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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1 / 1)

因为是上午,蝇球一般的太阳处于审判大厅正门的位置,它神圣而古怪的光芒经过高耸大门的剪切,拉出一个极为瘦削漫长的身影,一直从审判大厅的门口照亮到领主的坐席,宛如一条光明的走廊徐徐延伸。

审判大厅里,所有人都到齐了,审判者、书记员、见证者、犯人。

江藜还是按照传统姿势手心朝下示意审判准备开始,然后再将手心翻上来,示意审判可以惊醒了。

江藜审判开始的时候,江藜目光望向见证者的席位,经过她和事务官的交代,那些孩子们都穿上了正常的、暖和的衣服,大部分也清洗并整理了自己的头发。

唯独一个女孩例外。

江藜看向女孩的眼睛,发现她仍然是上次那种奇怪的注视目光。

江藜在身侧轻轻摆了摆手,事务官就来到她身边听候命令。

“她是怎么回事?”

“城堡里没有干净衣服了吗?”

“您说……”

事务光用眼神示意江藜,他们是不是在说同一个女孩。

江藜点头。

“那个女孩很怪。”

“发生什么了?”

“她说不接受来自您的物品也拒绝所谓的恩赐,上学的机会。”

“……”

“我对她做过什么吗?”

江藜想,自己这句话如果放在屋子里任何人身上都会有穿越者违和感,但唯独从莉娅口中说出来特别的人设统一。

“你下令处决了他的父亲,一个猎人。”

“……”

确实可能是莉娅能干出来的。

“因为什么?”

“谋杀。”

事务官说。

“……是屠杀……整个村子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先是买酒的小贩说村子上的订单一直没有人去取,再然后是税收官没有通过书信联系到村长,最后,治安骑士们出发了,因为那村子在森林和草原交界的边缘,他们过去花了一些日子,印证了村里的人都消失的事实,就当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有个想去磨坊找点吃的其实在风车的连轴下面找到了她,活着。”

“奇怪的是,虽然小镇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但是却没有一滴血。”

“没有一滴血?”

那莉娅到底是怎么判断出这是一场谋杀的,而且是一场古怪的,一个人谋杀一村人的谋杀。

“……”

江藜心中一寒。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那个女孩的目光更加地寒冷可怖。

“不得不说,我认为,这是您作出的为数不多做的合理的宣判。”

事务官补充道,他话一出口就被自己捂住了嘴巴。

江藜没时间对他的口无遮拦提什么意见,赶紧追着问下去。

“所有人都是他父亲杀的吗?”

“你们是怎么找到的她的?”

“我们只能这么认为,那个恐怖的家伙第二天的鬼使神差一般出现在骑士们返程的路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就默默地跟在队伍的后面,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因为所有人都……了,再加上女孩回来之后无论如何不肯开口说自己发生了什么,所以您说只能直接死刑,骑士们也照做了。”

“这件事至今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巫师对那男人下了诅咒,有人说是村民在父亲打猎的时候对女孩做了什么,所以导致了他的愤怒,但总之,那女孩从不开口说话的毛病一直没有变化。”

江藜听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大概有了一些自己的判断,只不过这件事的蹊跷古怪太多,而且所有经历过哪件事的人,除了女孩,剩下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上,整个事情充满了诡异的感觉。

非要说最诡异的还是那个女孩现在看着她的目光。

“开始吧。”

江藜想着,她上次没有管这个情况,但似乎也没发生什么,见证者凝视她是最寻常不过关的的情况了。

这次,江藜还是按照那个顺序,先审判那些不太用上心的犯人,他们通常的罪行是明确的,只要形成了惯例很容易选择。

最后一个则是英格玛。

骑士身披黑甲,先是传中那样一出现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他为了审判“穿戴整齐”了:荆棘缠绕的头盔、燃烧过的披风、他的长剑被包裹着革带。

不知道是哪个大胆又谨慎的人把他的手绑上了,或许是他自己的要求,似乎在对江藜表明一个事实:

在他的领主审判他之前,无论她怎么说,他都将自己视为罪人。

事务官首先开口陈述事实,然后按照江藜之前的要求把那些有着灰烬的信纸展示给那些孩子们。

江藜在他那么做的时候再次把目光投向女孩,后者的凝视依然是那副样子。

真古怪……

江藜把目光收回,重新投向正跪在地上的骑士。

似乎放低自己的身型是他非常习惯的姿势,这样能让身旁的人感到安全,可这次,江藜总觉得有什么不同。

长廊一样刺入昏暗审判大厅的白色阳光打在骑士的背上,让他的影子凝聚于身前,仿佛本体和影子的对视。

江藜发现,在审判的整个过程中,他都很沉默,甚至有些沉默地过头了——江藜不喜欢他戴着头盔时候的样子,那总给她一种有什么瞒着她的不悦的感觉。

带着荆棘的黑盔遮蔽了一切,让江藜眼中的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的痛苦,他的愉快,还有他那双毛茸茸的,像是弱点的耳朵,他冬雪一样浑浊却坚定的眼睛凝聚又被欢乐融化的样子,她全都看不见。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那会儿他已经准备好赴死了。

江藜不是那种习惯念旧的人,她只是看他的身影,忽然想到了这一切罢,而这些都能由她来结束。

江藜想着的时候,事务官已经解释过发生的一切。

“所以,领主大人,您的审判是?”

“英格玛骑士的确做了那些事情,可他手上的血是罪人的血,是背叛者的血,背叛和阴谋在飓风领无法容忍。”

“说实话……我不知道如何审判。”

江藜缓缓地说,她坐在有着威严长椅背的椅子上,姿态轻松,用手支着自己的一侧脸颊,歪着一点身体。

“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审判长久的忠诚和坚定。”

“我判你继续守护我的领土和人民,骑士,就像你做了许多年的那样,可以吗?”

江藜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够不够解开骑士先生的心结,但即便没有,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事务官听她说完,点点头起身,冲着英格玛问到:

“这个结果,您能接受吗?骑士。”

“……”

回应他们的是沉默,和点头。

他不会哭了吧……江藜想到,那还真是有点像是骑士先生的作风。

只不过,英格玛一般都会说一些谢谢自己的之类的废话的,这次怎么没有,是因为怕被她听到哭腔吗?

江藜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而觉得有些奇怪。

一旁的事务官则没有那么敏锐,他接着举起卷轴,开口问一些惯例性的问题,那些问题都是些在“世界的注视”中进行的“明知故问”。

江藜想,大概类似于测谎,因为这个世界的人们相信真实凝视着他们,一切在世界注视下的谎言都会被阳光焚烧殆尽,所以这个测谎环节是相当必要的。

而这种测谎质询一般只对那些看似犯下了重罪,却被以轻罪甚至是无罪释放的罪犯,被视为对他们的最后一次考验——如果他们在这个环节说谎,则有可能当场就被世界之火吞噬。

世界之火不是真实的,它只会焚烧人的理智,而失去全部的理智犯人则变为疼痛缠身的疯子——他们会无时无刻不被太阳之火灼烧的幻痛灼烧,不断地尖叫,拍打自己的身体,生不如死。

事务官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问题,语气有一丝威严:

“如果有机会获得至高的权利,你会背叛誓言吗?”

“如果有机会得到无尽的财富,你会背叛誓言吗?”

“亲子之情、恋人之情、师徒之情、战友之情,为了人间一切的幸福和欢愉,你会背叛誓言吗?”

“我……哈……发誓守护飓风领的领主和飓风领的人民……”

“我不会背弃誓言……!”

骑士的声音从盔甲内沉闷地传来,听起来断断续续地。

说来古怪,这是他在这场为他准备的审判中第一次开口说话。

江藜首先意识到哪里不对,英格玛忽然伏低了身体,似乎有什么让他很痛苦,不得不以蜷缩的姿态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你怎么了,英格玛?”

难道是胃疼?

可骑士先生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脆弱啊……或者说,脆弱是个在他面前很滑稽的词汇,江藜想,唯一能让他显得脆弱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双手罢了。

江藜发现了事务官本能的恐惧,他不停看向自己,声音也染上一丝颤抖:

“骑士,我没听见,请您再说一遍好吗?”

“我说……”

“骑士!请、请您大点声,我真的听不清。”

事务官又重新问了一边,这次他甚至往自己领主的身边靠了靠——

“哈、哈哈……我说……”

下一秒,江藜和事务官都听清了骑士的回答——

只不过,那声回答并非他的声音。

而是一个尖锐的,女性的声音,听起来接近于嘶吼和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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