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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1 / 1)

很多事情都是实际做起来比想象中容易。至少对夏油来说是这样——她总是想太多。

每次一到了要作出抉择的时刻,尽管她在当下可以很果决地作出行动,但在事后,她的脑子里就会出现很多回荡的声音,紧抓着那个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不放,指责她没有做得更好。

虽然都是自己的声线,但夏油本人也明白:那些主意的来源往往是别人的规训或无心之言、社会文化见缝插针地灌注的思想……说到底,什么才是她的自我?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能够用来区分出“夏油未海”这个人的,似乎只有她所扮演的角色。

在咒术高专,她是咒术师。尽管有着生命危险,杀死(祓除)咒灵对咒术师们来说是一种正当的行为,就和屠宰家畜的屠夫差不多。现在她是黑手党,所以杀死内鬼又和当咒术师差不多。

这种比喻在一般人眼中是蛮不讲理的。但是在黑手党的世界里,对叛徒宽容就是对同伴的不敬,哪怕是他(恶)们(人)也有不能背弃的原则和信仰。

现在的夏油已经很了解黑手党世界的各个方面了。当然,若是要深究这个道理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话,她今晚就要睡不着觉了。但是相比起纠结自我认同的平衡,不如此刻就做个视而不见的盲信者吧。

因为路还很长,而她必须走下去。

夏油一直有意识到自己处于异能特务科的监视之下,也知道自己所做的行为实际上并非正义,起码绝对是违法的。但是,他们在策划这场卧底行动的时候就肯定知道,她要坚持当一个不伤人的黑手党是不可能的,尤其异能特务科还给出了要她当一个在组织里往上爬的黑手党的指示。就算不直接动手,她也会做出许多导致人命伤亡的决定。

换句话说——就连在大众眼中是官方角色的异能特务科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所以,到底谁还在乎她是不是个正直的人?

心中的天秤倾斜,某个悬而未决的难题得出了结果。夏油的心情终于变得平静,她没有后悔和悲伤,甚至可以说得上轻松。她轻轻地从鼻子里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了。

那副冷酷的面容映在如同镜面般的血泊上,当她看到倒影中的自己时却被吓了一跳。

——原来她在他人眼中是这种样子吗?

这个不近人情的、像野兽一样残忍冷漠的女人,和那个连走在路上撞到别人肩膀都会自责到做恶梦的少女,是同一人吗?把时间轴拉得再前一点,和那个想要从咒灵手中拯救普通人的咒术师,还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不知为何,她感到一阵战栗窜过,瞳孔收缩了数秒又回复正常。不一会儿,若无其事的黑发女人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发现外套布料上沾染了溅射出来的血迹。

买一套新的吧。这种琐碎的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又很自然地引申出了几个新的问题——什么时候?去哪里买?还是说像兰堂大人那样买一套比较普通的常服呢?毕竟,她不用非得要穿这种制式的黑西装才行吧?

打断夏油发散的思绪的,是从外头传来的、更为强烈的情绪。

说到底,这里只是一间由普通写字楼装修改造而成的据点,休息室的隔音并没有做得很好。这个房间在几分钟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是瞒不住外面的。

但是没有人敢进来。这背后的首要原因不是因为夏油是首领派来的人,而是因为夏油是异能力者,而且从传言来看,是擅长近距离战斗的异能力者。

……如果她现在不主动做点什么的话,恐怕这种僵硬的场面还会维持一段时间。

在进入这间休息室的一个小时后,夏油打开了门,然后迎面遇上了站在门外等候的另一名黑手党。那个男人甚至没有抬起头来和她对视,双手背在身后,只是沉默着等待着来自上层的命令。

既然是高木的同事,那么他很可能已经猜到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无论对谁,以往的夏油都习惯用敬语交流,只是有着程度上的不同,用普通形或者是命令形的情况极少。但是假如在这种场面还对他用敬语的话,不会反而觉得她太惺惺作态了吗?

“你去把钢琴家喊来。”所以,夏油是这样说的:“别让我等太久。”

在等待的过程中,本来还很冷静的夏油反而又慢慢地生出了一些焦躁的心情,所以她又让人跑腿买了一杯珍珠奶茶。

过于甜腻的饮料说实话并不是很好喝,更何况这是今天的第二杯了。但当奶茶滑过喉咙,通过一个简单的吞咽动作,她又再次冷静了下来。

奶茶见底前,她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

如果不是事前看过有关钢琴家的个人情报,夏油也不会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就遇到过了。但即使知道了在正式会见前的那段因缘,她并不认为那是什么值得一提的故事,也不会以聚旧的态度见他,如果可以,她会当作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现在他们当然不是身处于刚才那间休息室里。距离刚才只过去了一个小时,虽然尸体已经让人去收拾了,但血迹和气味不是那么好清理的,所以她得换一个更适合会面的房间。夏油本人其实并不讲究形式,但是现在她所代表的不止是她自己。再说,都先砍后奏还放下狠话了,为什么不把戏演全套呢?

她现在所在的是钢琴家的办公室。

和公共办公室、休息室与杂物房不同,这里收拾得更整洁,装饰也更高级,皮质的办公椅坐上去很舒服,比诊所里首领那张塑料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因为她没坐过首领坐的那张。夏油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至远方,但她的身体总是时刻预备着。

所以当白发的青年赶至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神情冷峻的女人端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西装外套还沾着血。她双手交握,手肘撑在桌面上,看到他出现时也只是向他投来平静的视线,彷佛她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这是下马威吧。无论是谁都会这么想。不过,钢琴家没有生气,这是由夏油的异能力给出的结果。

“哦—原来是你啊。”他发出了短促的惊叹,然后又说:“首领的忠犬、忠实的代行人、梦中的行刑官,夏油小姐,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什么。

什么???

让夏油震惊的不是“第二次见面”的部分,而是前面那一串谜之称号。

一瞬间,夏油想起了当初她初见太宰时的说辞,她称自己的咒具为“至暗夜幕”,自己的眼睛是“深渊之眼”,这种命名的风格实在很中二,所以她在回去之后还暗中在心里尴尬了很久。但后来她发现,论尬的,她玩不过这群黑手党。

不到一秒她就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人取了新的代号——这在组织里很常见,区别只在于是自己起的还是别人根据事迹来取的。夏油当然也不可能跟别人说“请叫我深渊之眼的持有者”,所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不应该感到惊讶。

但是,像这样被人像是报菜名一样念出称号还是第一次。夏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一时间只顾得上紧咬牙关克制想要跳窗的冲动,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说:“我只是一介秘书。”

这时,钢琴家已经走到桌前,把一旁的椅子拉过来,神态自然地坐下,好像完全适应了上下级的关系。但是他说的话却不怎么尊敬:“是吗?但是你所做的,已经完全超出了一般秘书的职能范畴了吧?比如说,处决叛徒之类的……首领应该有给你加薪吧?”

“……”夏油实在不明白钢琴家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的确用异能力感受到了他的挖苦之意,大概也有一丝对部下被杀死的不甘。难道,他们的关系比她想象中要好?

思考片刻,她说:“我只是在维持职场的卫生环境,换句话说,只是在打扫卫生而已。因为看到了老鼠,所以不能放任不管呢。”她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本意是因为感到同情而想释放善意,但却变成了像是嘲笑一样。

——话说回来,她有资格同情吗?

意识到自己恐怕搞砸了,夏油又补充:“高木是吉德的人。”

吉德是港口黑手党里的干部,而且是前任首领派。不是说前任派的人都对前一任首领忠心耿耿,怀疑森谋杀了前任首领,所以才反对森上位。前任派不过是相对于森派和中立派的一个归类,所以,即使做出损害组织整体利益的事情也是合理的。倒不如说,有很多人正在等着组织分崩离析,自己好名正言归地独立出去,或是加入其他势力。

既然给出了一个具体的名字,那么高木的内鬼身份就不能再明确了。钢琴家也不会质疑夏油、以及夏油背后的首领的决定,至少现在不会。

“……还要劳烦夏油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在夏油强调了一番她动手的理由后,钢琴家就再也没有表现得游刃有余的根据了。哪怕是假的,他也得表现出足够的歉意来。

“但是我已经找到补救的方法了。”他话锋一转,略显抱歉的表情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还露出了若无其事的微笑来:“我托朋友买到了一批新的机器,当然,是我自己的钱。”

“朋友?”

“是组织里的人,宣传官,不知道夏油小姐是否对他有印象?”

——当然是有的。

夏油加入港口黑手党后知道了很多令人震惊的事,其中能排上前十的,就是国际巨星竟然也是组织成员这件事。宣传官在表社会的地位可以说是国民男神的级别,就连不关注明星的夏油都眼熟他。像这样的人,不加入黑手党赚到的钱肯定已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数字了……所以为什么他会是港口黑手党?

把心里的疑问压下,听完详细安排的夏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会转达首领的。”

正当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听到钢琴家轻叹一声,然后非常唐突地说:“实不相瞒,高木的事情实在让我很痛心。”

……嗯,不太能感觉出来啊。夏油默默地看着他,起身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但是事实上,她不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叛徒。加入的时间一长我就明白了,就算表面上说得再大义凛然,大多数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组织的未来、黑手党的道义如何,在他们眼中压根不重要。偏偏像这样子的家伙却占据了组织里绝大部分的重要地位,真正具备才能与忠诚的珍贵人才则被埋没在底层,被无意义的勾心斗角浪费时间。

我认为,若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让年轻的一辈互相扶持,就像今天这样……一个青年会。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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