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上午咖啡店寥寥几人，闲来无事的店员手臂撑脑袋懒散地打着盹，似乎将时光纳入昏昏欲睡中。
光临的顾客皆是消磨时光，桌面放置一台笔记本办公，咖啡当作点缀。从腾腾冒气到触手而冰，从恰到好处到难以下咽，半天的工作也就结束。
厚重的玻璃门忽地开合，卧于软窝的白猫惊醒，慵懒地眯起琉璃眼睛，耳朵动了动又陷入有小鱼干的梦乡。
一位白衬衣男人离开卡座来到前台，店员小姐何安昀瞬间调整好状态，露出官方微笑道：“请问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男人摆摆手推辞，这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何安昀秉持职业态度，继续微笑问道：“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向你打听一个人可以吗？”男人踌躇不决，半晌后犹豫开口。随后他生怕别人误会，语无伦次解释：“不不不，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色狼也不是跟踪狂……”
“当然可以了，您想打听谁？”
许是感觉到何安昀并没有心生嫌隙，男人手指门口吞吞吐吐道：“刚刚离开的那位姑娘，她叫什么名字，经常来这里吗？”
整个上午无心工作，银色外壳笔记本后面埋着男人难以自控的想法，和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他的思绪早就被不远处的女子牵走了，心不在焉的。
待他再一次装模作样敲了几次键盘抬头时，姑娘已经携带工作簿离开。于是男人内心一番挣扎过后询问店员，豁出去了，工作和恋爱两个总不能都耽误。
“这个啊，恐怕须得您自己去问。”男人闻此神色落寞，何安昀莞尔一笑，提示道：“她会在下午五点半左右下班，你就在东方十字路口等她出现，至于带不带一束花问你自己咯。”
参考答案都摆你面前了，直接照抄呗。
男人妄自菲薄，“万一她拒绝我怎么办，我见到她也不知如何说话，口不择言再惹得她不高兴。”
“不会的，顺其自然，爱自有天意。”
一脚迈出咖啡店抬手遮耀眼的阳光，手腕红绳上的粉晶石熠熠生辉，男人终是松了一口气。
望向男人离开的背影，店员孙小莫疑惑不解道：“你怎么知道那么详细，那个红绳是什么东西？”
“她的秘密，这你就不懂了吧。”白华月故作玄虚道。孙小莫无心琢磨，上楼添茶去了。
墟清殿的狐仙南槐化名何安昀，与玄鸟陆青垣，白鹤白华月位列仙班，在天界混个脸熟。三位上仙此番下凡目的是助力上司——衡煜天尊，历劫渡苦修佛。
万年来，这天界的山水看得厌倦了也看不出个花来。住在天尊的墟清殿时长多些，沾仙气自然耳濡目染，狐化形又修炼法术，成了狐仙。
凡人祈愿是大部分法力的来源，欲望越强烈供给的法力越多。狐仙的独特标记粉晶石，用来承载人的祈求和心愿以此修个功德。
更迭换代，香火供奉的狐仙庙被铲平，钢筋水泥浇灌覆盖废墟。狐仙食粮来自凡人不经意的叹息和渴求的欲望。
世间千变万化，狐仙下凡算卦。
经天界最高地位和法力的天尊教诲，南槐一眼便能望穿欲念，掐指一算道出人生命数。
男人无名指姻缘线的另一端被姑娘握着，手执一见钟情剧本，天赐良缘的开端就是今天，狐仙顺水推舟成全有情人。
“来人界五天连天尊的面都没见到，还不准备动身协助天尊吗？”白华月咂了口浓缩咖啡，龇牙咧嘴，表情痛苦叫了一声难喝。
“时候未到。”何安昀从书架上抽离一本书，随意翻一页，诙谐漫画书顷刻化为古老典籍，连带着整个书架都上层档次。
白华月瞠目结舌道：“你还能算出天尊的命数？”神仙能算出凡人命运她知道，狐仙的能力出类拔萃她也知道，但是天界众神的命数，除非是六道之主的天尊，或者是超脱六道轮回的佛之外无人看破。
“佛尊亲自设的劫数谁人可知，如今天尊法力尽失，只能靠心灵感应。”何安昀一目十行，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白华月。
她说得轻巧，仙与仙之间的差别隔着银河，白华月哼了一声道：“我与天尊平日里不比你亲近，自然感应不到。”
原本是冷嘲热讽，顺便贬低自己的一句话，茶香四溢。何安昀有规律地敲着书面，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像是经久流传的历史回音。
“近在咫尺你都没有察觉只是你的问题。”
反驳的话头停顿，白华月陡然一转，眼珠瞪得要凸出来。“天，天尊？”
风铃轻音响动，身材修长的青年推门而入。宽大的风衣携带冬末残寒，在接触浓郁咖啡香气后化为乌有。一颗绿萤石银链悬挂在脖颈处，专属天尊的灵石随他历劫。
钟予昭隔着前台柜望向呆若木鸡的白华月道：“你好。”
白华月如梦初醒，“哦哦哦，那边有座。”
钟予昭挑起一边眉，似在疑惑，“嗯？”
一把推开白华月，何安昀抽出一张饮品单递给他，道：“您先点餐。”
“白鹤，换班了。”陆青垣边打游戏边下楼。虽然这是个危险的行为，但两人皆不在意甚至司空见惯，玄鸟感知力很强，即使闭着眼也能躲避障碍物。
他分神瞥了眼前台，似乎难以置信又定睛一看，脚下一滑险些踩空栽个跟头，堪堪拽住扶手。“天尊？”
一个两个的出差错，表情活像见了鬼。钟予昭不明所以，隐隐猜测到是自己的原因。
白华月急忙去搀扶，反而被陆青垣抓住衣袖。“白鹤，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应对不来。”
“怕什么，南槐在这呢。”白华月宽慰道，顺带向他使了个眼色。
天界墟清殿只有一位天尊和三只神兽，倒像个开动物园的。经年累月，狐仙南槐接触天尊的时间比玄鸟和白鹤要长。
挑个了偏僻角落平板摊开，钟予昭聚精会神，大有久坐之势。
既然是尝遍世间万苦，他幼年命丧父母，无牵无挂，现于省大学的生物专业任职讲师。
屏幕上是陆青垣看不懂的生物基因数据，他眼花缭乱心神不宁，打个哈欠后开启网络一游。
自钟予昭一进来，空气都变了味。身上罩一层金光难以掩盖，吸引神神鬼鬼不由自主靠近。
白猫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伸个懒腰。在众目睽睽之下，矫健地跳上卡座，歪倒在钟予昭腿侧。这猫胆子大的狠，钟予昭揉了揉它的脑袋得了甜头，胆敢往手下钻。
好似鲜血的猩红色果汁被一只染着红指甲的手放在桌面，紧挨着无糖葡萄露。白猫睡眼惺忪，被另一只红指甲手捞起扔在地上。
“帅哥，一个人啊。这屏幕上是什么我怎么看不懂啊，可以教教我吗？”
一位身材火辣，穿着暴露的美女坐在钟予昭身侧。她娇滴滴地尖着嗓子，极具魅惑的橙色眼睛暗送秋波，蛊惑人心。
异香扑鼻，钟予昭蹙眉闪躲。那香气似乎要将他包裹，拉拢他避之不及。两瓣红唇贴得愈发近，钟予昭仓皇失措打翻两杯饮品。
猩红果汁顺着美女光滑大腿徒增一抹春色，这女人不管不顾，势必要沾染几下钟予昭的仙泽。
两人忙不迭跑去，陆青垣将女子扯到隔壁座位，何安昀则擦着桌子的水渍。
“干什么，有你们这么对待顾客的吗？”女子恼怒甩着胳膊，陆青垣双臂撑着座椅和桌面，高大的身躯困住女子的视线。
纷乱惊扰了其他顾客，看好戏的人将目光聚焦他们四人身上。
“你靠他那样近想做什么，我警告你，这个人你这种小妖动不得。”陆青垣沉声道。
目的达成，那女子沾沾自喜，她坐直了身子，理所当然道：“他身上的仙气要香晕我，我多闻闻又如何？”
“你的蛇信子快要吐人脸上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真身是什么？”
那蛇女闻言一怔，从包中翻出镜子，倒映的脸绿色鳞片斑驳，瞳孔变细变长。花容失色，她怒极推开陆青垣起身离开。
白猫惬意地舔着毛，瞅准时机在她的腿上留下几道血痕，女子骂骂咧咧踩着高跟鞋落荒而逃。
水渍浸透了白色条纹毛衣格外明显，直觉告诉何安昀，他心情不佳但是自身修养让他没有发火。何安昀客客气气地道：“我帮您换一杯吧。”
钟予昭扣上平板，拎起风衣外套欲离开，他道：“不用了。”从他进门后接二连三地发生糟糕事，钟予昭早已没了心思，这家店从店员到顾客没有一个正常的。
“实在抱歉，是我们招待不周，一杯无糖葡萄露算我们补偿的，您先稍等一下。”何安昀满是歉意，不待他有拒绝的余地。
余光里瞥见钟予昭凝视自己，何安昀的动作不禁放快了些。她暗道：天尊是认出了她来吗？还是在想这家服务态度真不错？
“欢迎下次光临！”何安昀双手递出打包袋时笑意粲然，胜过这凡间烂漫。
钟予昭道了声谢转身离开，默想：“其实想换成少糖的，刚刚怎么没有开口呢？”
不过毕竟是赠送的，还是少些毛病，到时候可以添些宿舍剩余的白砂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