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微微拧着眉，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周赫言那一处的方向将纸藏进包里，然后转过脸来，低眉看着他。
他脸上有几分玩世不恭的表情。
身上有股子浓烈的烟味，顺着咖啡店门开关交叠的缝隙有风吹进来，烟的气味便更浓重了。
姜南招呼服务员过来，又给周赫言点了杯咖啡，这个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有事？”
周赫言下巴指指白纸露出的边角：“藏什么？。”
“没什么。”姜南含糊道。
凳子腿划过地面的声音，摩擦声响亮。
姜南很害怕像这样和周赫言单独相处，她感觉他的眼里都是情。
周赫言拉开凳子坐在对面，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桌面上喝了一半的美式咖啡，散漫地问：“刚才那人是不是孙鹏？”
“不是。”
她的情绪里没有任何一丝波澜，可越是这样着急的否认，越是露出了破绽。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姜南没说实话，她不想让周赫言掺合到这件事情上来，因为一旦涉及到人贩子，那必然是会有危险的。
他已经为她涉足过太多危险境地，这次没必要再把他拉进来。
她心里清楚，自己朝前走一步，他就会追一步，她所有孤立无援的瞬间，都有一道身影在她前面挡着。
可他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他也有血有肉，他会疼。
她从很早之前就知道，周赫言对她而言，如同浩瀚星空般明亮，她需要他，却又不得不拒绝他。
这次她想自己闯一闯。
周赫言慵懒地靠在座椅上，他将她动作里的僵硬看在眼里，“我打个电话约他过来喝杯咖啡？”
他不咸不淡地问：“美式咖啡怎么样？”
他知道姜南撒谎，她从小到大都有个习惯，撒谎的时候喜欢玩手指，几个指头在桌子底下绕来绕去，指腹从充满血丝到毫无气血。
她这张白纸，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你就不能顺着我？”姜南摇头，很无奈的样子。
周赫言薄唇轻勾：“你随便扯个谎也行，非要一口否定，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姜南好心提醒：“这次你能不能不掺和。”
“我原本就没打算掺和，你那天不是说了，即便你和张秉文分手了，也轮不上我。”周赫言耸肩，“我总不能一直没皮没脸下去。”
姜南的下巴清瘦，显得锁骨也很深邃。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一条镶着翡翠的黄金链子，这是为数不多的她自己买的首饰。
她的手上之前一直戴有一块手表，今天也没戴，空空的，反而显得皮肤白皙透亮。
“和张秉文真分了？”
周赫言的手搭在餐桌上，五指慢条斯理地敲着，等不到姜南的回答，他又裹着潮湿气息的语调说：“要是分了，那我这段时间可要注意点，我哥那暴脾气，别到时候以为是我从中作梗，改天一个提溜把我撂了。”
姜南正好抬头看他，一下子对上他漆黑的眼神，她攥了下衣服下摆，小声嘟囔：“他知道这事和你无关，是我的问题。”
这件事情上，张秉文不会再做出别的出格举动。
他说了到此为止，矜贵优雅的名门公子使出这样不入流的法子，已经是错误。
他不会重蹈覆辙，他这人偏理性。
张秉文曾经说过，他对周赫言心生愧疚，所以在发现周赫言妄图觊觎自己的东西时，他能做的只是想毁了他，换做别人，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好了，言归正传，那张条是不是关于姜宋的？”
姜南说：“是或者不是，这趟浑水我都不希望你去蹚。”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周赫言便决定不再深究。
小镇野蛮生长的痞小子，抬头一口将热咖啡喝光，窗户洒进来的太阳，照在他大半个身体上，拭去了寒潮带来的凉意。
他还是没忍住。
“我们再试一次，这次我陪你去。”
“别撇开我，这风，我再替你挡一阵子。”
-
航言网咖底楼，大门刚开，还在散味。
屋子里一水的烟味，冲得谷志航鼻炎都快犯了，他捏着鼻子，拿着空气清净剂一顿狂喷。
他刚才眼瞅着周赫言急赤白脸地往外跑，他憋了好一会，人走远了才敢笑。
俗话说，恋爱使人弱智。
他一句玩笑话，周赫言还当真了。
真是傻小子。
谷志航还没来得及感慨，身后就传来声音，是门口的喇叭：欢迎光临。
他刚一回头，周赫言抬脚就踹了过来，他单薄的身体，一个踉跄就磕磕绊绊坐在了沙发上。
“你大爷的，”谷志航揉着屁股，“打人不打脸，踹人不踹档。”
周赫言不屑冷哼：“你脑子装反了，屁股和档也能认错。”
“我哪里知道姜南鬼鬼祟祟坐在那里不是在相亲，一男一女不是相亲，难不成是在拼桌吃饭？”
周赫言本来就燥得很，“她相亲能相到我跟前来？”
“哦……你说的在理。”谷志航语气恭谦，可表情却还是似笑非笑的，揶揄调侃他：“怎么没约她来网咖坐坐？又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去了，我早就说了，让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要积极的发展别的暧昧对象，男人吗，有几个对象都很正常，没结婚之前这叫做人格魅力，昨天来网咖打游戏的两个小妹妹不错，我留了微信，要不推给你，我看得出来，她们对你有意思，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这一人一个也行。”
周赫言咳了声，像是被屋子里的混合气味呛到了，“祸从口出。”
“什么意思？”
门口的喇叭又一次播报了一句：欢迎光临。
谷志航这才发现，姜南也在门口，他讪讪的笑笑，不知道那段话被姜南听去了多少。
他赶紧去前台泡了杯热腾腾的奶茶，“这大冷天的，快进屋，冻感冒了，当哥哥的可要心疼了。”
人还没进来，就被旁边的谷瑞庭喊住了。
谷瑞庭刚得空闲下来，他收拾完小馄饨铺就瞧见姜南跟着周赫言往网咖走，他赶紧洗了把手，摘掉身上的围裙就过来了，到门口后一听臭小子说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他跟着姜南进门。
屋子里有令人厌恶的烟味和酒味。
墙上的钟发出整点播报的鸟叫声。
谷瑞庭巡视了一眼周围，总算是在前台的花瓶上看见了一个鸡毛掸子，黄褐色的毛，看上去崭新的。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
谷志航隐约猜到了谷瑞庭什么意思，这是要拿他的屁股开荤。
他摸着自己的屁股，“爸。”
果然，不出谷志航所料。
谷瑞庭的鸡毛掸子一个缓冲就落在了谷志航的屁股上，谷志航被打的嗷嗷直叫，“爸，爸……有人在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小言和小南都是自己人，你要是真在乎面子，能说出那些话，真不害臊，”谷瑞庭情绪过激，此时声音带着颤音，气也有点跟不上，“难怪三十了还没个响声，你这找女朋友的心思哪在正道上，亏你爸我还是党员，生出你这个三观不正的小畜生。”
谷志航屁股上青一块紫一块。
周赫言适当添了把火，幸灾乐祸地笑：“叔，他有这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
闻言，谷志航如遭雷击，他屁股一紧，在谷瑞庭再次动手前，先认了怂：“谈，我马上就谈，谈一个三观正，大方得体的女朋友。”
半晌，谷瑞庭才毫无感情地抛出一句：“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我去哪找，总不能让我谈姜南吧。”谷志航顿了顿：“我这连个目标都没有。”
谷瑞庭打从心底里喜欢姜南，从小就当自己闺女一样宠着，曾经也想过让姜南做他的儿媳妇，可自家这小子不争气。
上学的时候学抽烟被姜青山抓了个正着，后来又没考上大学，他在姜青山那里就是个半吊子，肚子里没有墨水，只有一肚子坏水。
过不了老丈人这一关，谷志航基本就歇菜。
那姜青山眼睛多凶，像是熬鹰的眼睛，锐利且无情，他怎么肯把女儿嫁给谷志航。
“姜南能嫁给你，你白日做梦呢？”谷瑞庭直说。
“我也不敢惦记啊！”他看了眼周赫言。
谷瑞庭没多大耐心：“就一个月，没有女朋友，关铺子滚蛋。”
谷瑞庭知道这家网咖就是谷志航的命。
谷瑞庭一走，谷志航就揉着屁股慢吞吞地坐在沙发上，皮革质地柔软，他稍许平静了下。
他抬头一看，周赫言也在悠哉悠哉喝奶茶，他瞬间头皮发麻，又恼又热，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被谷瑞庭激发开了，“周赫言，你吃炮仗了，有你这样煽风点火的吗，还是不是好哥们了，自己情场失意，非拉我做垫背的，我家老爷子说到做到，一个月后，这铺子就等着关门吧。”
周赫言面色铁青：“你也不问问，我带姜南来干嘛？”
谷志航心思不在这，“总不是显摆，她又不是你女朋友。”
姜南实在看不下去谷志航这般杞人忧天的模样，主动说明来意：“郭倩下周回国，想约你吃饭。”
谷志航缓慢反应过来：“郭倩？那个高中同学郭倩？”
他来了兴趣：“真的假的？”
姜南点头：“她还是单身。”
谷志航脸上的阴霾总算是过去了：“你可得帮我多多言几句，刚才我爸的话外音你也听出来了，一个月之内我要是找不到女朋友，我可死皮赖脸追你了，我脸上皮可比他厚。”
那头的周赫言一声未吭。
可谷志航却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两个字：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