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懿带着咖啡和甜牛奶走进病房的时候，周一竞正在被喂饭。
“晚上不用过来了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嘴巴里面被塞得鼓鼓囊囊，平时锐利的眉眼此刻变得圆润平和，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我晚上不来，你连饭都吃不了。”施云珠瞪他一眼，看着他身上固定的钢板和绷带，语气不赞同。
周一竞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在老妈下一勺塞进来的间隙紧急开口，“我喝粥就行了，喝粥又用不着手。”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将两只手举起来挥了挥，示意自己完全可以独立做这些事。
司懿看到这一幕，眼睛微弯，笑着说：“阿姨，您不用担心，晚上我也可以在这里照顾一竞。”
施云珠放下手里的饭盒，看向司懿，客气道：“那怎么能行，你已经在这里照顾他一晚上了，赶快回家休息吧，晚上我让他爸爸过来就行了。”
司懿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在桌上，手指在一盒蓝色包装的牛奶上停顿了两秒，最后还是选择了旁边的绿色盒子。
“你要的甜牛奶。”司懿将牛奶递给周一竞。
“谢谢。”
周一竞接过牛奶，拿在手里的刹那眼睛微妙一亮，没有使用吸管，他直接用嘴在盒子上咬开一个口子，不知道这个动作被他做过多少遍，整个过程流畅利落，等司懿再看过去的时候，一盒牛奶已经被他喝了个底朝天。
周一竞眼底露出了满足的光芒。
司懿有些迟疑好奇：“你很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甜牛奶？”
施云珠看了眼绿色包装盒，解释道：“周一竞小时候我经常给他买这个牌子的甜牛奶，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个品牌的牛奶还在生产，我还以为早倒闭了。”
周一竞用两只手捧着牛奶盒晃了晃，再举到眼前从咬开的洞里确认里面再没有一滴奶。
“这个奶一直都有，你后来再没有给我买才不知道。”
施云珠收拾饭盒：“你光长身高不长脑子，我给你买那么多牛奶干什么，还浪费我的钱。”
周一竞闻言放下空了的牛奶盒，不高兴道：“哪有妈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那是其他妈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儿子，我把你养这么大，已经仁至义尽了。”
“……”
很轻易的，周一竞又被惹生气了。
两只眼睛圆鼓鼓的睁着，脸上还有些不服输的神气，直勾勾地看着施云珠，跟老王牛肉面馆的黑河长得一模一样。
黑河是一只白色拉布拉多，被老王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施云珠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般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柔顺的头发立刻变得蓬松凌乱，顶着一脑袋鸡窝头，此刻的周一竞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炸毛小狗了。
逗自己的亲儿子，真是太好玩了。
站在一旁的司懿憋不住笑，忍不住轻声咳了咳。
施云珠手上的动作一顿，忘记了病房里还有其他人，朝散发着怨气的周一竞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生气，然后手动将他的乱发抚平。
司懿将黎夏汝送的那杯咖啡从袋子里取出来，问道：“阿姨，您喝咖啡吗？”
施云珠冲她摆摆手，笑着拒绝：“我不喝了，□□喝多了，我晚上会睡不着。”
“一竞，你要喝吗？”
周一竞看了眼杯子里黑乎乎的液体，挤出一抹笑，冲她摆手：“我晚上喝多了也会睡不着。”
那玩意苦都要苦死了，谁要喝它？喝一口跟杀了他有什么两样。
司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打开杯子喝了口。
已经变凉了的咖啡，味道大打折扣，司懿喝了一口，再也喝不下第二口。
周一竞在司懿看不见的角落朝施云珠翻了个白眼，明明最喜欢喝咖啡奶茶，现在又说会睡不着。
他老妈还真是虚伪。
从病床上下来，他穿上拖鞋，“我去上厕所。”
施云珠看着他拄着拐的背影，不怀好意地笑问道：“需不需要妈妈帮你啊？”
去往厕所的背影立刻变得慌乱，像是逃难一般迅速挤入洗手间，将门板重重拍上后，里面才传来一声恼怒的“不需要”。
施云珠看向司懿，解释道：“小孩子脾气，司小姐不要见怪。”
司懿笑着摇头：“不会，”顿了顿，她又说：“阿姨叫我司懿就好。”
施云珠脸上的笑容加深，叫了一声“司懿”。
后者回以一个更加亲和的笑容。
将手里的咖啡重新放回到包装袋里，司懿看着里面落下的塑封工作证，眼底流露出些许疑惑。
将工作证拿起来，上面的一寸照片和送她咖啡的女生一模一样。
姓名：黎夏汝
职位：副主任医师
科室：神经外科
编号：0221
看来是刚刚拿咖啡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去了。
不过，明明是那么年轻的一张脸，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吗？
见她手里拿着东西许久不说话，施云珠好奇问道：“怎么了？”
司懿回过神，将工作证扬了扬，解释道：“有位医生不小心把工作证落在我这里了。”
施云珠：“那要快给人家送回去，工作证应该挺重要的吧。”
“好，我现在就给她送去。”
等周一竞从洗手间出来，病房里已经没有了司懿的身影。
“司懿姐呢？”
“给医生送工作证去了，有个医生不小心把工作证丢了。”
周一竞艰难地躺上床，撇了撇嘴。
“这是什么医生啊？连工作证都能丢，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连病人都给丢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当医生的，以后千万不能让这种人给我治病……”
看着躺在床上喋喋不休的周一竞，施云珠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客气道：“你闭嘴吧，常年考试倒数第一的人没有资格说话。”
“能在京北医院任职的医生，学历比你高多了。当然，智商也比你高，你一个高中毕业的就不要开口讲话了。”
被一巴掌打到闭嘴，周一竞的嘴巴消停了，但思维此刻却异常活跃。
这么多年，他只认识一个智商高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学霸。
从高一入学，对方每回考试都是年纪第一，作为领奖台上的常客，对方不是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就是领取厚厚的奖学金。
学校的公告栏上贴着对方的照片，对方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在班级里传阅，就连校园广播，也时不时地播放对方又在哪次竞赛中获奖的消息。
那时候，梅川的天空很蓝，操场上站着一千多个穿着相同校服的学生，他站在最后一排，朝着前方的讲台遥遥望去，站在中间的女生个子不高，但腰背挺直，神情淡定，眼神里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运筹帷幄。
对方白皙瘦弱的手臂从蓝白色的短袖里露出来，细软的短发干净清透，阳光斜斜地打在她的身上，为她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周一竞站在人群中，看着前方的女生忽然生出了一丝微妙的羡慕心绪。
那是倒数第一对年级第一的向往，也是梦想某天自己也能站在领奖台上的渴望。
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做什么呢？
周一竞平躺着将怀里的枕头抱紧。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现在应该在做很厉害的事情吧！
下午，黎夏汝从手术室出来，刚摘下口罩，就看到韩宇眼巴巴地凑了过来。
黎夏汝看他一眼，“做什么？”
韩宇背着手，可怜兮兮道：“黎老师，下次我可不可以跟着您一起进手术室，观摩学习学习。”
黎夏汝往办公室走去，好脾气地问他：“所有病人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
韩宇紧随其后，“清楚了，全部都清楚了。”
“这样啊。”黎夏汝点头。
韩宇心里一喜，以为有了希望，正要说话，就听见黎夏汝问他，“三床病人的脑叶肿瘤是如何处理的？”
“手术治疗。”没有多想，韩宇立即回道。
“哪种手术 ？”
“……”
身后的声音消失，黎夏汝唇角勾起，推开办公室的门，韩宇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还有事？”
韩宇摇头，一张脸皱了起来，好似一颗结实的苦瓜。
手指下意识攥紧，却触到一张坚硬的卡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小跑几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又迅速躬身退到门外。
黎夏汝看向桌上的工作证，视线微微一怔，继而抬头问道：“怎么在你这里？”
韩宇趴在门框上解释：“护士长给我的，您的工作证被人捡到送到了护士站，护士长没找到您，就把工作证给我了。”
黎夏汝拿起那张工作证，手指在上面细细摩挲着，“护士长有说送来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韩宇摇头，“没有。”
黎夏汝眉梢微挑，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那张工作证慢条斯理地，轻轻地别在了胸口处。
是没有看到，还是看到了也没有反应？
那个人是已经将她忘记了吗？
或者对方在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不过，按照他的智商，真的懂欲擒故纵这四个字吗？
等她做完这一切，抬头才发现韩宇还站在门口。
黎夏汝收敛笑意问道：“还有什么事？”
韩宇看见黎夏汝收了笑的脸，莫名地有些不寒而栗，期期艾艾地开口：“黎老师，手术室观摩……”
黎夏汝收回视线，语调懒散，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这种事去找吴医生。”
既然这样说，那就是答应了。
韩宇顿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地跑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朝黎夏汝大声道谢：“谢谢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