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互换身份的时候，偷吃偷喝冉离忧零食这种事，对贺嘉树而言简直就和家常便饭一样。
有时候，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要不，你喝我这杯？”
正好他刚才忙着打游戏，给自己点的那杯还没拆封。
冉离忧也尴尬，有台阶不下是傻瓜，遂点点头。
贺嘉树放下手机，用衣服擦了擦杯壁上的水珠，给奶茶戳好吸管，再递到冉离忧面前。
冉离忧愣了一下，才小心谨慎地接过来，低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没想到这家伙有时候还挺细心的……
她一直以为贺嘉树是那种经常忘记拿吸管，一不留神就扎爆包装纸，把奶茶泼了自己和别人一身的类型。
更炸裂的还在后面，她刚刚喝过的那杯奶茶，草莓麻薯的，贺嘉树也若无其事地拿过去接着喝了。
冉离忧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捧着奶茶杯闷头喝。
很难评。
她倒是不介意把自己喝过的东西给别人喝，她只会担心别人介意，所以一般不做类似的事情。
但是贺嘉树好像完全不在乎。
有点奇怪。
思来想去，冉离忧只当他是不拘小节，不论是谁的口水都不在乎，心里慢慢也就释然了。对方都不介意，她自己还纠结个啥呢。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月中，让大部分同学都焦头烂额的考试周。
互穿的这段时间，冉离忧虽然生活上鸡飞狗跳、一团乱麻，但她对学习可没疏忽半分，再加上还要指点贺嘉树，新老知识点又都巩固了一遍，现在的她可谓是强上加强，整个年级基本没有对手。
果不其然，月考成绩揭晓的那一天，她的名字又从最后一名回到了榜首，坐稳年级第一的宝座，戏剧性拉满。
然而，冉离忧仰头看着告示栏，大脑逐渐放空，脸上的表情好像也没有特别开心。
她最近越来越意识到，自己除了成绩好，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
不是在凡尔赛，而是在认真地自我剖析。
她这个人，长得不算特别出挑，性格也不太吃得开，家境只能说普通，而且还是单亲家庭。
逢年过节见亲戚的时候，她妈总是强硬地揽着她的肩膀笑呵呵对别人说：这孩子除了成绩好，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
白卉理所当然地觉得，只要小孩成绩好，别的都无所谓。亲戚们大抵也都是同样的想法，笑呵呵的回应，说声好不羡慕。
普通人家的小辈想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学历是硬通货。只要成绩好，没什么“时髦”的心理问题，其他一切都好说。
和她们相反的那一类人，大概就是贺嘉树这样的富家子弟了。
有钱有闲，家里宠上天，再加上外在条件优越，普通人努力半辈子所得到的，可能还不及他们刚出生就拥有的万分之一。
说难听点，学历对他们来说算什么？关系、人脉、资源……说到底还是钱最重要。在这个由货币支配的时代，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你寒窗苦读数十载换来的一纸通知书，别人让家里捐栋楼，分分钟就能到手。
成绩好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冉离忧忽然觉得，“成绩好”这个词作为中式小孩的优点，就像中下层阶级给孩子扯的一块遮羞布，意思是他们还有向上晋升的机会，努力跻身祖辈原本不属于的阶层。
丢人吗？当然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经又地义。
他们自己不觉得丢人，但，原本就处于他们之上的那些人呢？
像不像已经盘踞山顶的人，带着高位者的优越，微笑看着山脚下渺小如蝼蚁的一群人拼死拼活往上爬？
……
名单按照总成绩高低顺序来排，第一个名字总是很显眼，这也是平平无奇的她能为大家所记住的原因。
冉离忧的视线缓缓落了下来，抱着书本的手却逐渐收紧。
不管怎么说，她不会遗失这一项仅有的“才能”，即便她还没完全弄清其中的意义所在。
……咦。
她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名字。
冉离忧的视线落到底，从最后一名慢慢往前找。
贺嘉树，第685名。
“学妹？”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冉离忧被来人吓了一跳，惊慌失措抬起头，才发现是魏佳咏。
“是、魏学长……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魏佳咏轻笑，“你是不是有点谦虚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喏，年级第一。”
他仰起优雅的天鹅颈，用手指点了点公告栏玻璃后冉离忧的名字。
冉离忧略显羞涩，努力找话题：“学长也是来看成绩的吗？”
“嗯……找到了。”
冉离忧定睛一看。
人魏佳咏也是年级第一，还是高三年级的。
两个年级第一同时站在公告栏前，这场景还挺少见。
“好厉害，恭、恭喜学长！”
“哈哈，其实我好久没考过第一了……我们年级的排名一向变动很大，倒是你们这边，年级第一好像一直都是你。”
魏佳咏偏过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
这种目光很纯粹，不带任何偏见，只有单纯的欣赏。
“你真的很厉害。”
冉离忧：失语。
脸红扑扑，心怦怦跳。
……这怎么不算是成绩好的意义呢！
“我们班等会还要调座位，先走了，有空一起吃饭。”
“……好的！学长再见。”
等人都走远了，冉离忧还待在原地傻乐。
嘿嘿嘿，魏佳咏学长人真好……
“你在傻笑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人感觉有些不妙，冉离忧面色一僵，有种忽然一脚踩空的兵荒马乱感。
扭头一看，只见贺嘉树赫然出现在她的另一侧，正满脸鄙夷地看着她。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刚才。”
他几秒前才来的，没看到冉离忧和魏佳咏聊天的画面，只看见有个人在这里痴痴发笑。
明明成绩不错，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贺嘉树又走近了一些，扫了一眼排名，没说话，不合规的头发落下几绺，线条凌厉的侧颜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人一换，相处模式也跟着换，冉离忧略显紧张地低下头，局促的视线无处安放。
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每次跟贺嘉树单独相处，她都会察觉到一种诡异的尴尬。
也可能……只有她自己尴尬？
“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呵呵。你也来看排名？”
贺嘉树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
“我就不能来看看？”
不是那个意思！
冉离忧正摆着手想辩解，只听贺嘉树咧嘴一笑，道：“我说怎么这么高兴，原来是考了年级第一。”
“没、没有，只是运气好……”
冉离忧讲话的声音逐渐小下去，突然就没底气了起来。
反正……对贺嘉树这样的公子哥来说，成绩好或者坏，也没什么所谓吧。
明明是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夸奖她，她的感受也如此不同。
-
见她和自己讲话总是心不在焉，贺嘉树扬起的嘴角也逐渐趋平，薄唇抿成一线。
空气就这样静默了一分钟。
“……这次月考，你也有进步，恭喜你。”
毕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她是真的替贺嘉树感到高兴。
“哦。”
生硬地回复完，贺嘉树停顿了一会，耷拉着眼角眉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只有十几秒，却让冉离忧感觉有十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谢谢。”
他忽然看向冉离忧，带着几分似有还无的期冀，整了整嗓子，缓和声音道：“这周六有空吗？”
冉离忧一惊，不敢轻易回复，只是小心谨慎地反问：“你……呃……有什么事吗？”
别是真的又找她帮忙写作业吧！
“没什么，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防备心，贺嘉树耸了耸肩。
“……啊？为什么？”
“啧，请你吃饭你还不乐意了？”
冉离忧哑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乐不乐意的问题，只是……无功不受禄，我总该知道原因是什么吧？”
贺嘉树抱着手看向别处，左脚轻拍地面，似乎有些焦躁，过了一会又恢复平静，只是脸上有些无奈。
“感谢你配合我安抚老人家，感谢你帮我补课，感谢你这段时间的付出……还有为我做的一切。”
贺嘉树仍旧抱着手，微微倾向她这边，凑近了低声道：“这样你满意了吗？”
又是那股淡淡的很好闻的味道，木质香混合着某种剥柚子般的辛辣，带点侵略性但不刺鼻。
声音也很轻，像一片挂绒的羽毛落到她耳朵里，有点痒。
冉离忧拇指抵着下巴，食指指节划过嘴唇，镜片后是一双犹豫不定的眼睛。
“其实……你说的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
“我的意思是，请我吃饭就算啦，仔细想了想，你又不欠我什么。”
冉离忧抬起头，迎上他略显错愕的视线，礼节性地笑了笑。
有些事情，站在她的角度，与其说是对贺嘉树好，不如说是她在强迫他做一些本不用做的事。
至于他刚刚说的那些事，充其量只是互相妥协和帮助罢了，贺嘉树也有帮忙应付白汇那边。
“……”
贺嘉树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见他不说话，冉离忧也不好再跟他聊点什么，内心默默叹了口气。
“那我……先走啦？”
“嗯。”
贺嘉树低头看手机，好像有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冉离忧从公告栏前离开了，转眼又只剩他一人。
贺嘉树打开狗眼订票页面，手指放在取消电影票上，犹豫了一下，退出，打开一个聊天框。
-周六看不看电影？
他没有等待那人回复，只是把手机揣回兜里，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