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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 / 1)

“嗯?你还想走哪儿去?”崇应彪大手一合,紧紧将雉鸡精收服。那轻巧的骨骼,熟悉的热温,都让他倍感安心,这样生机勃勃才是他所熟悉的阿喜。

“哪儿清净就去哪儿。”

原形逃脱不过,阿喜复又化就人形,重量陡增,脊线如同生来便契合一般,紧贴崇应彪的胸口,他铁箍般的手臂顺势环抱住阿喜,那紧实的小腹还在起伏,鼓鼓地生闷气。

“阿喜,就是你了。”

崇应彪怀中的身体不再挣扎,却仍旧保持着一层戒备。

“我想把你放在心里。”

为什么是阿喜?这个危险贪婪的女妖。

重生伊始,崇应彪时常觉得自己还是飘荡在黄河中的一缕游魂,唯有牵挂着什么足够沉甸之物,才能再次踏实在这人间的土地。

可是此时此刻,他送走了崇侯虎,也再回不去北崇,除了继续向殷寿复仇,他还要去牵挂什么?又还能去牵挂什么?

背坐的阿喜,也在咀嚼着崇应彪这话的分量。她以为自己会高兴,却又对那话语中的郑重而感到无所适从。

崇应彪是个远比他的外表看上去更为警惕之人。前番种种亲密追随,都不如这次实打实的身受重伤有效。但这样也仅仅换来一个走进心内的机会而已。

阿喜转过身,低头贴服在崇应彪的胸口,听着那颗心脏震荡的擂声,若有所思。

他们如此依偎,却又各自保持着默然,直至阿喜的肚子发出一声坦白的咕叫,崇应彪才将她放在榻上,撩起袖子去做饭。

炙兔肉,熬鱼汤,几块黍米饼子,倒也简单。

阿喜不喜食,自然也不挑食,囫囵几口草草了事,正打算回屋百无聊赖地躺着养神。

“喂,想不想出去走走?”崇应彪一边收拾食案,一边问道。

“好呀好呀,这几日都快憋坏我了。”养病是迫不得已,现在伤口结痂,阿喜自然不再想在屋关着,她舒展着筋骨,又挑剔地看着自己沾满药膏的皱衣裳,转身就去榻旁的柜中掏钱:“我要买身新衣裳,不,要三身……”

崇应彪本想说阿喜的衣服已经比他的还多了,自己还不洗,一味丢给他洗,但到底还是没多言。他左右开弓地托着碗盘,往院子里走去。

半刻钟后,两人一起出了门,刚走上外路,阿喜便觉察到了异样。

朝歌变了,变得更像是阿喜记忆中的乱世。

如果说最初的朝歌是一只勃然翱翔的玄鸟,现在就是一头有着溃烂创口的巨兽。玄鸟失去了羲和的护佑,翼身皆被沉重的灰霾覆蔽,行将就木,不堪重负。

阿喜可以听到哀恸的啜泣与铁鞭下的惨叫,她转向声源,正好看见那弥漫着浓郁死气的祭天台。筑柱还修了不到一半,累积的白骨却已破开了土壤,但奇怪的是,那里只有怨气,没有生魂,一丝丝都没有。

大力钳住了阿喜的手臂,她回头,便见崇应彪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我带你出来,你就想做这个?”

阿喜摇摇头,极力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没想吃,真的。你是看不见,可那里死了这么多人,却一点生魂都没有,这太奇怪了。”

崇应彪很快想到了原因,他曾在大殿上看见过申公豹用显魂符照出魂魄的归处——封神榜。

“不奇怪,一点儿也不奇怪。我猜,自从封神榜出现在朝歌,就在不断吸纳周围的魂魄,祭天台这么干净,只能说明,持有它的人,根本没离开太远。”

“那怎么行呢?”阿喜激愤起来,声音高亢,秀丽的长眉也皱挑着:“什么东西,女娲娘娘的遗物就了不起啊,要是都被它吸光了我还吃什么?这未免也太霸道了。”

“你还可以再大声些。”崇应彪睨了阿喜一眼。

一想到有这么个碍眼的东西在与自己争食,阿喜坐立难安,更不禁胡思乱想起来:真是一事未平一事起,崇应彪不肯就范,万一死的时候不在自己身边,就得被封神榜吸进去,那功亏一篑更完蛋了。

崇应彪不知阿喜所思,只当她跟封神榜生闷气,正想说些什么引起她注意,腰身却被紧紧环住了。

“你死的时候要是我不在,可怎么办啊。”

“就算扒开封神榜去找你,也不一定找得到。”

心口上如同被浇上了一觚沃汤,崇应彪努力忽略肿痛的皮肉,只为渗入的热意而欣喜,他大力地回抱阿喜,当听了一席生疏的情话。

城门口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排悬挂的人头下,是职守的姜东侍卫,为首的姜文焕看见了崇应彪与阿喜,却连表面的风度也无心维持。那个满眼和煦的文雅男子丧父丧友,彻底变得内敛寡言,不欲主动与任何人进行多余的对话。

崇应彪却牵着阿喜,抬腿走了过去:“连着守了几天了,真当自己是门口那俩石头不会累啊?”

“你称病不入宫职守,却带着女子出门,懒怠渎职。你不要命了?”在这一世的姜文焕看来,他与崇应彪是同病相怜的,都是被迫弑父。姜文焕想,我是从宫内被赶到外城,还能避开殷寿,崇应彪却依旧把持着鱼符,他定也是因为无法面对,这才告假逃避的。

崇应彪不以为意,只道:“我明日就入宫请罪,今天自然要好好松快一下,怎么样,晚上要不要去我家饮酒?”

“不用了。”想到上次相聚时的欢乐,姜文焕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又被哀伤浸没:“我们几个,要见得越少越好,斗得越凶越好。”

只有这样,殷寿才会放心。

崇应彪点点头,没再多话。二人出城远去,阿喜忽而回头,见立在城门口的姜文焕岿然不动,却渺小得像一座金色的沙丘。

“现在要去哪儿啊?”阿喜问道。

“不知道。”崇应彪回答:“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我是想出来走两步,唉,不对啊,”阿喜更疑惑了:“明明是你说要带我出来透透气的,我以为你早就安排好了。”

“安排什么?”崇应彪虎着脸,梗着脖子不太自在:“就只是出来走走,你不要自作多情。当然,你要是真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必然配合你。”

“可我真的没有想法。”阿喜彻底混乱了,往日崇应彪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今日却东拉西扯地带她逛了大半个城,最后还赖上她了。

“你……就没有想,比如去河边泛舟,或者去看看风景?”崇应彪所说的,都是朝歌男女情笃之时,幽会做的事。

“……”阿喜格外沉默,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崇应彪,一语不发。

“不是,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崇应彪脑袋发涨,嗓子也粗起来:“你少自己在那里美,我就是好心,怕你关久了无聊而已。”

阿喜还是不说话,眼光朦胧,唇畔的笑意却越发明媚,坏心眼的女妖,心里明白,却偏偏要等着崇应彪自己说。

被那眼光觑得焦躁,崇应彪伸手捂住阿喜的眼睛,却还是不肯松口。

这般沉默地对峙了一阵,阿喜还是主动伸手握住了崇应彪的双耳。

柔软覆上耳朵时,崇应彪才总算开口:“那我们先去淇河泛舟,然后去桑林赏月好不好?”

阿喜点了点头,松了口气。此时她又明白了一个与崇应彪相处的规则:倘若她方才不主动伸手的话,崇应彪真的会跟她僵持到天黑,他一定会的。

取之予之,他要的是公平。

归来时,已经很晚了,晚到崇应彪去还马时,姬发手下的两个百夫长看他的眼神都很是奇怪。姬发不在,他也懒得招惹这帮人,披星戴月地便往回走。

第一次密会气氛既是融洽,崇应彪和阿喜本想晚上来做些快活的事,哪知烧好热水推开门,却见阿喜背身坐在铜镜前,一脸忧愁与不虞。

伤口不再红肿,却很是狰狞。

“没事儿。”崇应彪伸展长臂,大气安抚道:“你看我身上哪儿哪儿都是疤,也碍不着什么,照样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当然碍得着什么。”阿喜满脸沉重:“看见那纹路没有,旁人一看就知道我被三尖两刃刀砍过,太丢人了。”

“你还想给谁看?”崇应彪将铜镜反扣,将阿喜拉到他腿上坐。

阿喜愁得很,忿忿还嘴:“要你管。”

温热攀上脊背,新生的胡茬子又使阿喜不安地扭动。

“妲己就是这样,给你治病的?”阿喜看不见的身后,崇应彪正吊着目注视那片泛粉的后颈。

“……”阿喜晕乎乎地,也不知道自己应许了什么。

一对皆不懂克制隐忍的男女,但见星火,随时都会焚土燎原。

但一下落地的闷声,却使两人陡然分开,阿喜滚进被子里,满脸警觉,崇应彪的杀意则再次到达了顶峰。

“谁!”

崇应彪执着鬼侯剑冲出房门,却见姬发穿着黑斗篷,刚在院中站定,还对着他僵笑:“崇应彪,我……”

“滚!”崇应彪举着剑。

姬发连忙摆手,满脸真挚:“崇应彪,你听我说……”

“你给我滚!”

“我也不想打扰你,但是我真的有大事!”

“什么大事啊?”

屋里的阿喜忽然搭腔,姬发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这院子里的地板比炭块还要烫:“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事情要紧……”

“……你先去那边待着。”崇应彪压下火气,让姬发去正屋,没过多久,阿喜也跟了过来。

姬发不敢看阿喜,只是等崇应彪关上门,才开口说道:“那天你看到殷郊了,却没告发我们,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

“我不告发你们,是因为告发了也没有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倘若我敢追,你跟姜文焕肯定两剑攮死我。”崇应彪心知肚明,上辈子他们就是这样提防自己的。

“不会的,你一直在帮殷郊。”姬发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殷郊相信你,我也相信你,这一次,你能不能帮……”

“不能。”崇应彪打断了姬发。

他们想做什么,崇应彪很清楚。无非是将妲己引到宗庙现原形,再让殷寿处置。可阿喜在这里,她一定会告诉妲己的,与其如此,不若自己来揭穿:“我知道你们的打算,但那个计划一定会失败。我不妨同你直说,妲己是什么东西,大王比谁都清楚。”

姬发不敢相信,更不愿去相信:“你凭什么这么说?”

崇应彪向阿喜使了个眼色:“不信你问她。”

不明所以的姬发看向阿喜,只见布衣的美人朝他笑了笑,伸出手来,红芒闪动,那只漂亮的手臂幻作翅羽,暴露在姬发眼前。

姬发眼瞳一缩,立刻往腰间的长剑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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