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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1 / 1)

时间的流逝在夏油的眼中开始减慢,又或是她的感知开始变得比平时要快上千百倍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但总言之,她看见了……画面。这是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事,不过她并不惊慌,因为本能告诉她,这只是她的能力的一部分,就像人很自然地用手去抓取东西,她能用异能力去抓取饱含情绪的回忆——虽然,直到今天她才学会了这项能力。

当然,也可能不是“今天”才会……未来的自己,也许比自己想象中要能干也说不定。

她压下琐碎的念头。如同人在入水前会屏气,她在下潜时也需要专注,放松心神,将全身的、包括精神在内的力量都交给自己的异能力。

————

————……

————。

“阿雅。”首先听见的,是一声叹息。女性的声音低沉轻柔,比起最高级的寝具都要抚慰身心,听到了女性的呼唤,她立刻就明白了那个人的身分,于是不自禁地就放松了下来。然后,她遵从着母亲的指示抬起了头。

那是一位有着棕色长发的女性,她的外貌很年轻,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是既然她是自己的母亲,那就没必要讲究年龄了,那是天然的“长辈”,孩子自出生以来的第一个全心全意地依赖仰慕的对象,是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但是此刻,她的神明很虚弱。女人的嘴唇泛着一层白,那是连不谙世事的孩子都能明白的,缺乏健康的不祥色彩。躺在床上,连下床都做不到的母亲,只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凝注着坐在床边的孩子。过了半响,她默默地伸出手来,抱住了女儿。

女孩顺从地调整了自己在床上的姿势,她躺在母亲的怀里,从温热的、具有存在感的触碰中汲取了力量,感觉焦躁不安的心情被稍微舒缓了一点,然后再次仰起了脑袋。

从母亲瞳孔的倒影中,她看见了自己。

她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幼细顺滑的黑发服帖地披散在脸颊旁边,白净红润的脸颊上点缀了两枚比大海要柔和、比天空要纯净的蓝色眼珠,是任何精致的人偶都无法比拟的,充满生命力的可爱面容。

——“变成了”,这真是个奇怪的形容,因为现在,她本来就是名为阿雅的小孩。

然而此时她的大脑不允许她作过多的多余思考,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自己的表情上,那副充满了恐惧的模样。眉毛皱成八字,她的嘴唇下意识张开,但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在最初,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怕,但只是看到了自己害怕的样子,大脑就自动强化了“恐慌”的情绪。虽然很不讲理,但是小孩子的情绪向来一触即发。

有液体从泪腺中溢出,满盈了眼框,于是她的视野渐渐开始模糊。

惊恐,无助,绝望……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只能放任自己身处洪水的激流之中。小小的水流从眼眶的角落流出,颤抖的手指急切地握住母亲修长的指节,彷佛这样做的话她就能得救了,母亲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下一刻,现实就打破了小孩天真的幻想。眼前的母亲被雾气笼罩,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指所感受到的温柔触感就与那道身影一同消失。

再次看清身前的一切时,眼前只剩下了一张空荡荡的床,而且和刚才的那张床相比有着微妙的不同。大概,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传送到了别的房间里。她怔怔地用双手抓着床单,等回过神来之后,才下了床。站稳时,她不经意地转身,结果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相框。窗外的月光倾泻,把照片上的女人的面容照得比平时更加柔和美丽。

……母亲。

上一秒还萦绕在心头的恐惧和不舍已经离她而去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孤独和思念。她感到悲伤,伴随着回忆的甜,二者混合引起了更大的痛苦,那是一种幻影般的阵痛,在呼吸时压在心头上的沉重负担。空洞的心灵在本能地渴求着陪伴——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的脑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去找爸爸。

没错,哪怕妈妈不在了,自己也不是一个人。小女孩的思维逻辑很简单,也无法消化复杂的负面情感,所以大脑最后得出了一个如此粗暴的结论。她强忍着对黑暗的恐惧,在深夜推开了房间的门,打算去找那个能拯救自己的人。

在门把被扭开的瞬间,高度共情的状态忽然产生了波动,就像连接不良,或者是另一个自我早已缺失了对父亲的依恋情感,所以她的感知短暂地出现了空白,并由衷地感到了不解。

错了。另一个缺失共情的自我在高高在上地点评——怎么会相信父亲呢?

他的谎言漏洞百出,姿态鬼鬼祟祟,拙劣的甜言蜜语比最廉价的糖果都要让人腻味,因为那是背叛者的味道。这当然不是“阿雅”的想法,但是这种厌恶的情感是如此鲜明,甚至盖过了异能力的某种类似镇静的作用。

趁着这个空隙,她的理智终于挣脱了情感的控制,得以独立地运转——在这个时候开始,两个不同的自我同时苏醒了。但是始终掌握着身体控制权的,是“阿雅”。

可怜的阿雅,天真的阿雅……盲目的阿雅。

因为渴求亲情而忽略了从父亲身上发现的违和感,刻意不去破坏他在自己想象中的完美父亲的形象,害怕自己会真正地变成独自一人……直到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当她的双腿被锯断,剧痛与绝望一同爆发,鲜血与生命一同流失,万幸的是这种折磨结束得很快。

奇怪的是,死亡之后她并没有转世轮回,也没有陷入永眠。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重获了意识。睁开眼睛后,她看到了……人偶。和她一样的人偶们,穿着繁复漂亮的洋服,沉默地端坐在架子上。而她,则坐在房间的中心,身下是带着金色边沿的华丽红色椅子,如同皇座上的统治者。

然而现实正好相反,人偶阿雅,是可悲的被统治者。失去“人”的身份,人偶天然就是他人的所有物。到了此时此刻,再怎么深沉的爱意都无法蒙蔽她的本能了,事实上阿雅发现自己再也感受不到昔日对父母的爱慕了,尤其是对父亲的依恋之情。哪怕如同一张张黑白照片般的陈旧回忆仍然残留在她的回忆里,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仇恨在人偶的心中发酵,她有非常充足的时间来培养这种感情,但那时的她不知道这有何意义,毕竟她连动都动不了,更不用说亲自报仇。

直到她听到了远处的声音,看见了外面的事物。穿着白大褂的父亲戴着医用口罩,用她曾见过的那些工具切开了躺在手术台上的肉()体,然后,青色的血液从伤口溢出,血迹从台上蜿蜒至地板上,超过了普通地心吸力所能起到的推动作用,一路流淌至人偶的面前。青色的小蛇爬上了人偶坚硬光滑的皮肤,最后钻进了玻璃珠子一般的蓝色眼睛里。

从人偶阿雅身上诞生的并非怨灵。由众多实验体散发的咒力(怨念)凝结成某种种子,而种子最后选择在人偶的体内发芽,新的生命和死去的小女孩没有直接关系,咒灵也不会认为自己是阿雅·德雷比斯。

只是偶尔,那具身体上残存的记忆还会苏醒过来。过去的幽灵误以为自己还没有踏入死亡的领域,在熟悉的家里孤独地夜游。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心里总觉得自己不能呆在房间里虚度光阴,浪费宝贵的生命,于是便给自己想了一个目标:找寻丢失的人偶。她忘记了人偶的意义为何物,所以才能用轻松的心态定下这种可笑的目标。

只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时刻在提醒着她:小心背后。

背后的东西是什么?阿雅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去好奇。

每一次夜游,都会以她中途失去意识为终结。就算在第二次醒来时努力回想,记忆也是完全模糊不清的,根本不知道最后干了什么。但没过多久她就习惯了,因为这种小事也不影响她的生活。她不觉得一直待在家里有什么不好,所以对她来说,这就是正常生活,只是偶尔她会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

家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很多长得很有特色的叔叔阿姨们,他们脾气都不好,但阿雅已经学会了要如何和他们相处,那就是回避。只要在他们暴起的时候马上逃跑的话,他们没有那个耐心追到底。

其中,有一个大姐姐最令阿雅在意——一个白色头发、绿色眼瞳的年轻大姐姐,穿着可爱的粉色毛衣和浅蓝色的牛仔短裤,明亮柔和的颜色总是能给小孩子一种友善的感觉。但每次阿雅想和她拉近关系,都会以中途失去意识作结。

过了几天,阿雅甚至再也遇不到那个大姐姐了。但是,她并没有遗憾。

因为爸爸出现了。

在这一刻,阿雅终于明白了心中空荡荡的部分是缺少了什么,也因为再度和父亲重逢而无比喜悦。出了远门的爸爸在回来之后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但她不在乎。至少他回来了,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本该是这样的。

当她感到幸福,潜藏的仇恨就会不甘心地爬上她的背脊。就像阳光底下会有阴影,阿雅对父亲有多爱,就有多恨。只是一开始的她还没有恢复记忆,恨意无从入手,只好在心灵的角落发出低语。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阿雅选择了无视那些警告。因为一旦她回想起来的话,现在的快乐就会一下子消失。洋馆里不止她一个人,但只有爸爸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同伴,就连后来加入的夏油姐姐都没有办法取代他的位置。

——我不想失去爸爸。相比起怀疑与不安,这个念头占据了她的脑海。

但是,当世界崩塌,无数的碎石从天而降时,父亲将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耳边。阿雅在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了,她所依恋的已经不是那个残忍地杀怕了自己的父亲,而是兰(爸)堂(爸)。

随着记忆逐渐完整,她能感觉到在她的内心休眠的怪物正在慢慢地呼吸着,但牠眼周的肌肉在神经质地抽搐,眼皮底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取替掉现在的阿雅了。

人偶的意识第一次开始尝试争夺控制权,她的尝试注定会失败,不过仍然对局面造成了影响。

存放人偶的房间就在地下实验室的深处。空间愈发不稳定,同样是地下实验室,上一秒这里还是阿雅家里,下一秒就变成了二零一三年横滨郊区那栋洋馆里的现代化的实验室。

本来阿雅是想着至少要阻止爸爸看到那只怪物的,但结果只把另一个大姐姐送走了。

来不及后悔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她的意识就开始像是手心中的流沙一样滑落。她有预感,这就是最后了,不管那是“什么”的最后。

现在不说的话,就没机会说出口了。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爸爸的话就好了。”

在故事的最后,小孩找到了她的人偶。咒灵撕开了人偶的表皮,崩裂的碎片划过男人的脸颊,却在他的心脏上留下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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