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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6(1 / 1)

傅清卿瞥向揪住自己衣摆的手,一片烫红刺眼。她轻叹一声,无奈说:“无碍。卫叔,沈世子同我坐一处即可。”说罢叫住放好椀具准备退下的人,取纱布良药回来。

那人手脚利索,且军中伤药齐全,不过须臾傅清卿便拿到膏药。沈亦川在傅清卿同意自己相伴身旁时就松了手,搭在自己膝弯上,他心如明镜,自是知晓身旁人取药的原因,矜持乖巧地等待。果不其然,傅清卿主动开口:“伤药给你拿来了,自己……”

沈亦川抓准时机,把伤着的手背递到傅清卿跟前:“有劳。”

眼前的肌肤红肿,靠近些看得更为明了,傅清卿这才发现虎口位置还有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疱。她没依着他的意思来,纱布和药摆在他跟前。沈亦川躲得及时,因此烫伤并不严重,只是看上去骇人。

沈世子没能如意,只好自个儿动手包扎。沈长恭自始至终都在观望,见状好心道:“可要传人为世子抹药?”

绕纱布的人头也不抬:“亲王好意心领,不必劳烦。”

卫章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在一旁叹为观止,怎么看沈亦川都觉得不顺眼,怪声怪气道:“敢情世子就逮住我们清崽一个人可劲使唤,我看你手脚灵活的很,欺负傅家人不在,所以言行轻率任意,毫无顾忌吗?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追随唐大人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玩泥!”

烫伤的皮肉已被包扎了七七八八,沈亦川怔愣一秒,最后系上结固定纱布说:“卫将军误会,我待清卿之心天地可鉴,满怀珍重,绝无冒犯之意。”

话音刚落,傅清卿猛地咳嗽,没呛着没噎着,单纯地干咳,于是给人听起来像是蓄意提醒他人。沈亦川非常贴心地轻拍不断颤抖的薄肩,说:“是我唐突。但句句肺腑。清……”

傅清卿非常有预见性地打断:“咳!”

“……卿”

世子瞧着身旁两颊漫上血色的女子,转了个音。

傅清卿脸上鲜少露出窘迫,此时此刻是真的局促,活了两辈子,除却幼时被卫章这样唤过,以及卫章认出她四下无人的那会儿,再无他人知道这道称呼,况且家中父母兄长也未曾这样叫她。清崽二字,总给人一种极度的亲密感,她招架不住,也觉得羞耻。不过说来也是,上辈子她与卫章仅在退敌的战场上匆匆见过几回,没有过多交谈。一句‘卫将军’,一句‘流云’,便是二人最多的寒暄。

无人知她傅清卿,更无人唤她亲昵之名。

这辈子倒是意外,居然叫人听了去,且那人还大有这样称呼她的架势。

绯红逐渐淡下,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慌乱,转移话题:“言归正传。亲王应知,我傅家向来为黎民而战,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永不归一人。此战拼死守城,更是护城中百姓。亲王若想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我傅家不予阻拦。”

沈长恭一边倾听一边招手叫人倒酒,越是往后听,脸上不屑的笑意越是明显:“好一个不予阻拦!傅清卿,我军中死伤无数,未寒的尸骨尽数留在紧闭的关口城门前;你父亲安排在城门前的木蒺蔾和陷马坑可把我军骑兵阻拦得死死的,还有守城的狼牙拍……你傅家就是这样,不予阻拦?是本王面相阴柔了些,便让你认为,我这心随面相,也柔软?”

“亲王息怒。诛昏君立新王,陟罚臧否,亲王自有定论。民女有言在先,傅家抵抗,是为守民,若发轫之始我傅家开城门投诚,则属不忠不义,此举不可与阻君混为一谈。为求共和,民女不顾安危,入营与亲王共商对策。”傅清卿抬起满杯的酒,豪爽饮下。

卫章因没把沈亦川拉过来一事不爽,但被蹭位置的孩子发话,他没必要非得闹僵,自觉没趣,也不插足孩子与沈长恭的对阵,于是埋头大快朵颐,仿佛吃着什么山珍海味。沈亦川则是在一旁布菜,静静地聆听,冷不防掀起眼皮恰好撞见傅清卿仰头饮酒,杯中不剩一滴。当即锁紧眉头。

沈长恭没动,眼神晦暗地盯着她看了半响,又向两边扫视一番,指腹摩擦杯壁,语气冷冽,意有所指道:“本王看你贪生怕死的很。护卫一左一右,就连本王也是羡慕不已。”

“亲王言之过矣。傅将军之女傅清卿,谨以赤子之心,拥君之意,二者虽微然真,聊以达诚申信。”傅清卿浑然不在意被拆穿内心的心思,再度满上耳杯。

酒盏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扣下,沈亦川随手夺过,不由分说畅饮:“未婚妻尚且年幼,本世子代为敬上。”

已然及笄的傅清卿任由沈亦川护着,嘴角抿笑。放沈亦川坐在身边,为的就是挡酒。陼国宴席常常以酒相待,酒醉人心,更乱其思绪,恐会误事。

“本王倒是盛了你傅清卿的福,沈世子这是第一次给我这个皇叔敬酒。”恭亲王直接笑出了声,满含嘲意,举杯相迎,“说说吧,你有何赤心,又如何拥君。”

傅清卿等的就是这一句,淡定道:“我傅家开城门为亲王放行,除昏君。”

朝东而坐的人一手抓住续上的酒盏,挑眉道:“哦?条件是什么?”

傅清卿:“亲王需得下令入城不可掠夺百姓,人、财、米皆不能动。另,放傅家平安回邑州。”

在听到不可掠夺百姓时,恭亲王瞬间就想通了傅东邢死守京城的原因。他心有不快,向来讲究非输即赢的人不乐意和谈。再者,在他心中永远都是强权占领高位,强者处于绝对掌控,让傅家回邑州同放虎归山无异,这将是他永远除不去的隐患。

于是沈长恭闷下杯中酒,倒转杯盏扣在胡床上,勾唇冷笑道:“可惜了。这不足以让本王动心。来人,好好招待傅东邢的女儿!”

卫章摔筷拍案:“我看谁敢上前!”

一声令下,噔噔瞪踏步音逼近,主营帐瞬间被团团围住,他们拎盾持枪挡在帘笼前,没人因卫章的呵斥而退半步。卫大爷怒不可遏,剑眉竖起,转悠在一群人跟前细细打量,像是要记住他们的真面目:“以下犯上,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将领!?”

周遭一众蠢蠢欲动,傅清卿岿然不动安如山,端起饭椀从容尝一口沈亦川为她盛的米汤:“恭亲王不再考虑考虑?民女有勇气踏入这片营地,自然是铺了全身而退的路。此议不纳,亲王难不成还有锦囊妙计,一举夺下京城?”

沈长恭凝眸看向被围住的三人,最终目光停留在傅清卿身上,摁住倒扣的耳杯:“你们傅家,叫本王好生厌恶。”

“忠言逆耳利于行。傅家满腔忠勇,对君主自是说不出虚假的甘言蜜语,讨欢心以求赏。为君所恶,再正常不过。但良药苦口,还需亲王明鉴。”言尽于此,傅清卿噤声默默用膳,拿勺舀汤时刻意放慢,瞥一眼左侧的男子。

无论面上再怎么装作云淡风轻,她手心的冷汗骗不过身边人。沈亦川心领神会,抬起眼皮去瞧那人,刚好碰上她偷瞄,两人视线相碰,谁也不让谁。傅清卿没有半点被抓个正着的尴尬,反而坦坦荡荡。

沈亦川在那眼神中看出了静待。

她在等他的抉择。

沈长恭仍旧抓着被扣的耳杯,眼中晦暗不明,思量许久。卫章甲胄不曾脱下,也未卸刀刃,手握刀柄,锋尖立在地上守在傅清卿身前。帐内一时间剑拔弩张,无人敢妄动,傅清卿悠然享用膳食,其余人等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亲王对擒拿傅清卿一事,有几成把握?”沈亦川突然问道,

沈长恭应声抬眸:“六成。”

沈亦川颔首,朗声道:“若是算上本世子,亲王还有多少把握?”

沈长恭嘴角勾着讥诮:“那得看你,站在哪处了。”

“本世子以为,亲王心中应是有数的。”沈世子低声笑了,嗓音闲散。

沈长恭平静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亦川,似是回想起错过的细节,凛声道:“人常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沈亦川,孰轻孰重,你拎得清吗?耽于私情,本王看你是被傅清卿迷了心窍,昏头昏脑!”

“卫将军若是反水,亲王留得住几人?行军内讧是大忌,届时外患内忧,又能撑到几时?至于本世子,不巧,府中亲兵守在营外暗处……”昏头昏脑的沈世子不置可否,续杯饮酒,璨然一笑,看向帘席处钻入的几缕光芒,“收不到本世子的信,恭亲王不妨猜猜,莫宗几时会冲进来,又是几时向傅将军传信?”

京中已经被他搅成一团混乱,本是赢得毫无悬念的局,沈长恭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乱七八糟的状况。他看着挡在前面的卫章,以及并排端坐的二人,气打不过一处来,猛地摔下酒盏:“给本王重新取杯!”

手中椀已空,傅清卿从始至终都是不慌不忙,取壶倒酒。等崭新的酒杯送到沈长恭手上,她稳稳握住满杯的酒走上前,做出敬酒的手势:“膳食已空,杯盏相碰,和谈即可成。”

沈长恭举杯从座位离开,踱步至她身前,撞上那人的杯沿,荡出不少酒水:\"本王怎么也没想到,会跟一个女娃娃达成约定。\"

傅清卿微笑,抬手道:“民女先干为敬。”

说罢她仰头一口闷下,恭亲王紧跟其后。既然达成共谋,沈长恭就得开始了解详情。他回到原位,撤下一众凶神恶煞模样的士兵,说:“何时开城门?”

傅清卿将空了的杯放在跟前,酒盏却是被沈亦川收走。她斜扫一眼,不见耳杯踪影,也不纠结,反问沈长恭:“亲王莫急。军中可有笔墨纸砚?”

恭亲王料到对方的打算,毫不犹豫道:“当然没有。”

女子神色不变:“那便拿刀,拿兽皮。”

沈长恭:“这是何意?”

傅清卿:“空口无凭,这份约定随时都能作废。为防万一,用血替墨,兽皮作纸,也算是立字据为证。”

不过片刻,短刃和兽皮被送入帐内。一并送入的还有半盏兽血,只够一人题词。

沈长恭面露歉意,语气得逞:“可惜……”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傅清卿迅速伸手拿着短刀在指尖划上一道,当即血珠淌出。她丝毫不拖泥带水,破口的手指按在兽皮上一笔一划地写,有时血迹不显,还会停顿甩腕直到再露血珠。

完成拓印的最后一刻,傅清卿在一旁候着,确认兽皮上的内容没有缺漏后收到怀中。卫章和沈亦川分别站在后面,见证兽皮上述之约。前者看不出什么表情,后者挂着笑,视线凝着兽皮上鲜红傅清卿三字,然眉眼瞧不出暖意。

沈长恭唤人送客,卫章带人出帐口的最后一秒,他忽然叫住傅清卿:“那夜的火,你可知是谁?”

卫章当即绷紧了神经,看向停下的孩子。

傅清卿回眸,语气平淡,像是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是烧粮的火吗?略有耳闻,说来民女倒是想见见这放火之人。”

沈长恭目不斜视:“是位不辨雌雄的孩子。她的包袱还在本王营中,装着男衣女裙。你若是认得,叫她来领,本王定好生奖赏。”

“若有机会见上那人,民女必定知无不言,将亲王之意传达。”

卫章生怕出现纰漏,多聊一会儿暴露的可能就越大,出声催促道:“天要暗了!”

傅清卿福身:“明日酉时再会。”

三人并行,静默良久。傅清卿率先打破僵局:“卫叔,唐大人……”

“她不在京城,可能被掳到宁州关在某一处。沈长恭手上有唐大人的常用的束发带,是他无疑。”卫章长叹一口气,把人送出营口,牵来两匹马,“没事,我心中有数。回去记得帮卫叔给你父亲问个好。傅大哥这回儿肯定骂我呢……”

他把缰绳送入沈亦川手中,拍了拍世子的背:“就是你,要娶我们家清崽?小世子,身子板这么薄,哪天过来跟我练练。”

沈小世子上马,态度恭敬:“一定。”话落扬尘而去。

傅清卿见状,不甘落下一脚踩上马镫跃上马背追人,在一阵马蹄声中喊道:“告辞!”

片片尘土飞扬,卫章目送乘风同行驾马的两人,画面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叠,滞在原地半响,及至背影渐渐消失,他才缓慢拖着步子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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