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娟姨！慧茹！我来啦！”
熟门熟路的杜映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离小院门还有五米远就已经将自己标志性的灵动嗓音传进了屋里。
屋内的唐文娟母女听到这样欢快自在的银铃声自然是快步迎了出来。
“糯糯！”
秦慧茹身量纤细，却并不瘦弱，个头自小就比眼前的少女出挑些，现在当然也不例外，正好一米七的身高能将糯糯小卷毛下藏着的两个可爱发旋儿尽收眼底。
杜映雪见到面色红润的好友，也是忍不住绽开叫人一看就心生欢喜的糯笑，慧茹这些年在省城读书，食宿费由基金会全包，吃得比上辈子不知要好多少倍，再也不是那副发育不良的模样。
她还能想起上一世十六七岁的慧茹，眉眼随了文娟姨的锋利，但却又添少女的柔媚，五官无一处不精致，可总是圆润不起来，想来肯定是因为吃不上睡不好。
不过即便如此也难掩慧茹的绝色风华，在一众花骨朵儿般的姑娘们中，慧茹绝对是最为亮眼的存在。
这辈子的慧茹比起上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玲珑的面庞上朱唇微点，一双翦水秋瞳中流转着的并非哀愁幽怨，而是隐隐裹着坚韧与倔强，额前的刘海也不再是枯黄如草的发丝，取而代之的是油亮如绸的乌色，正在微风下轻轻摇曳几分，像是传递着主人此刻雀跃的心绪。
两个姑娘此刻双手亲热地交握在一起，臂贴着臂，不过杜映雪并没有忘记与长辈打招呼，她仰头的同时那头卷毛也俏皮地舞动：“文娟姨，还没有恭喜您呢！慧茹可真厉害！您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她没有忘记上一世老迈的文娟姨带着外孙跪在警局外的凄风苦雨模样，那时慧茹在里面受罪，老母亲与儿子在外头吃苦，而这一切都与那个该死的赵文彬脱不了干系。
女儿说得没错，靠近男人真的会变得不幸。
而此时的唐文娟当然与那个风烛残年的凄惨老妇判若两人，女人面上带着难得的笑意，从得知慧茹的高考成绩起，她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糯糯可算来了，慧茹成天念叨你，实在想你想得紧。”
两个少女闻言不约而同地对视着笑，唐文娟接着说，“糯糯，听慧茹说你姐姐这回考得也不错，阿姨也恭喜你爹娘，孩子们个个都有出息。”
唐文娟与杜家私交并不深，人又倔强，生怕与这杜家庄声名最是显赫的人家走得太近，会被旁人议论说她想跟着女儿沾杜家的光。
本来慧茹在要读小学时被基金会选中就已经传出风言风语，说是她女儿沾了糯糯的光，才被杜家在省教育局当官的亲戚开后门挑了去，后来还是慧茹自打去了省里念书回回都考年级第一，这才勉强堵住了那些好事者的尖牙利嘴。
生性要强的唐文娟由不得人们背后嚼舌根，就更不会主动与杜家攀交，只有糯糯这小丫头时不时过来陪自己说说话时，她才会柔下脸色，让小姑娘替她向杜家夫妇带句好，也算全个礼数。
她在这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当然能看得出来杜家夫妻的秉性与家风，知道这二位是值得深交的那一类人。但为了自己与女儿的名声，唐文娟一直恪守“寡妇”的本分，不光不与杜英和景烈兰走近，平日里更不会与其他村民们多攀谈，只与零星几位邻居有所来往。
慧茹能与杜家小女儿成为闺中密友，唐文娟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定然是乐见其成的。倒不是为了得杜家的什么利，而是那样好的家风，慧茹能有机会被熏陶几分，也算得上女儿走运。
更何况在慧茹常年在外读书，糯糯可能是觉得她一个人孤单，还会时常跑来陪自己解解闷，俏皮话一说一箩筐，脑袋里的奇思妙想像是取之不尽似的，连她这样自认正经严肃的性子也总是会被这个小姑娘逗得忍俊不禁。
难怪慧茹会将糯糯当做亲姐妹一般，就连她都很难不喜欢这般通透又乖软的小团子。
杜映雪并不知道自己在慧茹娘这里已经刷满了好感度，她是真的替所有人开心，为二姐，为霖茵表姐，为霖皓表哥，为自己爹娘，为小姨小姨夫，为慧茹，为文娟姨……
可见这场考试关系到了多少人的心绪与命运！
杜映雪边这般感叹道，边忧愁地想，她两年后能考上省艺院吗？
不怪她这般杞人忧天，上辈子她在文化馆研修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赶上省艺院招生考试，在清林县只有一个名额，她当时就没能考上，就连那副她最得意的王熙凤人物图也没能拿回来。
不过当时的那场考试没有文化课，就是组织了一帮想进入省艺院继续学画画的学生，凭现场作画取胜，拿到第一名的就可以得到那个宝贵的入学名额。
最后拔得头筹的是简照。
偏偏是他。
那张已经在记忆中面目全非是脸孔又一次闯入杜映雪的脑海，严格意义上来说，简照是她的初恋。
也是“六剑客”之一。
不过这也都是老黄历了，但她不会忘记简照拿到省艺院的录取通知书后那副翻脸不认人的嘴脸。
原本气质清冷忧郁的长发俊逸男人霎时变得无比丑恶，锥心刻薄的话从那张惯会温言软语的薄唇里吐出来，一时间甚至让她开始怀疑这个洋洋自得的小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清高孤傲的少年。
其实从初恋滤镜破碎的那一刻起，她就该知道自己看人是不准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看走眼一回，竟还会在苏默文身上栽第二回。
所以当女儿苏岩听完她的这些陈年旧事后淡淡点评说自己“咎由自取”，她很难不承认女儿的犀利评价的确是一针见血。
她杜映雪过去还真就是个吃了一堑又一堑的蠢人，活该落到才五十六岁就眼盲心瞎的地步。
不过为了不辜负女儿的期待，也为了她自己，这辈子她一定会支棱起来，好好把握自己的命运。
不就是省艺院嘛！
女儿三个月内就能考上中国最好的政法类院校的研究生，作为她的妈妈，她自然也不能给岩岩丢脸！
更何况她还开了外挂，文化课不必担心，只要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苦练画技，她就不信自己叩不开省艺院这扇门！
不过这也是两年后的事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帮慧茹定下大学。
杜映雪私心里当然是不想与好友天各一方，可这是慧茹的人生，她必须要尊重慧茹自己的选择。
“慧茹，你有心仪的院校和专业吗？”
秦慧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母亲，在糯糯来之前，她正与娘在屋里合计这件事。到底还是见识少，对这方面的许多信息都不甚了解，母女二人犯了难。
唐文娟没有旁的想法，她与景烈兰一样，虽然都舍不得女儿走远，但也尊重孩子的意见，全凭慧茹做决定。总之她这么多年已经一分一厘地攒下了学费，就等着这个时候拿出来给女儿用。
而秦慧茹却有不同的打算。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母亲的不易，特别是现在分开地之后，她家里没有男人，每年的秋收播种都是娘一个女人家操劳，时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为的就是能多打些粮食换钱，给自己筹措学费。
现在眼瞧着娘的年纪愈发大，身子也明显不如以往，如果她真跑去外地读书，没个四五年是回不来的。要是娘一个人在家出个什么事……
秦慧茹想，自己能这么多年心无旁骛地只顾学习，除了基金会的支持，最要感谢的还是母亲无怨无悔的付出。说白了，她之所以一门心思地想考上大学，就是为了满足娘的期待，让娘将来能安享晚年。
所以在这回选学校上，她决定留在省内，也好时常回来看看母亲。
反正河西省也有不错的学校，学费还比去省外低廉，到时毕业后说不定能直接分配回清林县，那样就离娘更近了，这再好不过。
打定主意的少女面上一派轻松，拉住那双白嫩的柔荑，“糯糯，我决定了，就报省理工的商科，之前应贤哥放假回来时给咱们说起过这个专业，我听了觉得很有趣。”
杜映雪点点头，对好友的决定表示支持，以慧茹的才智，不管在哪学、学什么，都能搞出一番名堂来，“在本省也好，咱俩就不用分开啦！”
这个年代别说手机，就是座机也只是每村的大队置着一台，朋友们之间的联络大多靠写信邮寄，一来一回也得半个月，只比最原始的飞鸽传书好上那么一点。
慧茹不出省也好，只是遇到赵文彬的几率又大了一些。
但杜映雪已然是个心智“成熟”的中年人，明白投鼠忌器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因为怕再遇着渣男就打乱自个儿的人生计划。
况且重生回来后的这十来年，桩桩件件事也在提醒着她，该遇到的人兜兜转转总会遇到，但每件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事在人为嘛。
总之，杜映雪是双手双脚赞成慧茹报考省理工商科的，她也会帮忙盯着好友身边出现的人，凡遇到姓赵的就必须拉响一级警报，绝不会再叫臭男人拖了慧茹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