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郑之文对郑甜甜说一起回家，之后的时间里，郑之文与郑甜甜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放学之后，郑甜甜帮着值日生打扫卫生，郑甜甜有时候会帮忙，大多数时间里，她会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观察学校里的环境，学生和老师。
操场是水泥地，上面每隔一米。都有一个黑灰色的圆点，是用来定点给学生做课间操的。四个篮球架安插在其中，中间用白色颜料画出两个篮球场地。经过长期磨损，圆点的颜色已不鲜明。从走廊上看，看不见黑灰色的圆点，白色的篮球场地界限也不甚清晰。
每个下午放学后，操场中部就会短暂的弥漫起一片朦朦胧胧的尘雾。那片操场离初中部后面的取水处很远，离小学部这边的取水处也很远。其他班级打扫操场的时候，都会洒水，防止灰尘扬起。但是打扫这片区域的学生总会无一例外地偷懒。他们用扫把胡扫几下，激起尘埃，用簸箕简略地拾起大块的垃圾。勾肩搭背，或者结成一排往某个方向走去。
每个月的第一周的周五，全校都会举行一次大扫除。老师要打扫办公室，学生要打扫学校卫生，除了自己班的卫生外，有时候还要安排人去打扫实验楼的卫生。女老师会被安排去给学生开门关门，因此打扫办公室的基本都是男老师。
大扫除对初一三班没有什么影响，他们的负责的清洁区是靠近后门那一片，但是因为挪给工人放学后运送和堆放建材，现在已经不用管了。
大扫除那天下午，郑甜甜正站在凳子上擦高处的窗玻璃，郑之文靠在栏杆上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眼角余光发现王少贤从楼梯那边走过来，后面跟着两个男生。郑之文立马噤声，不自觉地立直身体。
班主任问道，“郑之文，程狄回家了吗？”
“没有，他在里面拖地呢。”郑之文这才发现跟在他后面的两个男生是程鹏和沈泽沅。
王少贤进去叫程狄，郑之文偷偷问程鹏怎么回事，他耸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过了一分钟左右，王少贤又带着程狄出来。他叫上郑之文，对他们四个人说自己家里最近有点事，上午的课可能上不了。他每天下午会来上新课，上完课，会准备好第二天早上用的作业习题和答案，程狄和郑之文负责维持纪律和批改作业，沈泽沅和程鹏负责讲解题目。等他处理完家里面的事，再恢复正常。
随后叫程狄和程鹏和他去办公室取周一早上的要用到的习题和资料。沈泽沅跟在后面回家了。
郑甜甜突然从凳子上蹦下来，开心地说，“数学老师刚是不是说，之后早上的数学课就不用上了？”
“嗯。”
“太好了，可以少受一半的折磨了！”
郑之文却是高兴不起来，刚刚开学没多久，本来师资力量堪称“顶级”的初一三班，已经换了新的语文老师和新的英语老师。现在连数学老师都……她的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
周一上午数学课的时候，一听说数学老师不来，班里立即响起一阵欢呼。
虽然老师不在，但是程狄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提前在黑板上写了习题的题目，安排同学们先自己做题。将四个小组的作业，他们四人每人批改一组，不打分，只圈出错误的地方。不到十分钟，将作业发回给同学们。又安排沈泽沅和程鹏轮流上去讲解习题，沈泽沅讲解比较基础的部分，程鹏讲解难度较高的部分。
数学课结束后，郑之文后知后觉，程狄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此前，在她的印象中，程狄一直是一个玩世不恭，有点小混混气质的人。这种印象不是全无根据的，程狄家紧挨着学校，大门就在学校后门旁边，从郑之文入学以来就小开店卖各种零食早餐和文具。他们家的房子三四层楼，占地很大。
所以在小孩子中，他总是前呼后拥被追捧的。大概三四年级的时候，某个暑假，程狄和他的小跟班们，将郑之文围起来，让她帮他写暑假作业。当然，他给出了每本十元的高价。郑之文有点心里有点害怕，但是表面还是强装出一副正直勇敢，看不起他们的样子，严词拒绝了。他们虽然声势浩大，实则外强中干，哼了几声便去找了其他人。郑之文习惯在刚刚放暑假那几天把作业全部写完，然后悠闲地度过一整个假期。那个被“威胁”的假期，在郑之文快速写完作业后开始后悔，心想本来自己也要写作业的，要是答应了他，帮他抄一份自己的，不就能挣到外快了嘛？！郑之文想，要是寒假还有这种事，她就顺手推舟答应了。
谁知还没有到寒假，撞见的某件事，就让郑之文决心要远离程狄他们。某次体育课，她和彭冰还有班上几个女生坐在后操场的花坛沿上，她们在看汪玲和同学打乒乓球。班上的女同学汪悦拉着彭冰陪她上厕所，郑之文那时性格还比较独，身边两个人的空缺，让她显得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她便在学校里乱走，后操场最左边下几级楼梯就是初中部楼后面，两辆盖着盖子的绿色垃圾车，前面是三四个非常大的垃圾箱，旁边有两个长方形的二三十厘米高的池子，紧挨着后墙，墙上有两排水龙头，一排比较低，一排比较高。走道另一边就是一排很高大粗壮的大柳树，在树与树的间隙中，她能看见许多神态各异的脸。有时候与发呆看向窗外的人对视，她总会挤出一个局促的微笑。就在她围着初中部打了一转准备回后操场时，看见程狄和一群高年级的男生，正挤在后操场与初中部楼之间不足一米宽的缝隙中抽烟。他们低声说些什么，然后猛吸一口烟，从嘴巴或者鼻孔里钻出些烟雾，放松而无声地大笑。郑之文很讨厌这种吞云吐雾的场景，她的父亲也会抽烟，但是从没在她面前抽过，以往只要他的身上带有烟味，就会招致郑之文的母亲与郑之文的双重嫌弃。不期然间，她看见那时个子小小的程狄，被夹在几个大个头中间，正仰起头往天上吐烟圈。烟圈在半空停留一会儿，然后消弭于无形。郑之文看他十分熟练的样子，震惊又厌恶。快速挪向楼梯中间，跑回后操场了。
一直到程狄成为班长前，她都没有单独跟他说过话。
数学课是两节连在一起的，班主任布置的习题和作业，一节课多一些点就讲完了。程狄到讲台上，宣布以座位将全班分成四个小组，郑之文，沈泽沅，程鹏和徐梦每人检查一小组的作业。确认一下做错的题是不是都会做了，然后各自自习。
快半个学期过去了，大家都熟悉了不少。检查作业的时候，大家都很配合，会的就说会，不会的就说不会。郑之文在周末的时候已经将每道题目反复做过好几次了，给还不会的同学讲起来思路非常清晰。因此前面几桌都很顺利，直到到了商磊和胡蝶这桌。
他们两个也很诚实，哪里不会就说不会，但是讲了几遍，他们还是不会。郑之文都快怀疑自己了，于是她把每一步都写了下来，每写一步就问，“这个知道嘛？”“这个能推出来嘛？”终于，让她发现了原因，这两个人基础都太差了。很多小学时候的知识都不太掌握，于是她在每一步旁边都写上了涉及的相关知识，给他们做参考，让他们先看。自己先去检查后面的人。
等她检查完后，回来时他们两个还在看，一边看一边算。她转到他们那边，看他们对照着自己的“秘籍”，最终还是一步一步地将题目解出来了。他们刚写完，她就把草稿本一把抽出来，又验证了一遍，确认是对的后，开心地伸出手要跟他们击掌。商磊红着脸，有点扭捏地轻轻碰了一下，胡蝶则干脆地击了一下。
胡蝶突然兴奋地对她说，“郑之文，我看你放学都不急着回家，不然你放学后教我们写作业吧？”
“啊？”郑之文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问蒙了，愣了一下。
“怎么样？作为交换，我帮你值日！”
“我们同组，值日时间是一样的，你想让别人说之文偷懒嘛？”郑甜甜侧过身，好笑地看着他。“不过之文，他说的不错哎，我也想有你这样的学霸教我写作业。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带早餐！”郑甜甜双手握住郑之文的手，眼睛眨啊眨地巴巴望着她。
“……可以！不过你不用给我带早餐，我奶奶会给我准备的。”郑之文应承下来，又对商磊和胡蝶说，“你们也不用给我带什么作为交换，我们就组一个学习小组，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
“……”
“……”
“嗯？”
“之文，你说话好官方啊。”
“咳咳，谁让我是班干部呢，应该的。”
郑甜甜忍俊不禁，胡蝶也带着笑意，真诚地说“郑之文，谢谢你！”
“什么？我没有听到？”郑之文故意把头伸向胡蝶那边逗他。
“幼稚。”商磊冲郑之文“哼”了一声。
“就是幼稚，略略略。”郑之文对他做个鬼脸，转过身不再理会他。
郑甜甜和胡蝶对视一眼，被他们俩的互动逗得哈哈笑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