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突然变得凝固,沫秋和紫榆都察觉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不由地都点了点头。
蜃龙咬破手指,提气运功,房间里霎时变得昏暗起来。
“这是……?”凝桑看着满屋的书册,走开蜃龙身边,不解地问道。
“龙族的书阁。”蜃龙看了一眼凝桑,继续说道,“苍穹试的前两天,我想来书阁找些资料,不想却听到了龙族长老间的对话。”
凝桑在书阁里扫视了一遍,终于在黑暗里看到蜃龙的身影。
那时候的蜃龙正蜷缩着身子窝在角落,手里拿着一册竹简。书阁里没有点灯,他所在角落的墙上正好有个拇指大的小洞,透过小洞有些许火光照了过来,而蜃龙正借由这点火光在读书。
“凿壁借光啊,你好刻苦。”凝桑在心中给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又看了看紫榆,意思就是:你看看人家,条件那么差还这么刻苦学习,你呢!
紫榆努努嘴,也不反驳,乖巧地低下了头。
蜃龙连忙解释道:“书阁是龙族重地,平日里不让人随便进入。龙族那些世家子弟都有人教导,我不一样,我不招人待见,所以只有晚上偷偷摸摸进书阁里来看书。”
凝桑见他一副急切的模样,忍不住就揶揄道:“紧张什么,这是夸你呢,夸你,懂不懂?”
话音刚落,一青一红两个身影走了进来。他们走到书案前,案上的烛火自动就亮了起来。然后就听到有一人说道——
“这天界太平久了,连神职空位都没几个,你看这次的苍穹试,才不到二十个空职,还有那么多人竞试,看来我龙族想要拿到一个,还真是不容易。”
另一个人说道:“还不是我们天君统领的好。”
这话虽然是夸奖,可听着却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凝桑拉了拉蜃龙的衣袖,小声问道:“他们是谁?”
蜃龙轻笑,他想告诉她不用那么小心翼翼,这只是他的记忆而已。可看到她一本正经的小脸,又觉得这么偷偷摸摸有点意思,于是他也压低声音,小声说道:“红衣那个是烛龙,青衣那个是冰夷,龙族共有四个长老,他们是其中两个。”
凝桑点点头,又道:“所以那个青衣老家伙就是欺负你的那个?”她拍了拍蜃龙的手,“有机会,我一定给你报仇。”
“多谢多谢。”
紫榆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道:“这不是幻境嘛?你们那么小声做什么?还怕他们听见?”
凝桑轻咳了几声,缓解了些许尴尬。
只听到冰夷说道:“什么天君,我们天君还不都听帝君的。中天景成衍卿帝君,真是好不厉害,一万年前平息了天界一场浩劫,帮当时年幼的天君抢到了帝位,现在天君也长大了,果然什么都听他的。”
烛龙道:“听你这口气,是在天君那受了气?”
听烛龙这么问,冰夷像打开了话匣子,娓娓道来:“那天,我和天君禀报说,在人界凡有江海湖泊都有我龙族子民,行云布雨、消灾降福哪个做得不是头头是道万人称赞?凡人们也都聚集在江海流域生活,那还要风师雨伯雷公电母作甚?何不都让我龙族统一管辖,这样我们龙族尽心尽责,天君也好放心。谁知,天君马上问了衍卿帝君的意见,衍卿帝君直接回了一个‘否’。此事就此作罢。”
凝桑听完,总结道:“你们龙族想要买扑,那个帝君不同意你们专事独办。嗯,要是我,我也不同意。”
蜃龙赔笑地点点头,“总结得很好,不过这不重要。”
烛龙道:“你也真是的,何必去争这一长短。”
冰夷嗤鼻道:“什么帝君,不过是一个私生子。”
烛龙忙拍了他一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管他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他是天界的帝君,五位帝君之首,可别乱嚼舌根了。”
冰夷道:“庶子无情啊,你看当初三皇子对他多好,真的把他当亲弟,可最后呢?”
“我发现了。”凝桑对蜃龙说道,“你们龙族很喜欢在小黑屋里说别人是非。”
蜃龙依旧赔笑道:“是,是,不过这不重要。”
紧接着,就听到烛龙说道:“最后怎么?为了天君之位,兄弟之情算什么,更何况天界没有人承认过他。不过他将三皇子贬到建木水境,也算是留了他一命。”
建木水境?这下凝桑来了精神。
冰夷并不认可,“怎么能算留他一命?当初是那个氐人隅朔和三皇子凌殊狼狈为奸,想要篡谋天君之位,后来阴谋败露,隅朔被关在昆仑山下。当时,上届天君下令杀了多少氐人族?这衍卿帝君将三皇子贬到建木水境,这不是让那些氐人族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吗?”
烛龙道:“也不尽然。我听说大部分氐人族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只懂医术并不善武道,也不嗜杀,没准他们还真把凌殊给贡起来,毕竟他还是算天界的人,他们不敢随意杀戮。”
冰夷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记得当时天君下令弑杀氐人族时,衍卿就极力反对,最后天君只得下令,除水境外的所有氐人格杀勿论。这么说起来,也算是衍卿帝君保住了氐人族这一脉。”
烛龙叹了口气道:“你说氐人族会不会出第二个隅朔?”
冰夷摆摆手,道:“哪能啊,就算有,他也出不了水境.我听说水境早就被下了禁锢令,氐人不得出入。他们一个都跑不出来。”
烛龙呵呵一笑,“也是。”
回忆戛然而止。
众人又回到了凝桑的小屋。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说,你即使再努力,也不可能练出伴生了吧?”蜃龙看着凝桑,一脸严肃地说道。
凝桑还震惊于刚才的所见所闻。
氐人族曾经出过这么一个人吗?隅朔?为何她从未听长辈们提起?
万年前天界曾因篡谋夺位而大乱,这个时间点和锦婆婆说的时间不谋而合。
爹爹知道这件事吗?他作为族长,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几次被天雷伤得奄奄一息,爹爹为什么不阻止?
还有爹爹曾说的那个唯一一个练出伴生的人,他真的存在吗?
那个凌殊……他真的在水境?
一连串的问题,惹得凝桑头痛欲裂。原来拯救氐人,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凝桑你还好吧?”沫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姐姐……”紫榆也担心地唤道。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问个清楚。
凝桑挣脱沫秋的手,疾步朝门外走去。
*
来到议事厅,昱承正和几个管事在议事。
他见凝桑匆忙赶来,一阵纳闷。
“怎么了这是?”他询问的眼神看向紧随其后的紫榆和沫秋,见他们神色凝重,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他摆摆手,退下了那些管事,走到凝桑身边,看到她身上被天雷击中的伤痕,担心地问道:“受伤了?”
凝桑推开他伸过来关心的手,问道:“爹爹,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昱承一怔。此时,蜃龙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昱承见状,心里更是一沉。
他掩饰地笑了笑,道:“爹爹瞒你什么了?你这是又去受天雷了?伤得重不重?”
“爹爹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水境根本练不出伴生。”
昱承忍不住退后半步,他随即缓了缓心绪说道:“谁和你说的?莫要听他人乱说。”
凝桑此刻无比镇定,她知道爹爹是不会那么容易承认。
她深吸了一口气,追问道:“是乱说吗?我自五百岁修成人形以来,努力修炼,从不敢有一刻怠慢。这一千年来,我受过不知道多少天雷,当我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时候,爹爹,你有担心我吗?”
昱承的手开始颤抖,他怎会不担心,可是……
凝桑看到他的反应,继续说道:“那一天,我找锦婆婆聊天,可你知道吗?灵力低微,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锦婆婆居然在一万年前就练出了伴生。她还告诉我,一万年前,即使没有伴生也是可以离开水境的。所以……爹爹,一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昱承也没想到,有一天,他自己的女儿会这样逼问他。但是这对于氐人族来说是多么大的秘密,尤其是现在外忧内患之际,如果让族人知道这些事,怕是再也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爹爹,我每一次失败,你都会和我说,机缘未到。可是机缘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锦婆婆能有她的机缘,我却没有?”凝桑眼眶微红,她用衣袖擦了擦,又道“我自认资质颇佳,修为尚可,如果下一次,我被天雷劈死了……”
“不要胡说。”昱承打断她的话。随后慢慢走回椅子上坐好,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你真的想知道一切?”
凝桑点点头,眼神坚定。
昱承叹了口气,踌躇再三,终于站起身子,和她说道:“随我来吧。”
他让一行人在议事厅等候,毕竟这是氐人的秘密,不方便太多人知道。
凝桑跟着他从议事厅的后门走出来,又经过弯弯绕绕的长廊,穿过花园,最后到了一处低矮的小房子前驻足。
昱承打开门,让她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一面墙上全都供奉着神主牌位。凝桑仔细一看,全都是氐人族历代的族长和夫人,最下一排,赫然就是她娘亲的牌位。
奇怪的是,房子的中间矗立着一块大石碑,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大致数一下,约莫有小百人。
“这是?”凝桑疑惑道。
“一万年前,从水境出去的那些人。”
“他们……”
“都死了。”
昱承一下子像是老了许多岁,他步履蹒跚地走到房间另一侧的书案边坐下,缓缓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要追溯到一万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