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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 1)

小北牵着肉哥儿奔到后舱,只见李之仪倒在地上,胡文柔正抱着他的头,一边哭一边喊他的名字,又胡乱掐他的人中。

肉哥儿一看慌了神,小嘴一撇,也“哇”一声哭出来。胡文柔回头见儿子哭了,更加手足无措。

小北连忙跑过去看李之仪。他脸色煞白,两只眼睛紧紧闭着,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一堆胡话,身子也跟筛糠似地不停颤抖。

温小北一看就明白了,李之仪的症状是典型的中风,俗称脑梗。一般这种症状在现代医院处理起来很方便,用静脉溶栓,配一些阿司匹林之类的抗血小板药物,再视情况进行康复训练或者进一步手术。

但这是古代,小北空有满肚子理论知识,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胡文柔完全慌了神,抱着李之仪只会翻来覆去喊“官人”。倒是艄公冷静一些,提醒胡文柔道:“李夫人,你这趟行程有带一些随身药物没有?”

胡文柔被一语点醒,跳起来喊道:“有的!有的!我去拿。”

她也顾不得抹眼泪,踩着火球一般冲到船舱里,又冲回丈夫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子。她打开布袋子,从里面倒出几颗黑色药丸,还有几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药粉。

胡文柔跪下来扒开丈夫的嘴,一股脑儿要把手心里的药丸药粉往他嘴里倒。小北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看这架势胡文柔是把她老公当活体小白鼠试验了。

“舅母,这样不行!”小北拉住她:”药不能乱吃的!”

胡文柔六神无主道:“那。。。那应当如何才好!”

小北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转身问艄公:“师傅,这里离最近的村镇还有多少距离?”

艄公答:“前方最近的村庄叫曹娥镇,大约还有两三个时辰便能到了。”

“好!那劳驾您多用些力气,在最快的时间里把船开到曹娥镇!”小北沉着地发布命令。

艄公应允一声,转头和同伴去摆弄船撸。小北又对胡文柔道:“舅母,你把舅舅放下来,不要托着他的头,让他平躺在地上。”

胡文柔此刻已经方寸大乱。她也不知道小北说的是对是错,但看外甥女态度这么坚定,她就迷迷糊糊地照办了。

小北又道:“舅母,你在这里守着舅舅。我和肉哥儿到艄公那里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肉哥儿一听,梗着脖子大声答道:“好!”答完撸起袖子就往船尾奔。别看他小胳膊小腿的,使起劲儿来也不小,跟一头小牛犊子似的。

小北赶到船尾时,她看见艄公光着膀子,满头大汗地正在摇撸。小北帮不上什么忙,就拿把扇子坐在艄公旁边给他扇风,又让肉哥儿给艄公拿些茶水以防他口渴。

其实小北给艄公送水是假,监督他好好干活才是真。因为她心里清楚,中风这个病无论在古代现代治疗的关键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快!他们越早请到医生,李之仪活下来的概率就越大。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缩短水上的路程,绝不能让艄公偷懒。

所幸这个艄公很给力,和他同伴两人替换着摇撸,一刻都没松懈。小北也觉得船行的速度比前几天快了很多。但她牵挂李之仪的病情,心里依然暗暗着急。

没过多久天黑下来,艄公让同伴点上一盏煤油灯,继续在黑暗中摇撸前行。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小北看见前方不远处有几点亮光,于此同时艄公道:“前面便是曹娥镇了。”

小北激动得心脏砰砰乱跳,赶紧让肉哥儿把胡文柔从舱里叫出来。等船靠岸,小北向艄公和他同伴深深作个揖,软言恳求道:“两位师傅,这一路你们辛苦了!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如今我舅舅得了重病,光靠我们几个实在没办法把我舅舅抬到镇上去。能不能再麻烦两位帮一下忙,我和舅母一定会记得两位的大恩大德!”

胡文柔也在旁边向艄公福身,盈盈哀求道:“两位对我官人的大恩大德,妾身铭感于内。这趟路途的筹费,妾身愿翻倍纳付。求二位再施贵手,帮我一家度过难关。待我官人康复后,定将再次重重酬谢二位!”

艄公看一眼他的同伴,声音洪亮道:“夫人不必多礼。我们兄弟两要么不帮,帮人必帮到底。现在不是说客气话的时候,阿二,你来抬李相公的脚,我抬李相公的头,先到岸上找处地方安顿才是正经。”

艄公二人系好揽绳,走进船舱内把李之仪横抬出来,一前一后上了岸。肉哥儿,胡文柔和小北提着大包小包家什,也跟在后头进了曹娥镇。

但他们真的进镇以后才发现困难重重。此刻已经天黑,曹娥镇上灯火都没几盏,到处乌漆麻黑的一片。街上也没什么人,两个艄公虽说经常路过这个小镇,但对镇上的具体情形一无所知。五个人再加一个昏迷的李之仪,像六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团团乱转。

走着走着,小北突然看见路边有个正在抠脚底板的叫花子,赶紧冲过去问他:“大哥,这个镇上有没有医生?住在哪里?”

那乞丐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小北一眼,慢悠悠道:“医不医的唔不知道,只知道有个给畜生看病的,谁家猪狗牛羊得了病都找他,大都能治好。他心情好时也给人看病,你们莫不去碰碰运气,不过这个时辰这厮一般都睡下了。”

小北还没说话,肉哥儿先喊起来:“阿爹不是畜生!”

乞丐白肉哥儿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们问唔谁能看病唔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要是挑三拣四的话就去别的镇。唔们镇子小,装不下什么大佛!”说着他一翻身就要睡觉。

胡文柔一看,连忙赔礼道:“大哥莫要动气,我孩儿年纪小不会说话,冲撞了大哥。那兽...大夫真能替人看病么?”

乞丐看胡文柔一眼,道:“这唔也说不准,反正唔去年脚上生冻疮,就是这厮给唔看好的。”

小北心里一盘算,现在他们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问乞丐:“那个大夫住在哪里?”

乞丐道:“这条路走到尽头有个生肉铺,你们在铺门口左拐,再过两座桥,到薛四家头面铺处右拐进冬枣儿巷,从巷口往里数第四家,门口挂着个胡家医药铺幡儿的那家就是他。那厮姓胡,唤作胡大牛,你就敲门说求他看病就行了。”

胡文柔忙谢过乞丐,又给他几个铜板,然后按着他指的路线匆匆寻找。

很快她们就找到了乞丐所说的胡家医药铺。铺子的门紧闭着。胡文柔走上前,在门上重重敲几下,高声说道:“拙夫偶染急症,危在旦夕。恳请医生见赐良方,救我夫君一命!妾身感激不尽!”

屋里没没动静。过了片刻,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老爹已经睡下了,你们明日再来罢!”

胡文柔焦急万分,抬高声音又恳求道:“原不该深夜来打搅先生,只是拙夫病情实在危急,若不得医治恐遭不测。恳求先生救救拙夫,妾身之后必当重谢!”

这次屋里连回应都没了。

胡文柔心急如焚,变着法儿说了一堆哀求的话,又不停敲门,但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一座坟墓一样。

小北见胡文柔急得都要哭出来了,那两个抬李之仪的艄公也累得不停喘气,心里的火“蹭”一下冒上来。

她上前对胡文柔道:“舅母,你先让开。”

胡文柔回头看看小北,神情无助地退到一边。小北走到那扇紧闭的木门前面,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门栓方向飞起一脚。

她本意是想把动静闹大一点把里面的胡大牛吵醒。谁知她抬脚的那刻,里面也有人正在开门。小北这一脚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地踢在开门的那位身上,某个男人非常在意的部位。

那人疼得龇牙咧嘴,猫着腰捂着两腿中间,瞪着温小北一个劲道:“你...你...”

小北着急地问他:“胡大夫人呢?”

那人一边抽气一边骂道:“你方才耳朵聋了不成?我说老爹已经睡了...”

小北没工夫听他废话,直接拨开他往里屋冲。胡文柔几个也跟着走进来,那人急得直叫唤,想要拦着她们,可哪里拦得住这么多人?

小北一进里屋,一条肥猪般的胖大汉立刻从床上蹦起来。他脱得精光光的,满脸凶神恶煞地对小北骂道:“你是哪个,给我滚出去!”

小北奔过去抓住他的被褥说道:“胡大夫十万火急!我舅舅中风现在昏迷不醒,你赶快救救他!”

这时刚才那个开门的年轻人也进来了。胡大牛瞪着一双牛眼问他:“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半夜放她们进来,我不是与你说了我晚上不接病人。”

那人急道:“老爹,我与她们说了。这个娘子偏要进来,还用脚踢我!我赶她们也赶不走,现在那病人就躺在外面地上。”

这时胡文柔也走了进来,她膝盖一弯跪在胡大牛面前,哀哀祈求道:“胡大夫,实在是妾身夫君命悬一线,周围又没有别的大夫,只好打搅先生。求求先生大发慈悲,救我夫君一命,小女子感激不尽。”说完给胡大牛连连磕头。

胡大牛挥动蒲扇般的双手,作出赶苍蝇一样的动作,一面骂道:“什么慈(雌)悲雄悲,我晚上不看病!你们去找别人! 不要赖在我家里!”

小北气得鼻孔冒烟,冲过去抓住胡大牛粗壮的手臂骂道:“你算什么医生,半夜病人求到家里你还不肯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救死扶伤,什么叫‘宁可自己麻烦百次,不让患者麻烦一次’。就你这种人在我们医院早就被开除一百次了!我告诉你你今天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不然你别想睡觉!”

胡大牛气得暴跳如雷,胡子一根根竖起来,对着小北吼道:“哪里来的狗婆娘半夜到我房子里来撒泼。你真当老子是个好脾性的。你再胡说白道老子就一刀捅了你!”

小北也火了,扯着嗓子跟他对吼:“好啊你要是捅死我这里十只眼睛都看得见,你不肯救人还杀人。你要是捅我我就烧你的屋子,大家鱼死网破,一起去见阎罗王!”

胡大牛气得要跳起来掐小北的脖子。那个年轻男人和胡文柔连忙上来劝阻,正当屋里乱成一团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胡大夫!小儿得了急症,请胡大夫帮忙诊治。”

胡大牛焦躁万分,对着帮手发火道:“今晚怎么这么多病死鬼?老子谁也不医,你去把她们赶走!赶走!”

那个帮手答应一声走出去,但很快又回来,对胡大牛道:“是陶四娘来了。”

胡大牛听后神色一变,立刻穿好衣服往外面走。小北眼疾手快拉住他道:“你不是说不给人看病吗?怎么又给看了?”

胡大牛一脸烦躁想要甩开小北,但小北使了吃奶的劲死死拉住他的衣服。胡大牛急道:“你个狗妇人快点放开我,你知道陶四娘是什么人?她是黑面佛的外室!要是得罪了她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小北冷笑一声:“原来是看碟子下菜,呵呵。我不管,凡事先来乍到,我们先来的,你就要先给我们看病。”

胡大牛没遇到过像温小北这么胡搅蛮缠的病人,又急着出去应付陶四娘,只能退一步道:“行行,我给你们医治,但是要在陶四娘之后。”

小北立刻抓住话头反问他:“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胡大牛烦得不行:“算我今日倒霉,碰上你这个母夜叉!”

温小北心里嘀咕,我要是母夜叉,那你就是镇关西。

胡大牛出去后,小北怕他耍赖,掀开一点帘子偷窥外屋的情况。

只见屋子中央站着一个满头珠翠的美貌少妇,身穿一件窄袖墨绿衫儿加春桃领抹,下身一条月牙白合欢裙。她怀中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神情十分焦虑。

陶四娘一见胡大牛出来,立刻迎上去道:“胡大夫,我这孩儿不知怎么了,这两个时辰来一直啼哭,喂他汤水也不吃,哄他也没用,求胡大夫见赐良剂!\"

胡大牛忙道:“夫人请坐。”陶四娘也不坐,一个劲求胡大牛给婴儿治病。

胡大牛忙走过去诊察婴儿的脸色,又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诊脉。那肉团子被胡大牛一碰,手舞足蹈地哭得更大声了,整个房子里都是他嚎叫的声音。

胡大牛诊了会脉,对陶四娘道:“令郎的脉象平稳,并无疾病之症。”

陶四娘急道:“那他为何突然大哭呢?平日里从不这样。”

胡大牛皱着眉头问:“可是他吃了什么不适之物?”

陶四娘摇头:“我家中食物都是现做的,且都是他平日常吃之物,怎会有不适?”

胡大牛沉默不语。陶四娘看他没办法,急得声音都带上哭腔,哀求道:“奴家半世里就这一个孩儿,若他有什么不测,奴家也不想活了!只求大夫救救我们母子!”说着低低啜泣起来。

胡大牛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病又看不出,急得抓耳挠腮,一张肥脸上全是汗。

小北在里屋看着他们,越看心里越奇怪。她问胡大牛旁边那个帮手,为什么胡大牛这么怕陶四娘。那人压着嗓子给她解释了一通。

原来陶四娘的丈夫是隔壁上虞县知县,姓潘。潘知县性格暴躁心胸狭窄,平时天天黑着一张脸,所以得了个外号叫“黑面佛”。胡大牛虽然横得要命,但毕竟是一老百姓,碰到当官的家眷还是害怕。更何况这是黑面佛的儿子,万一看不好他将来可能会被他老爹报复。

小北这才弄懂胡大牛变脸的原因。她隔着帘子侧耳细听,婴儿的哭声有点断断续续,经常哭两下就打一个嗝,有时还会咳嗽。小北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想法。

她掀开帘子,清脆地喊一声:“陶夫人!”

陶四娘看见小北出来愣了一下,胡大牛则惊得瞪大眼睛,想骂却一时骂不出口。

小北故意忽视胡大牛,走到陶四娘身边说:\"夫人,能否让我看看孩子?”

陶四娘现在急需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就说:“娘子会看病?且替我孩儿看看。”说着便把婴儿抱到小北跟前。

小北低头一看,肉团子的脸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嫩嘟嘟的小嘴边全是口水。她用手指碰碰肉团子的喉咙,对方立刻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小腿儿不停乱踢。

小北问陶四娘:“今天晚上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陶四娘道:“不过是半勺荠菜泥,小半碗鲫鱼汤。”

小北一听,心里基本上有了六成把握。她对胡大牛道:“胡大夫,劳驾给我拿一只勺子,一只镊子。”

胡大牛瞪她一眼,满脸不情愿地把东西拿过来。小北让陶四娘抱好婴儿,又让胡大牛把旁边的油灯举着,对准婴儿的嘴。

她用两根手指夹住婴儿腮边的肉,让婴儿的嘴边张成一个圆圈状,又用勺子压住她的舌头。肉团子嘴巴被她这样摆布,反而哭声停了。

小北借着烛光往肉团子的喉咙里一看,目标很轻易地被她发现了。她拿起镊子,眼明手快地伸进肉团子的嘴里一夹,然后飞快地拿出来。

肉团子一愣,然后张开嘴,“哇”地大哭起来。

小北长舒一口气,把镊子放到油灯边上,对陶四娘说:“夫人请看。”

陶四娘凑近一看,只见镊子顶端粘着一根细细的鱼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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