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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1 / 1)

“你身体不好,难得休息你去哪里了?”正当我踏入房门时,就听见曲奇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冲她浅浅一笑,“我去外面散步,吹吹风,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你是不是又去见你那个朋友了?从来没见过那个人,不是学校里的吧?你什么时候带我见见那个人呢?”曲奇的语气不似八卦,倒似乎有一种紧张、例行询问公务之感。

对于曲奇的话,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没见过他?那天我生病的时候,他还和我说过他遇见了你,让你好好照顾我呢!”

曲奇瞪大了双眼,不明所以,“我没见过,我一直以为那是你的网友,或者是在外面认识的朋友。”

“难道山羊他骗我了?”疑问萦绕在我的心头。

片刻思考后,为了打消曲奇的担忧,我只好解释道:“可能是他认错了人。”

至此,这个话题终结了,我和曲奇开始闲聊着女生之间的常规话题:周末的游乐、哪里又新开了店、哪里的风景当季最美、哪里有一家值得打卡的老牌店铺……

我和曲奇的床榻之间有一条不算宽阔的过道,中间拉上了一条帘子,整个空间成了两个简易的独立空间。

夜间曲奇沉睡后,我本欲摘下耳机睡去,只是突然想到先前曲奇和我说过的话,有一些不明就里。

关于山羊的事情,我始终是感知不真实的。

细细想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似乎每一次他都只是在悄然间出现在我的身边,翻阅了手机,未有发现任何有关山羊的信息。

从千里之外的此地,到远处的家乡,好像他一直都在。

想不明白此事,整夜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梦中我梦见了山羊,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和我说着一些话。其实每一个夜晚我都会梦见他,自我与他相识的那一日开始,无论是怎样的梦,只要在梦里见到他,噩梦也会变得没那么害怕了。

好似一剂安定剂,在我害怕、恐惧、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总是能及时给我安定的力量,让我选出自己最想要的那个结果。

此时此刻,我开始疯狂贪恋这样的感觉。

待日头升起,曲奇去上课,我待她走后,在我的那块空间里翻箱倒柜,除了那几张心情便签,我再无找到有关山羊的点点滴滴。

一个大胆又诡异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产生了出来——我决定在我下一次见到山羊的时候,录下我和他的对话。

时间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我的治疗日。

又一次,我看着留置针的针头扎进我的皮肤里,就这样我躺在病床上,带着疲倦困顿的身躯,待过了一日。

次日,针头的位置长出了一片淤青,硕大的针眼过了数日都还带着坚若磐石的圆疤待在我的手臂上。

我静静恢复着身体,超长的假期可以容纳我一直在家休养生息。

曲奇有问过我的情况,还好我一切都好。

阮软哭着抱着我,一直一直在哭,我轻拍她的背安慰她,“好啦!不哭了,我没事的,等我好了我们再一起宿醉到天明、日落、夜幕降临。”

突然感觉好像生病的不是我,是她。

山羊出现过,我不知道那是梦还是现实,我的手机里并没有任何录音,也许是我忘了,又或许是我将梦境当做了现实。

我一直流转在家和医院之间,精神恢复后又到了治疗日,治疗完又静静恢复。

不过我从来就不是肯安静恢复的性格。

如果说睡觉是对我身体的救赎,那吃喝玩乐就是对我精神救命的良药。

行走在热闹的街巷;回到学校修改我的各项作业,时时刻刻为不辜负我的高昂学费做准备;和曲奇漫步在各个有趣的地方,铺满欢笑;偷溜到酒吧里旋转跳跃,偷偷喝下一杯又一杯的冒着泡泡的啤酒。

欢愉的日子过后就是我的受难日,这一次加了磅!

自体的干细胞是一剂完美的良药,能洗刷干净我身体里的所有不干净的病毒,带走那些致命的可怕之物。

一次、一次、又一次,我看着洁白的墙壁,侧躺在医院的小房间的病床上,感受到一双冰冷洁净的手,在我的尾骨上擦拭着酒精,将一剂针剂注入骨头里。

针刺破皮肤,到达骨头,针尖和我的骨头碰撞在一起,疼痛感顺着骨骼穿过最近脊髓直到我大脑的神经元。疼痛感过后我只觉得后腰发麻的胀感,随后耳畔清晰的听见一个小型钻机传来了声响,一根粗针刺入皮肤,转动着螺旋刺入了我的骨面,在骨髓腔中抽取了些许骨髓,一次、两次。

这样的穿刺我做了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都有白衣天使在提醒我,这会在我的后背上留下一个不小黑色的圆点,不过我并无其他选择,只能选择接受。带着后背的三个黑色的圆点,等待着结果的到来。

一个良好的结果能让我拥有使用自己的自体干细胞的机会。

双手束缚在输液管道上,看着一个、两个、三个南丁格尔,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给我的双臂扎上更粗的针。

带着一条、两条、三条、四条的输液管,不能动弹我的双臂,只能静静躺着,看着我的血液抽出、又经过一个过滤器,留下需要的,再将不需要的,输回我的身体里。

一天、两天终能成功的结果,紫青的双臂上缠着厚重的纱布和棉花。

紫青的痕迹还没消除,可怕的第二阶段又要来临。

双臂困在橙色的输液管里,三十多个小时的时间,控制着时间、数量的剧毒型药物配合着许许多多的药物进入了我的身体,身体上粘贴着数条五彩斑斓的线,监视着我心脏的分分秒秒的变化。

固体进不了肚子,就该是半固体,再到液体,最后进入胃部的液体又在分毫刹那间顺着我的食管离开我的身体,依靠着昂贵的药物,我总算能享受点滴食物的营养。

走哪掉哪的头发,从数根到数把,直至我全身的毛发掉得稀稀拉拉在眼皮上唯剩的三两根睫毛和数得过来的眉毛。

丢失了我的毛发和纤细的身材,带着浮肿的大一码身材,我换来了我身体里战争的消失,寂静布满了我身体内部的方方面面。

向来行为怪诞的我会在睡前将自己的长发挂在廊下。

次日醒来接受父母雷霆般的暴怒。

看着家门被关上,只剩我一个人在家放肆大笑。

“你还笑,那么皮,哪里像一个病人。”山羊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悄悄打开了手机的录像,拉着他坐在了院子里的秋千上,“你来了,你是不是也是来说教我的,说我不顾他人的心脏健康。”我嘟着嘴面带委屈说道。

“你在调剂自己的心情,我知道,只是有的时候自娱自乐就好了,吓人这就不太好了。”

我轻哼一声,继续嘟着嘴狡辩道:“我都没有在支架上涂番茄酱,也没有挂在头骨模型上,已经很温柔了。”

“你这样子像一只鸭子。”

虽然我知道他在和我玩笑,但他的语气和神情总是令我莫名不开心,但我又不想和他无止的争辩着。

我没好气地嘎嘎嘎了三声,白了他一眼,背对着他,抱着手臂生起了闷气。

“生气了?我只是和你开玩笑嘛!”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歪着脑袋看着我,轻语道。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无眉的大卤蛋,不开心嘛!”我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嘀咕道。

“等你好了,就会变回以前的美貌了,而且肯定会更美的,你信不信?”

我抬头笑意盈人的看着他,歪头说:“我信你,我从来都最信你了。”

待到晚间我躺在床上,看着那是录的视频,令我无比震惊,心率不齐的感觉让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双手合十,将食指搭在鼻尖,拇指指尖放在下唇之下,我沉思了许久后,打通了曲奇的电话。

和她煲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粥之后,我明白了我应该怎么做。

根据曲奇的调查,她给了我一个电话和地址,为我预约好了医生。

临近预约时间了,我却犹豫得又一次心率不齐,这次我产生了反胃的感觉,趴在马桶上干呕了许久只是留下了几滴豆大的泪珠。

“曲奇,我不想去。”我打通了曲奇的电话,焦虑和恐慌布满了我的整个声线。

“不行,你必须去,预约挂号的费用都交了,也约好了,你不能食言啊!”

听着曲奇严肃的声音传来,我来回踱步,最终还是决定去。

为免曲奇担忧,我给她发了消息,在我到达医院的时候,我还现照了照片给曲奇发去。

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后,我到了面对面交谈的时刻。

“说说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的,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和我交谈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虽然年轻但资质却不低,柔声细语的语气配上和蔼可亲的神情,干净的妆容、整洁利落的着装,她更像一位圣洁的天使。

我看着她期待我说些什么的模样冷下了脸,思考片刻后,撇开眼向左看,故作回忆的姿态,开口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请你诚实回答,既然来了,那就把我当作一个树洞,一吐为快,放心,我们所谈的一切均会保密,病例档案上也记录了你的花名,不用担心会泄露什么隐私。”

看着她慈悲为怀的神一般的模样,我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如果要说实在特别的,那就是我患了癌症,压力和精神有些受打击。”

“你的诚实也会影响对病情的准确判断,咱们就像好朋友一样随便聊聊怎么样?我先说说我自己的事情,你愿意听吗?”

她靠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轻柔的语气和她身上似有似无的芳香差一点就攻克了我的心房。

因为紧张,我开始不自觉揉搓我的拇指和食指,低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花纹,不想回答。

她和我说起了自己儿时不受父母待见,连带着老师也不喜欢自己,就这样自卑了很多年,随后因为父母也并不重视自己,到了青春期不会打扮、不善言辞,被男生嘲笑,成绩和家境一般,也不受欢迎的她,朋友也不多,好不容易在大学时在姐姐的帮助下学会了打扮自己,也有了男友。

“那个时候,第一次谈恋爱,总想着什么好的都要给他,把对他的爱高于了对自己的爱,谁知道后来他和学校的学生会的学姐关系暧昧,我还幻想过毕业后的婚礼呢!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变得很糟糕、很抑郁,不想吃饭、学不进知识,走过我和他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都会流眼泪,甚至害怕离开宿舍……”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故事,她继续说道:“后来我去找了一个实习,从整理资料开始,再然后我考到了证书,又到了现在的医院工作,养了两只猫,一条狗,你喜欢猫猫狗狗吗?你也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呗!”

“你的父母应该很爱你,他们将你养得很好,我能看得出来,你的朋友对你也很好,她叮嘱了我很多,我后来也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她一直陪着我度过了最难受的时候,安慰我、鼓励我,让我也来做你的朋友,好吗?”

我看着她的眼神,听着她的话语,她还是想从我这里窥探到什么,我想说,却迟迟张不开口,她一遍遍鼓励我。

“没事的,不想说可以下次说,这次时间我只算你来检查的,下次我们可以在医院外,喝喝东西、逛逛走走,再聊聊。”

我起身站了起来,看着坐在柔软舒适的布面沙发上的她,她起身将我的检查报告交给我。

接手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发抖的双手,她也看到了,她看了我的手又看了我的面部表情。

如果说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是谁,那必然是自己。

我很清楚,我的手抖不是来自我的癌症后的身体虚弱,是我的精神状态太过于紧张,而我面前的这个人,她清楚看到了我的状态。

房间里的音乐舒缓而轻慢,我的精神却一点也不松懈,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打翻那些纸张。

我照做了。

奔溃的情绪就像洪水,一经流出,倾覆和毁灭会在瞬间袭来。

崩溃的精神在瞬间让我低声咆哮,咧嘴发出声音,像哈气的猫一般皱起鼻梁。

她捡起了那些被我打翻的纸,走上前想安抚我,我一步步后退,低吼着:“为什么,我生而错在何处,上天要抛弃我,谁都能得到她的祝福,只有我,被她诅咒。”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过度紧张的情绪令我开始双眼模糊,下一刻我就躺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

“你的头发睡觉不舒服,我就给你梳好放在了旁边了,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我再次睁开眼,看见她坐在我身边,和我说着话,我看着她身旁我的头发躺在单人沙发上,我开口说起了我的事情。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你很坚强,你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有的事情也不是坏事,比如你能看见的、听见的、陪在你身边的,那些都是自救的药剂,不必太过担忧。”她说完给我递了一杯温水。

我接过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她继续说:“你这样晕厥过去的症状也确实如你判断的,是你的焦虑导致的,相比起来,你的焦虑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比较严重一点,像刚才那样抓挠自己也是因为这样,其他情况比较轻一点,我给你开了几种药,都是对身体伤害极小的,你的癌症正在预后状态,以免和你用的白介素冲突,你打针的时候就不要吃药了,如果你用了药,你打针也要等24小时后。”

我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她。

她又问我,“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抿抿嘴,思考后答道:”还好吧!其实我的坚强是我之前的经历带来的,但是我的癌症让我更坚强,白介素虽然很可怕,但我记得那种肌肉疼痛的感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疼痛能轻易吓到我了。“

一瞬间,好似又看到了那一年举起玻璃糖纸,透过彩绘琉璃花窗看到的绚烂天空的美景。

释怀,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词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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