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众宾各自离席。
慕瑜挽着杜褐西的臂,又小心翼翼地顺着袖管一路向下,直到触及他修长的手。
两人十指交叠,在后头的林榕眼里就是天打五雷轰。
“别看了。”
杜戚辰扶额,这大小姐从“捉奸”之后一直郁闷到现在,看来是巴不得时光回溯去阻止那俩。
“呵。”林榕白他一眼,“不是你家白菜被猪拱,你当然不急。”
杜戚辰失笑:“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弟人还不错的。”
“这时候一口一个‘我弟’了。”林榕将脸凑了上去,乌黑深隨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似乎早已洞穿了一切,
“你打的什么算盘,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杜戚辰没接话,这老谋深算的狐狸头一次在她面前甘拜下风,林榕有些意外,时间久了也就作罢,咂了咂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眼看她走远,杜戚辰身后的助理悄悄冒了出来。
少年穿了身精致的西装,与他那稚气未脱的脸蛋风格严重不符,泛着水光的双瞳眨巴眨巴,目光落在杜戚辰身上就没移开过。
“少爷,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努力促成那个私生子的姻缘啊?要是被老爷知道了……”
“闭嘴。”杜戚辰厉声将他喝停。
“对不起!”小助理被吓了一跳。
“唉。”见他这副模样,杜戚辰无奈叹了口气道:“杜褐西就算娶了林榕也不一定能得到家产,我那老爹根本当没这个儿子,废劲给人做上门女婿还被会看不起,何苦呢?”
他冷笑一声,“那老小三也是蠢,一门心思盯着林榕,这几年靠仰仗林家有崛起之势的是慕家,给林家带来不少收益的也是,可以说现在林氏的部分江山,得姓慕。”
“啊?”小助理不解,“那少爷怎么反倒把慕家小姐推给那私生子?”
杜戚辰抚了抚袖口,一对剑眉星目衬得整个人温雅矜贵,他神色凛然,又处处透着诡谲,像只诱捕猎物的野兽:
“她林大小姐的妹妹要是嫁了个废物,林家也就废了三分之一,这样一来,它们现在的地位,杜家取而代之指日可待。”
……
‘告白的事,你不用给我答复。’
慕瑜蜷腿坐在窗前,脑中回想着那天杜褐西对自己说的话。
临近毕业,为了方便实习,她就自己在外租了套房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加上脱离了父母的管束,慕瑜生活得可谓滋润。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窗外华灯初上,她将头埋到胸口,小声嘀咕着。
所爱之人的母亲想置她于死地,纵然活了20多年,慕瑜还是理不清这复杂的情感。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山峦崩摧这个词仿佛具象化了。爱与恨被碾碎再混合在一起,就像他们的躯体,紧紧相融却又好像相隔万里。
慕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很早之前,杜褐西跟她就都离不开彼此了。
“——现在播报一条新闻,前段时间教唆少女自杀案的嫌犯张某因提供主谋信息协助抓捕,提前完成服刑,重获自由身;而此案件的主犯安某终于在今日被缉拿归案,但基于其有长达三年的精神病史,法院最终判决先将其押往医院带罪治疗,再进行进一步的判决处罚。”
电视机准点进入新闻频道,熟悉的女主播用冰冷的机械音报道。慕瑜听完一阵瑟缩,打着战粟将目光转向屏幕。
安默,被抓了。
……
几天前的市监狱内——
林榕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指间有规律地敲击着手机屏,一下赛一下快。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被几个壮汉押了进来。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来人正是先前的狗仔。
就在昨天,林榕手底下的技术人员终于查到那日给慕瑜发送短信的IP地址。她看了才惊讶地发现,那与狗仔的根本不是同一个。
林榕生平最痛恨的事有两件,一是恶人逍遥法外;二是自家亲人被人伤害。这下好了,两头都占,可把大小姐惹毛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林榕这次便是花了点小钱,探听到了关那狗仔的监狱,然后三下五除二,一鼓作气地杀了过去。
“20万,告诉我名字。”
她手里捏着厚厚一沓炒票,那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不敢抗拒。
被人按着后背的狗仔艰难地抬起头,眉目间满是被羞辱的不甘。
**
“所以,他就这么爽快地招了?”
电话那头,慕瑜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陈姨叹了口气:“是的呀,上次小榕来的时候同我们讲的,老爷跟夫人都吓了一跳,让我同你讲要对你姐姐好,人家花20万给你讨说法咧。”
林榕做事一向我行我素,这次自然也没告诉慕瑜,大小姐虽然有些鲁莽,但出发点是实打实的为了她好。慕瑜不禁动容,她没想到林榕竟然会为了自己做这么多。
只是……
挂断电话,慕瑜盯着面前的白瓷盒子发呆。
现在她有点担心另一个人……
**
安默的最终判决其实出乎杜褐西的意料。
林榕做的事他都知道,但他没去掺和。大义灭亲着实残忍,可谁叫自己亲妈太作恶多端呢……
原先杜褐西猜,在林榕的推波助澜下,安默再怎么着也得吃几年牢饭。但奇怪的是,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默默帮助她。
作为儿子,他隐约感觉这事儿跟自己那冷酷亲爹有点关系,但又不好确认。
于是结果便是安默被押往精神病院,即时启程。
林榕买通了车队,让自己也跟着过去。
安默一路上没个一分半秒安生,林榕被吵得受不了,就给她戴上了阻止犬吠的面罩。
到达目的地后,眼看大小姐亲自推着安默的轮椅深入病院,杜褐西忽得释然了。
长达十几年的精神折磨,在这个女人咆哮着被人推入病房后,终于结束了。
……
滴滴——
滴滴——
入夏,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绛红烤漆色的木地板上,露出点点斑驳。
床上人翻了个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开手机。
小瑜:【我要出国了】
小瑜:【今天下午的飞机】
文字犹如雨打芭蕉,敲碎了男人的清梦。杜褐西心里猛地一震,翻身下床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
怪他这些天工作太忙,难得休息日就睡得沉了些。不曾想险些错过这等重要的消息。
来不及问慕瑜为何瞒着自己,问了地址后杜褐西便飞奔去了机场。
另一边。
慕瑜被两个保镖围在中间,双手捏着手提包,头上戴着蓝蝴蝶结,乖巧地坐在大厅内。
“小姐,值机已经办理完毕,可以去安检了。”保镖领队从远处走来,弯腰恭敬道。
“好。”慕瑜点头起身,双眼忍不住往机场大门那儿瞟,神情满是留恋。
她不是故意不告诉杜褐西的。
“瞒着他断联出国读研2年,学成回国就同意你跟那小子在一起。”这是慕平沧的原话。
她爱杜褐西,但也爱美术。要想完成梦想,有资格与他光明正大地并肩而行,出国进修百利而无一害。
可要她一声不吭地从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慕瑜垂下眼,她做不到。没有人会想让所爱之人共苦的。
于是就有了那两条信息。
三个保镖簇拥着她往安检口走去,慕瑜叹了口气,试图掩藏起内心的酸涩。
“小瑜——”
听到心心念念的声音,慕瑜猛地回头。
不远处,杜褐西正喘着粗气,单手插在腰间,一步步快速地向她走来。
他的步伐不似以往,跌跌撞撞的,但又异常坚定,慕瑜看到他的发梢有些凌乱,衣领也敞开着。平常那么精致的人竟然也会为了自己失了分寸。
身旁三个保镖很识趣地让开了道,杜褐西就这么站在她面前,慕瑜的眼眶有一丝灼热,鼻腔酸酸的,让她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路顺风”
慕瑜抬眼,就看见杜褐西正朝自己笑,他总是这样,好像见微知著,好像未卜先知,明明她什么都没说。
,“我等你。”
咔嗒——
不知是哪来的强风,倏得一阵吹散了少女的头发。那只深蓝色的蝴蝶结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慕瑜的脑袋上掉落。
再一眨眼,它已被杜褐西握在了手心里。
清隼的身影卓然而立,与少女情窦初开时的那抹重叠。桃花眼含水色,流淌着淡淡的温柔与专注,一如初见,清风霁月。
他摊开手,柔声道:“这个,能送给我吗?”
“好。”慕瑜点头,亮晶晶的眸子泛着水光,她望着他笑,眼眶早盈了泪,喜悦与悲伤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整个世界。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