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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亲(1 / 1)

简直像是某种鬼故事的开头,还是烂大街款。

蒋依澜蹙了蹙眉,“又是要饭的?给点钱打发走。”

然而,冉离忧并没有给她答复,单手放在车门把手上,欲言又止。

“……那个,蒋阿姨,外面的那个人我认识,是我朋友。”

“你朋友?什么朋友。”

也不知道是不忍心自己还是贺嘉树继续在外面淋大雨,冉离忧打开车门,铺天盖地的潮气涌入车厢,雨丝随风倾斜,打在她脸上。

贺嘉树拧了一下身上的水,瞬间又被雨幕打湿,面无表情地坐了进来,带上车门,而后从柜子里取了一包抽纸,把身上剩余的水分擦干,熟练得就跟在自家车上一样。

事实的确是这样,但蒋依澜理解不了,也无从理解,她只觉得这个半路上车的丫头缺乏教养。

“咳,贺……冉离忧,这是我妈。”冉离忧尴尬地介绍道。

贺嘉树淡漠抬起头,状似初次见面,装模作样道:“阿姨好。”

蒋依澜打量了她一下,没把嫌弃表现得太明显,呵呵笑了一声,“你是嘉树的朋友?专门来找他的?”

“我是他女朋友。”

冉离忧尴尬陪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只见贺嘉树面无表情、一本正经棒读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车内的空气安静了几秒。

相较于冉离忧,蒋依澜内心的震惊只多不少。

她以为贺嘉树的女朋友是那种浓眉大眼、身材火辣的小姑娘,少说也得是校花级别。眼前这个,身材平平无奇,长得清汤寡水,还冷着一张脸,从头到脚都没有说服力。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的第一眼蒋依澜就觉得古怪,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哦?是这样吗,嘉树?”

冉离忧回过神,意识到蒋依澜是在叫她,端起少爷架子,颔首默认。

嘴现在又不在她身上,无论贺嘉树说什么荒谬的话她都管不了。

那还能怎么办,凑合演呗。

“离忧她……平时比较担心我,呵呵。”

呵呵,简单朴素的两个字展现了她优雅平和的内心,处变不惊的姿态。被队友坑了就呵呵,以不变应万变。

报仇的机会有的是,以后再说。

蒋依澜默默喝着热茶,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带着成年人的不动声色。

她平时很少管教贺嘉树,最多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在她心里,这小子和她丈夫的那些财产没有区别。

所以早恋这种事她更懒得管,适当调侃了几句,随后就不怎么说话了。

-

贺嘉树别过脸看向窗外,缄口不言。

他的沉默和蒋依澜事不关己的少语不一样,仔细看,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心一起沉了下来。

毕竟是自己的亲人生命垂危,他又怎么能屡屡笑得出来。

冉离忧垂下眼帘。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因为想趁着课间把剩下的一点作业写完,她错过了和大部队一起去上体育课的时机。那时候她还没完全熟悉校园,又是个路痴,打了预备铃还没找到上课的地方,急得焦头烂额,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撞来撞去,就跑到了体育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角落里,四周都没人,静悄悄的。冉离忧看到前面有亮光,就沿着光往那边走,结果是个露天的死角,里面还站着个大活人,吓了她一跳。

当时贺嘉树脸上就是那个表情,背靠在栏杆上,侧头抽着烟,面色深沉,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听到有人来了,他回过神,很快就松手让那半截烟落在脚边,用鞋底碾了碾,烟头的火星闪烁两下,灭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问冉离忧。

冉离忧支吾了一下,本想说自己找不着路,又觉得有点丢人,怕有人传出去七班班长老年痴呆云云,只好随便找了个台阶下:“上体育课了,老师叫我喊你过去。”

“跟他说我窜稀了,请一次假。”

冉离忧:“……”

想笑又不敢笑,这是个不良少年。

“……那、那我先去上课了?”

嘴上硬撑,她连等下应该把脚往哪迈都不知道。

贺嘉树盯了她一会,直到盯得冉离忧浑身发毛,才开口道:“你从右边那个楼梯往下走,到了一楼从器材室出去。”

“哦哦,谢谢……”

他好像对这所学校蛮熟悉的,当时的冉离忧心想。

如今回想,贺嘉树应该早就察觉到她迷路了,只是没点破,指了一条路给她。

而那个侧脸,那个眼神,变成记忆里无足轻重的一块碎片,平时不会被想起,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和眼前这一幕重叠。

车下了高架,一路向西,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车的瞬间,呼吸到室外带着泥土气息的湿润空气,冉离忧身上的紧绷感稍微消散了一些。

雨却一直没停。

沉重的夜幕包裹着这座修建在景区附近的独栋别墅,院子里停了好几辆高级轿车,看样子也是不久前刚到的,宅子内灯火通明。

“少夫人,您来了。”

蒋依澜点了点头,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下午醒了一小会,就是吃不下东西,医生说……还有……”

而后她便伏在蒋依澜身边耳语了几句,神神秘秘的,蒋依澜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轻轻以鼻音回应。

里面正厅的门口又走出来一个妇人,拔高声调道:“哟,这不是依澜姐吗,好久没见了……”

趁她们讲话,贺嘉树朝冉离忧打了个手势,让她跟着自己。冉离忧会意,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前厅的人声逐渐减弱,四周又恢复了空旷寂静,经过大宅二楼西侧长廊的时候,贺嘉树忽然停了脚步。

“老人家在前面那个房间,等会你先进去。”

“……好。”

“我在门口等你。”

冉离忧深吸一口气,从他身侧越过,轻轻敲了敲大门。护工见来者是小少爷,便侧开身子让人进去了。

这房间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病房,哪还有点正常人生活起居的样子……床边堆着检测器和呼吸机,储物柜里摆满了各种药品和医疗器具,唯一剩点人情味的,大概是墙上远远挂着的那幅画了。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满头银发,脸上沟壑纵横,安详地躺着,听到脚步声,并未睁开眼。

冉离忧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牵扯到贺嘉树的家事里来并非她的本意,演得不像她也没办法。

“……阿婆,我来看您了。”

听到这个声音,老人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吃力地看向门口。

大厅那边人来人往,忙着应酬和社交,此处却冷冷清清,仿佛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冉离忧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拉住老人的一只手,面带歉疚道:“抱歉阿婆,来得太匆忙,都没带您爱吃的糕点,我已经差人去买了。”

这一字一句,都是贺嘉树临时教给她的。

老人面色憔悴,看向她的眼神却十分温柔,缓缓笑道:“莫买咯,老太婆牙齿都掉光了,吃不了那些东西。”

“怎么会……”

贺嘉树的奶奶移开视线,静静地看了一会别处,哑着嗓子道:“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你妈妈,多孝顺的姑娘哟,逢年过节,都知道带你回来看我……比你那没良心的爹,不知强多少倍。”

仿佛一口破旧的风箱,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老人可能气管有些不适,忽然猛烈咳嗽起来。冉离忧一惊,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帮忙顺气。

“……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也没人在乎了。”

“您别这么说……”

老人呵呵一笑,眼睛眯成一线,“不然怎么只有你来看我?”

“……”

人情似纸张张薄,冉离忧到现在都没见过贺嘉树那个传闻中的爹,更别提他们家的其他亲戚。

“外面下雨了吗?”她忽然岔开话题道。

“啊,下了,下得很大。”

“嗯……一到下雨天,我就想起你妈妈煲的鱼头豆腐汤,热乎乎的,又鲜又甜,你还记不记得?”

“记、记得呀。”

老人家若有所思地靠在床头,偏头念叨:“我忽然又想喝了。”

“我这就去给您做。”

-

冉离忧心事重重地眼上房门。

贺嘉树就靠在门口等她,里面说了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直起身子,理了理已经干透了的校服,“我去做,你等会端过来。”

冉离忧歪了歪头,“但是……”

你会做饭吗?

答案是肯定的。

在贺嘉树把厨房炸掉之前,冉离忧毅然决然地阻止了他。

她伸手拦住往汤里扔整颗大蒜的贺嘉树,额角青筋直跳,“……要不,还是我来吧。”

“行。”

贺嘉树也不逞强了,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把一桌子厨具和备菜乖乖交给她处理。

“鱼头豆腐汤是吧?”

冉离忧做起菜来就比他麻利多了,利落地把整条鱼切成段,丢到锅里小火慢炖,再把白萝卜切成大小均匀的丝,放葱姜、放胡椒、放一点牛奶,香味便慢慢溢出来了。

到了差不多收火的时候,两人分别舀了一小碟尝了尝,冉离忧问他:“怎么样,是这个味道吗?”

贺嘉树低头咂摸了一下,眉间结着淡淡的疑虑,“好喝……但还是缺点什么。”

缺点什么呢?

记忆中的鱼头豆腐汤,喝完以后总有一种独特的感觉,不仅胃里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却也无可奈何。

逝去的人无法再见,逝去的爱无法复刻。时光总是如此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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