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荧觉得达达利亚总是在盯着她。
她当然知道达达利亚是谁。他在这种上流社会的舞会中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物。原因倒是很简单，因为他来自西部。在这群上流社会贵族公子小姐的眼里，西部，荒野，兽群，那就是未开化的原始之地。
但荧不会这样想。对她来说，西部是个神秘的地方，正如达达利亚身上有一种恣意的、不羁的野性，是她自懂事以来就向往的。
她受够了永远被困在各种舞会交际里，即便她是所有人眼中的明珠，被年轻男子争抢着追捧的对象，但是她从来不会满足于此，她想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能够抛开这些束缚，到荒无人际的辽阔天地里恣意奔跑。
但是作为有钱人家的小姐，她没有能力仅凭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一切，唯一能够依仗的，只有婚姻。
所以就算在这次的毕业舞会上，达达利亚不来邀请她跳舞，她也要找办法去接近他。好在并不需要她做出什么行动，达达利亚已经走了过来。
“小姐，可以请你和我跳一支舞吗？”他彬彬有礼地冲她伸出一只手。
很好，这样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微微俯下的腰身使荧不用抬头就能够细细打量他。俊朗瘦削的面容，深邃神秘的眼睛，从外表上看，他一点也不像贵族们背地里称呼的“野人”，反而是那种会很受欢迎的类型。荧的心里泛起了一股隐秘的得意感，就像自己发现了一箱已经蒙尘的珍宝。她扬了扬下巴，在达达利亚的注视中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达达利亚的手一下子收紧了，几乎攥的荧有些发疼。她的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他不会再把手松开似的。
或者说，她再也无法逃离似的。
2
“小姐认识我吗？”
荧一直等着达达利亚先开口。他的手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在舞池里缓步慢行。刚刚的两首舞曲都比较激烈，他们没有太多说话的时间，本来荧想要去旁边休息，却被对方揽的很紧，只能继续在舞池中跳下去。
四周的其他贵族似乎注意到了他们这一对搭档，荧听到了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我当然认识你。”她等的就是达达利亚主动说话。
“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来自西部的野人？舞会上永远落单的那个？还是一个只会打架的粗鄙之徒？”
荧勾起嘴角，看来他即便是独来独往，也对其他人背后的小动作了如指掌。很好，她喜欢和敏锐的人说话。
“那你眼中的我是什么呢？”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
“耀眼，神秘，总是令人倍感惊喜，如同晚星一般。”
“没想到是这样的评价。”
她对这个未来的未婚夫可是越来越满意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小姐。”达达利亚提醒她。
“你嘛……”荧意有所指地捏了捏他结实的胳膊，“你会是一个很好的伴侣。”
“小姐是在暗示我什么吗？”达达利亚肉眼可见的怔愣了一下。
荧微笑不语。
看她不回答，达达利亚想了想，试探着问：“可是乔治·朗不是和你……”
“他呀，”听到这个名字，荧皱了皱鼻子，“他可和你差远了。”
一曲跳完，荧抽出手，翩然往回走。青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下意识跟在她身后。荧平时熟稔的几个公子小姐围了上来，将荧围在中间，顺带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达达利亚。
“野人也想高攀我们荧小姐？”
“早点回你那个生了蛆虫的原始地区吧。”
他却对这些充满歧视的言论充耳不闻，目光只是直直锁定人群中的荧：“小姐，你就是想让我听到这些话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不会放弃的。”
“当然不是啦，”荧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以轻快的脚步走到达达利亚身边，挽起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臂膀上，而后用甜蜜的声音宣布：“不要再说那些话了，达达利亚先生——可是我的未婚夫啊！”
气氛一时僵住了，就连她臂弯中的人也僵住了。
她大着胆子踮起脚，在他的脸上印下一个香甜的吻。
达达利亚反应了过来，他弯下身子，兴奋地将她抱起。她惊呼一声，而后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他的手臂上，顺便搂着他的脖子保持平衡。
“小姐，我真是太开心了。”伴随着他的低语声，他们和人群渐行渐远。
“完了。”荧曾经的那些朋友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悲哀地叹息。
“她会被野狼生吞活剥的。”
“这样的美貌居然被印地人占有了……”
“唉……”
3
荧坐在火车上，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倏忽而过的景色。
他们现在正在前往达达利亚家的路上，这次旅程，是为了成婚的。
荧有多喜欢达达利亚？这件事荧自己也说不准。但是毫无疑问，他身上的某种特质对她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你再给我讲讲你家里的事情吧。”
荧偏过头，看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达达利亚，闻言，他睁开眼睛，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亲爱的，我已经给你讲过好几次了。”
“再讲讲吧，马上就要见到你的家人了，我有点紧张。”荧习惯性地撒娇。
“好吧，我永远拿你没有办法。”
达达利亚握住了她的手，慢慢讲述着。
“我没有母亲，父亲收养了我们兄弟三人，前几年刚刚过世。大哥，神里绫人，算是个政客吧。”
达达利亚明显的皱了皱鼻子，似乎不明白这件事情。荧明显感觉到，他尊敬自己的大哥，却并不怎么喜欢他。
“……在州里当议员，那些政客，天天想着怎么侵占原野，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荧及时打断了他抱怨的话头：“那你二哥呢？”
提到二哥，达达利亚的眉头舒展了一点：“凯亚啊，他是印地人的孩子，听说当时父亲收养他的时候还引发了不小的矛盾。现在……你可以当他是个放羊的。哦对了，我忘记和你说……”
他在自己的眼睛上比划了一下。
“二哥十岁那一年独自去狩猎，遇到了野熊，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居然杀死了那头熊，但是他的眼睛伤了一只，看不见了，所以一直带着眼罩。”
荧吃惊地挑了挑眉，心里对那位凯亚产生了兴趣。
“你二哥听起来是个有趣的人。”
达达利亚警觉地靠了过来：“没有我有趣。”
荧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是啦，你最有趣了。”
达达利亚还是不肯罢休，直到荧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才略略收敛。
4
“回来了。”
下了火车，达达利亚和荧被一位矜贵而清俊的年轻男人拦住了，他穿着正装，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大哥。”达达利亚撞了撞对方的肩膀。
原来这就是神里绫人。荧细细打量着他，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看了过来，朝她伸出一只手：“想必这就是弟妹了吧，久仰了。”
荧和他握了手，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和他表面所展示的并不一样。
“二哥呢？”达达利亚左右打量了一下，荧跟着他一起到处看，确实没发现另一个人的踪迹。
神里绫人笑了笑：“他说你自己闻一闻都能找到回去的路，没必要跑来接你。”
“切，”达达利亚轻嗤一声，“这个凯亚，还是那么没人情。”
“和他计较这些干什么。”绫人帮忙拿上荧的行李，“走吧，马车在等着了。”
荧在达达利亚的帮扶下上了马车，绫人牵过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达达利亚：“在东边奢靡久了，不会连马都不会骑了吧？”
“去你的，”达达利亚飞身上马，“是忘了从前赛马输给我的事情了？”
两兄弟骑着马在前面漫步，荧从马车的窗子中探头向外望去，对她而言，这是一片全新的天地，是她从未领略过的风景。
此刻已是黄昏薄暮，马车缓缓前行，面前徐徐展开的是笼罩在金色余晖下的壮阔草原。天边的云朵血一般鲜红，浓郁地仿佛要滴下来一般，草浪随着风起伏着，没有节奏，没有起止，粗犷而糙厉，四野茫茫，无边无际。
夕阳已经半沉入远处天草相连的界限中，正在此时，一个远远的黑点从天边出现，带着冰霜的气息向他们的方向接近。
荧半跪起身，眯着眼睛望向那个身影。
那人在马上俯着身子，由于马的速度极快，导致他们如同模糊的风暴一般裹挟而来，眼看着快要接近，那人身子略起，半勒缰绳，马儿的步伐明显开始放缓，这时，荧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黑棕肤色的青年男子，右眼被黑色的眼罩遮挡着。脖子上围着一块蓝白相间的方巾，方巾下领口大敞，虬结的肌肉带着饱胀的力量感，流露出生机勃勃的野性。
马儿放缓步子，他在马上直起身，背对着夕阳，似乎身披金色的流光。晚霞，草原，骏马，牛仔，完全构筑出了荧梦寐以求的，对西部的向往。
“你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就要结婚了！”凯亚的马鞭玩笑式地往达达利亚的方向落了下去，达达利亚不费吹灰之力伸手抓住，笑着和二哥打招呼。
“看你可没什么意思，来看看我这位弟妹。”
不等荧反应，凯亚便纵马来到马车旁边，正对上荧还未收回的惊艳目光，以及毫无淑女形象的，探出窗外的半个身子，和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哈……姑娘，你这样可有点狼狈啊。”凯亚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
荧恼怒地坐回车里，伸手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理了理头发，而后再次把头探了出去：“先生，你这样可有点失礼啊。”
“失礼？”凯亚意味不明地笑笑，“等你嫁给我弟弟后，你就应该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