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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1 / 1)

李素叶无法形容那天哥哥的表情。

不可置信,愤恨,最后心如死灰。

看着哥哥霎时灰败下来的面庞,她连忙上去搀扶,想着哥哥怎么也会赶去白桦村见老师最后一面。

但她的手却被一只冰凉的大掌拂开,“爹,娘,素叶,我想自己静一会儿。”

李素叶与自家爹娘面面相觑,最后只得转身出屋,带上了门。

他们都知道景老师对屋里的青年有多重要,现下当务之急是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消化此事,所以李素叶也没敢再多问哥哥消失的这两天究竟去了哪里,又遇到了什么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能从哥哥口中问出真相的机会。

一直到了晚间,青年也没有走出屋子半步。

李素叶做好晚饭,照旧摆好四副碗筷,擦干净手后起身往里屋走去,不管怎么样,人还是得吃饭的。

她也是因着哥哥失踪的事才回娘家呆一段时间,等处理好这些事,她就得回花爻村了,毕竟……肚子里的娃儿现在才不到三个月,需要静养着才行。

“哥!出来吃饭吧!”

李素叶轻叩门扉,放低声音唤了一句。

“哥?哥哥?”

连着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李素叶心下涌起了不好的预感,哥哥就算再心情不好,也不会无端不应声。

她顾不上其他,直接推门进去,入眼的一幕却骇得她连连后退几步,险些蹲坐在地上。

她的哥哥正半倚着炕沿,脑袋歪在一边,嘴里大口往外吐着黑血,已经将胸前的浅蓝衣料浸染成紫红色。

李素叶惊呼着扑上前,对上那双已经涣散的黑瞳,她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哥!你这是……”

李素问费力地抬了抬手,想抓住妹妹的腕子,但却再也使不出多余的力气,只能断断续续道:“素叶……哥……对不起……你们,替我照顾好……爹娘,你自己也好好……保重……”

这时李素叶才注意到地上被打开的小纸包,她瞳孔紧缩,这分明是家里的备着的驱鼠药!

那些粉末带着剧毒,往阴潮的墙根撒上薄薄一层,保管好几个月都在家里见不着一只老鼠。

“哥!为什么!你为什么……”

李素叶声音颤抖,不敢相信哥哥竟然做了这等糊涂事。

他就是再接受不了景老师的死讯,怎么能就这样扔下爹娘和她呢?

哥哥连媳妇都还没有娶啊!

“素叶……原谅哥……我这是……罪有应得,我……对不起景……”李素问唇边的血渍越来越多,气息渐弱,但还是挣扎着像要再与妹妹交代些什么,“我……不该相信……他们,不该把……交给……”

“哥!哥!爹——娘——”

李素叶放声大哭,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小院的宁静。

她的手却被一阵刺骨凉意包裹住,“素叶……一定要帮我把……炕底下的那些书……保存好……”

接着李素问又咳出一大口血,连双耳之间也隐隐流出红意,“不要让……任何人……看见,爹娘……也不行……”

李素叶双目中包着大颗泪珠,随着她连连点头的动作,那些晶莹剔透的珠子飞溅而出,落在了李素问灰败冰凉的脸上。

“别哭……哥是去……赎罪了。”

就在李家父母急急推门进屋的那一刻,李素问彻底垂下了青红交加的手臂,了无生气的面容歪在李素叶怀里。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消逝。

而今已过古稀之年的李素叶抹着眼泪,以无比沧桑的口吻道出了这段掩在岁月之下的回忆,“我和爹娘也四处打听过,还去乡里报过警,可谁都不知道他消失的那两天究竟去了哪里。”

蒋弗海与景烈琴坐在炕边的木凳上,二人俱是面色严肃,也没叫三个孩子出去,想着都是要去读大学的人,这些前尘旧事没什么好回避的。

李素叶怎么也擦不净眼角源源不断的泪水,她的视力近几年下降得厉害,泪水一冲刷,现在连对面女人的神色都看不太清,不过这并不影响李素叶的愧意:“后来听说……景老师是因为中苏间谍的罪名才出事的,我也不敢细细打听,那时还要操办哥哥的葬礼,就没再去白桦村,也没能替哥哥给景老师上柱香。”

景烈琴喉头干哑,那个时候她才九岁,只记得当时场面无比混乱,大哥为爹的事情奔忙,姐姐又得照顾突然倒下的娘,她对家里最大的帮助就是不哭不闹地乖乖待着,别再给焦头烂额的兄姐添麻烦。

女人想张口安慰老妇几句,可涩得厉害的喉咙隐秘地提醒着她,此刻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兜兜转转到此时,李素叶终于下定决心,抬手指了指柜顶,“依诺,你帮奶奶把那上头的小木盒拿下来。”

细伶仃的少女闻言点了点头,拖过凳子搁在立柜前,准备踩上去将落满灰的木匣端下。

就在她作势要上登时,一只白玉般的修长净手伸过,拦挡住了冯依诺的动作。

她不解地抬头望去,对上一张挑着桃花眼的俊脸,年轻男孩垂眸看着细瘦的小姑娘,语气轻快,“我来吧。”

如今十七岁的霖皓也长为了翩翩少年,腰细腿长,看样子是像哥哥霖清一样,随了自己爹的七八分。

少年只需手臂微抬,连脚尖都不用踮,就毫不费力地将头顶那个不轻不重的泛黄木盒拿了下来。

冯依诺已绕到身后端来了木盆,示意对方洗手,少女脸上满是羞意,为着自家逼仄的小屋与灰尘堆积的各处。

她接过盒子,麻利地用抹布擦净,又快步上前,将其放到了奶奶的掌心。

李素叶颤颤巍巍地捧住木匣,搭扣处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已经尘封许久,鲜少被打开。

干枯瘦削的手扣了上去,隐隐颤抖的指尖暴露了老人此刻难平的心绪,这是哥哥临终前最后的交代,也是她保守了一生的东西。

当泛黄的纸页重见天日,那埋藏在时间长河中的隐秘也将随之显露出些许端倪。

景烈琴没有在意扬起的灰尘,她探过身,葱白指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小册,只一眼就能认出——

没错,这就是爹的字迹。

景家的笔体很有特色,每个字的最后都会用毛笔尖勾一下,显得锋利又干脆,他们兄妹三人的字都是爹手把手教的,自然很好辨认。

“这是当初从哥哥说的地方找到的东西,我一直都装在这个匣子里,没给爹娘看过,我家那个和依诺她爹娘也没打开过。”

李素叶强装平静,道出了她这些年辗转于心底数次的猜测,“景先生……当年的事,应当与这些东西有关。”

她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也应当与我哥哥有关。

毕竟当年景先生收的最后一个学生就是她哥哥。哥哥每次从白桦村回来时脸上都挂着止不住的笑容,时常会在饭桌上提起景先生如何赏识他,抑或是又多给了他几个孤本研读。

而事实也的确正如李素叶猜测的那般。

李素问算得上是景方昕这几十年来教过的最有悟性的学生,他也愿意多多与之交游,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为这孩子提供些学习条件,从来不吝啬于给予李素问某些市面上已失传的书籍。

有时他们师徒还会以文会友,各自在书本右侧写下自己批注与理解,几近神交之境。

但景方昕与李素问没有想到,这竟能成为他们师徒二人不得善终的导火索。

景烈琴犹对着熟悉的笔迹愣怔,身旁的蒋弗海却已抽丝剥茧,明白他们这是遇上了为岳父沉冤昭雪的关键性证据,也是大舅哥苦寻多年的重要线索。

事不宜迟,蒋弗海揽过妻子,向默默垂泪的老太温声开口道:“李大娘,这盒子里的东西非常重要,您看今天能让我们带走吗?”

李素叶不敢多看面前的夫妻二人,只点点头,“本来就是物归原主,你们拿去吧。”

霖茵与霖皓也对视一眼,他们从记事起,就经常听到娘说起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公,连爹有时也会和他们说,外公是个德才兼备的大家,值得任何人尊敬。

只可惜外公去得太早,不仅没能看到他们出生,甚至连爹娘成婚也没等到。

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外公外婆的双胞胎各自掩下疑惑,他们从没听爹娘、舅舅或是大姨说起过当年的事,这也许是长辈们心里共同的痛楚。

“大娘,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蒋弗海怕妻子伤心太久,又惦着得快些赶会杜家庄,便起身向老太辞别。

景烈琴按住要从炕上起身的老妇,被眼泪洗到清凌凌的柔目此刻亮着微光,“大娘,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您能……告诉我们这些。”

她瞥向丈夫手中的木盒,“这些东西对我们很有用处,如果真能为我父亲翻案,您就是我们景家的大恩人。”

景烈琴知道老妇心中最牵挂的就是一旁这个瘦弱的姑娘,她喂了对方一颗定心丸,“您放心,依诺是个好孩子,我们会尽全力帮您照看的。”

李素叶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奔涌而出,她怎么能当……又怎么敢当景家的恩人呢?

如果当初真是她哥哥出卖的景老师,他们全家做牛做马给景家赎罪都不够,哪里还有脸托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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