫云旗侧耳倾听后一把拦住,“主上你听,有很多人马朝这里来了,梁如歌如何处置?带回还是赐死在这里?”

“梁如歌一介州牧,手里哪来的军事布防图?”

“潍城自古富庶之地,有江贯穿其中,鱼米享之不尽,是以历来朝中大臣多与之交好。然而一旦交往过密,甚至妻小都养在城中便会出现新的祸患,很多辛密自然也就不是秘密了。”赫云旗蹙眉,轻叹口气,“这梁家三代前是封地王侯,传至梁如歌时,已不知积累了多少资源。若说他手中私藏了军事布防图,我倒是信的,不然他也不敢来北朝交易。”

郁汝癸聆听之际蓦然抽出一根精钢所制的长箭来,架在弓上,却仍是瞄准了那冯春生。

几乎须臾间一列人马飞奔而至。李非境在离得极近的地方猛然勒马,骏马嘶鸣,堪堪刹住,他长鞭一挥竟将一个金鳞军掀翻在地。白衣执剑正欲上前,他翻身下马又一鞭挥向了一位反剪双手的杀手。

“好大的胆子,宵禁时分也敢聚众生事!”

平霁王手下仅剩的几个侍卫们各个面露喜色,抱拳道:“李大人您来了!在下乃平霁王府……”

鞭子“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打断了那人的话,李非境横眉冷对,厉声道:“竟有人私囤兵马,擅制军弩,想要造反不成?”他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来人,披甲之徒一律就地伏法,余下家奴带回讯问!”

披甲架弩的全是太子的金鳞军,倒是平霁王的侍卫们与那南魏细作成了家奴,不留活口真是狂妄,却像极了他的手段。李非境刚得了太子卖的人情,并非要与太子为敌,但他领了平霁王的意,须得将那梁如歌活着带回去,若想两边平衡不伤和气,此事谈何容易?

思来想去唯有以快取胜。快刀斩乱麻,借口宵禁与披挂疑兵之罪将太子的金鳞军斩杀殆尽,带回梁如歌送进平霁王府交差后,再负荆棘登门请罪。毕竟自己身为九门提督,掌管整个京都的安全事宜,杀了几个疑犯罪不当罚,便是闹到皇帝那里,饶是太子也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屯兵制甲有谋反的嫌疑,此乃大忌,谁敢声张?

白衣见他行事狠辣,未曾留有余地,当下反应过来李非境的用意。他执剑缓缓退开几步挡在冯春生身前,假意将她缚住时不免看到了她肩背的伤口,现下躺在这里毫无生气,不知是否真的无碍。若今夜她出了事,只怕太子震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李非境有过戎马生涯,统兵经验丰富,行事颇有计划性。来此之前已做好预案,围困时露出缺口供平霁王的人挟持梁如歌逃离,分出小队人马生擒南魏细作,余下大部分兵力与太子殿下的金鳞军厮杀。

赫云旗亦是久经沙场,虽相隔甚远无法听见他们的谈话,但凭局势也可窥见一二。“主上,此地可弃矣。”

郁汝癸挽弓的手臂绷得极紧,闻言渐渐放松下来。

“梁如歌才是今夜必成之事,旁的何须计较。”赫云旗见他松动,忙谏言道:“不妨先将人劫下带回南魏,这小公子心性放浪贪玩成性,别的不说,仅凭您挽弓射箭的这一手,她千里都会来寻。”

“可若……”郁汝癸轻轻阖动唇瓣,细若蚊蝇的声音从喉间滚出,跌进万丈红尘难觅。

赫云旗见他收了弓,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离去的脚步并未做出丝毫停留。

李非境见梁如歌已离开此地,心道事成一半!剩下的就是苦战,必要那白衣公子的项上头颅。他抬手,身后的人立刻拉满弓箭对准了余下的金鳞军与白衣。

金鳞军久负盛名不是虚的,即便知今夜难逃一死,仍极迅速地变换队列将首领团团护在圈中。

机弩虽悍厉,但有效射程短,一旦突破底线杀伤力便大大降低。李非境舍弃不用换了一批弓箭手的目的便在于此,一批好的弓手非五载不可成!足见其珍贵。而金鳞军的标配除却短刃便是机弩,他只消将包围圈拉的大一些便不足为惧。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齐射,一时间场面如雨。

第一波攻击短暂停止时,站在外围的金鳞军几乎全部躺下了。白衣冷冷扫视全场,他摸了几次怀中用以调动更多金鳞军马的信号弹都放弃了。此时若调动人马,正中了他的计谋。没有君王不猜忌,太子锋芒渐盛,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万不可落了口实与别人。

他已做好死在今夜的准备,但却不想这批耗费了太子心血的金鳞军无故折损。白衣对左垄征道:“你找机会,万务护住小公子离开。”

“您呢?”左垄征几乎瞬间便猜到了他的用意,忙道:“属下来引开他们,公子您带她走。”

白衣轻轻摇了摇头,坚定道:“李非境是要我的命,旁的人都不行。此乃军令,不得违抗。小公子最矜贵,定要安全无虞送回太子府,否则……”

他话没说完,抽出长剑走出队列最前方。天色太暗了,一颗星星也无。晨钟即将鸣响,很快要解除宵禁了。李非境片刻不敢耽误,见他自己走出来,眼中放出狂喜之色。抬手一挥,正要下令,白衣执剑跃起,直直冲着他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唯有李非境有难,下面的人才会慌乱露出破绽。他只要这么一线之机,定要将冯家千金送出去!

李非境何尝不知,残忍开口道:“放箭!”

几乎瞬间,再次满弓的射手们瞄准了白衣齐齐放箭。千钧一发之际,一段赭色长绫如游龙般盖天而来,长箭射在其上纷纷掉落。弓手们不知何故,不知何物,震惊地纷纷忘了射箭,仰头望着,不敢造次!

李非境也是惊骇,震惊之余,忙大声疾呼,“射击,快射!”

然而士兵们相互对视,竟无一人响应。

不过几息,一袭青衣拔地而起,抬臂一指,那游龙般的长绫竟顺从地入了她的袖中,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扎着包子头的小小少年,还未及看清长相,耳畔已传来清越的声音,“是谁扰我清梦。”

她速度太快,衣袂翻飞一瞬,只听马匹嘶鸣两蹄凌空蹬踏将背上的人掀翻在地。下一秒冯春生已在李非境眼前,她负手睥睨,右手高高扬起,白衣会意,一把抛去手中的佩剑。

冯春生接住长剑,顺手舞了个漂亮的剑花,缓缓扯起嘴角,笑得凉薄邪恶。“现在能安静下来,听一听别人说了什么吗?”

李非境何时这样狼狈过,正欲起身,被冯春生一拳砸在脸上,仰面倒地的瞬间冯春生的长剑接踵而至。若她的手再往前送出半寸,李非境的这双招子便要废了。

“巡鱼符何在?”冯春生扬声问道。

“在此。”白衣解下腰佩的巡鱼符高举示意。

“李大人,可瞧见了?”

李非境咬紧牙关,这少年的膝盖死死卡住他的颈项,半分都动弹不得。随着她的用力,呼吸愈发困难。可他仍不肯开口,好似不说话就不必忍受这样的屈辱似的。

冯春生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混不吝惯了,生平最喜爱与这样的硬骨头作斗争,乐此不疲。她俯视着李非境,心知肚明,若要这样的人服软,非得攻其软肋,破他心防不可。

“李大人铁骨铮铮叫人敬佩,不由得叫本公子想起一个故人来。”她眯起眼嘴角弯起漾出一抹凉凉的笑意,漫不经心道:“你倒是有那姚之陌的影子,他所言果然不虚,你已习得他的五分真传。”

果真,姚之陌三个字一出,李非境瞬间变得狂暴,不待他开口,冯春生悠悠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一届宵小之辈,确没有这个必要铁骨铮铮啊,奴颜媚骨即可,是也不是?”

“你好大的胆子!”李非境怒极,理智却仍在。“尔等私造军械,又犯宵禁,条条都是重罪,死有余辜!护城军听令,上箭!”

真是个硬骨头,冯春生握剑的手来回描摹着他的眼眶,口中恐吓道:“近来多饮酒,手便有些抖,你这眼睛既看不见东西,不如捐了吧,不过一会儿我动手的时候可能没那么准,李大人多担待。”

“你只管来,我李非境若皱眉头,这条命都送给你。”

她颇无语,起身放开他,手里的剑松垮垮地捏着甩来甩去,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之际,忽地想起些下流的段子来。“听闻李大人与那姚之陌关系匪浅。”

李非境由两个手下扶着猛烈地咳嗽几声,闻言看过来,眼神如狼似虎,不是善辈。冯春生可不怕,她和善地笑着,眼眸弯弯,倒是纯良。

“李大人不知,那姚之陌是个无耻之徒,不仅下作,还道德败坏。谁的媳妇漂亮,就定要拜谁做大哥。”冯春生闲庭散步般走了两步,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他,张口却没出声,但意思却无比清晰地传递给了李非境,他初看她的唇形一顿,而后反应过来,登时目眦欲裂抓起手下的佩刀就要朝她砍下。

“我要你死!”

冯春生轻松捏住劈头而来的刀刃,眉目含笑,看在李非境眼中无异恶鬼修罗。

她又道:“还有些更劲爆的,需要我当众说出来吗?”

“你一派胡言!”

“胡言才有人信,才能声名远播呐。你三人这出青梅竹马却被好兄弟横插一杠的爱恨情仇大剧若爆了出来,岂不成全了百姓茶余饭后间用以娱乐身心的谈资。”冯春生乐呵呵道:“好事一桩啊,只怕贵夫人承受不住呐。”

李非境恨恨盯着她看了看,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松开兵器道:“太子府何时出了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殿下心宽,不怕败坏了门楣。”

冯春生笑眯眯转身招手,“快来白衣,李大人方才眼拙没认出你来,经过我的诊治,你看这不连巡鱼符都不必查验就全明白过来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嘿,不费劲儿。”

白衣只知她说的那句无声的话起了作用,却是不知说了什么能惹得这个深阴鸷坚忍的男人也绷不住挥刀砍人。不过想来绝不是上得了台面的话,还是装作不知情的好。更况,她同姚之陌只那日在太子府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孽缘,人家怎会透露这么私密的事情叫她知道!定是胡搅蛮缠撞了上去。

白衣施施然上前一步行礼,“见过李大人。”

李非境似笑非笑,回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原是太子府办差,不知所谓何事?可有手信?夜犯宵禁……”

话音未落,遥远的星法寺庙传来晨钟敲击的声音,悠扬远播,穿透了距离与空间禁锢。随后有各坊间守卫击缶的声音此起彼伏,大门陆续要开,宵禁已过。

李非境眯眼看了看天色,心知大势已去,于是转身上马,抱拳道:“改日再递拜帖登门造访,烦请转告殿下。走。”

一声令下,人马列队整齐离去。有些事,须得就着月色,踩着银辉去做。时机一旦过去就过去了,追悔莫及。

白衣轻呼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小公子,你身上伤势严重快回府修养,余下的事我去处理。”白衣唤来左垄征,“安排两个金鳞军护送小公子回府,余下的人随我来。”

“别去……”冯春生呼吸不畅,方才的悍勇一扫而空,面色发白,目视重影,背后金簪处的伤口不知何时复又潺潺冒出血水来。

两个金鳞军见她身影一晃,忙一左一右将人架住,就在这时,擒获的两个杀手挣脱了束缚举剑刺来。与此同时,一袭黑影从后方奔来,短刀挥过,两个金鳞军与那两名杀手倏忽间倒在血泊中。

来人将她扛在肩上,探手触了触她的鼻息,行动迅速地离开了。然而行了不太远,那人步履踉跄,渐渐露出难以支撑的颓相。他四下环顾勉力又奔跑了几步,直至抬头望见那破败的庙宇,强撑的那口气终于泄了气。

庙檐下的阴影里站着那哑童,怀中抱着黑猫,静静看着他二人躺在地上,路上渐渐有了声音,做买卖的商贩和卖体力的走卒们都已出门,不刻这个看似僻静的地方就会门庭若市。

哑童忽地扔了怀里的猫,赤脚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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