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你的少年(1 / 1)

二十九

落脚的市镇远离战乱生活安逸,阿离寻的。教书的先生学识渊博品行方正,阿离找的。

房子要向阳,坐北朝南通风祛潮。

三餐要讲究,清淡营养忌油避腥。

煎药要精细,选材严苛火候得当。

屋外日光温温热热懒散散照进来,空气中细小光尘安静地浮动。不知从何时开始你大病小病不断。前不久你莫名其妙惹了风寒,一连几日高烧下来险些让你意识模糊得连人都认不清。

进食、喝药、更衣,你都难以独自完成。朦胧间有声音耐心而笨拙地哄你,然后温热干爽的体温便贴上来。大多时候是人类少年暖热的皮肤,但有时候则是属于龙类细腻的鳞片——他把你一圈圈缠住,护在怀里。时而拿带着细小倒刺的舌苔舔去你身上细密的汗液,时而拿犄角轻轻拱你,伏在你胸前去听你心脏的跳动。

他很不安,就连夜晚都难以阖眼。

你很难形容自己身体的状况。时间的流逝对你不再有概念——你和阿离踏过璃月无数的山川湖海,魔物肆虐生灵涂炭见之不在少数。魔神分割统治着这片土地,有治世之能者其国土拥有着暂时的安逸祥和,残酷暴戾者其子民叫苦不迭,百业荒芜。

你们不断赶路,不断行走,救助着沿途的生灵也寻找着自己的栖身之所——究竟过了多久,你不知道。仙人躯体的阿离外貌没有任何的改变,你也没有。

你的厄运噬咬着你,然后你的时间也悬停了——这是来自世界的怜悯还是诅咒,你无从知晓。

等到你们终于找到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你的身体开始恶化了。

最先来临的是频繁的着凉,但总是几天就好了。而后是各种各样奇怪的小病,抽筋胃痛头疼什么的,也只需阿离的几帖药就可以。更后面却是严重的高烧,一般持续一周,其间需要阿离尽心竭力的照料。

再加上你之前畏寒的病根,病重时分你手脚冰凉刺骨,不分昼夜,浑浑噩噩。

你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你的健康就好比手里捧着的一把沙子,肉眼可见地缓慢流逝着。从指缝间的每个角落溜走,把手给捏紧了,它只会消失得更快。

阿离也意识到了,因此他总是不愿离开你。他总是来抱你,勾你的手。你不让他喊你名字,他便把头抵在你汗津津的颈间,喑哑地喊你姐姐。

他的房间也形同虚设了——或许他一开始就不愿意分房,因为那个房间里该有的家具实在是少得可怜。倒是你的屋子他花了大心思,但凡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只要认为你需要,他都给带回来了。他倒是不担心钱——拜他的医学天赋所赐,向他求药者比比皆是,贫富皆有。穷者只收点零星药费,但富家子弟求药,报酬自然是少不了的。

他为了给你解闷,还寻了只漂亮的画眉吊在窗前。那小鸟儿倒是有趣,在杆儿上时而蹦跳时而俯身梳理羽毛。清丽的嗓音一出让你觉得即使是钟离家那所谓最最名贵的画眉也不过如此了。

你时常盯着它,甚至有时候阿离送药进来你还在逗它玩儿——小鸟儿把你指尖啄了,不多久那鸟儿就被阿离送到隔壁房间去了。

他适应能力很强,学什么都快,变戏法也是。或许是少年天性使然,或许只是仅仅为了在病时哄你开心,他将街头艺人的戏法学了个遍。

他翻起花绳来有模有样。什么金鱼呀,香皂盒呀,太阳落山呀,骨节分明的一双手灵巧得不像样。还有苹果、橘子,但凡是带点儿圆的水果,拿上几个,在他手里,抛向空中,就变成了接连不断的循环。

有一日他向你摊开手,上面躺着朵岩花。和之前空给你的那朵很像,五片晶莹的花瓣,其中一瓣带了点石珀的剔透。

“还有这样的戏法吗?”你笑着逗他。拿手指去碰那花,岩造物的质感,妥妥的作弊。

阿离正处于做什么事都较真的年纪,在有关你的事上尤为如此。他的眼睛是漂亮的鎏金色,在两扇纤长眼睫遮掩下,就仿若泛着光泽最上等的石珀。此刻那双眼睛却稍许黯淡下来,他仿佛耷了脑袋:“不喜欢吗?”

你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便把脑袋凑过去。你听见少年腼腆的轻笑,他的指尖小心地穿梭过你的头发,那朵岩花便别在了你的发间。

“好看吗?”你有些不自信地歪了脑袋,便要去找镜子。不想阿离捧过你的脸——

“别动。”他说,热热的鼻息拂过你的面颊,“我再……调整一下位置。”

他的呼吸有些急。你低眼看到少年青涩白皙的喉结,它滚动几下,似乎在昭示着主人的紧张与不安。再往下,麻衣领口开了点儿,露出少年干净漂亮的锁骨。他的胸腔起伏着,只要将手贴上去,就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即便过去这么久,阿离依旧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与你一般高。这样虚虚搂着你,从远处看来,仿佛就像是拥抱。

你见过街头的年轻恋人,他们亲昵地抱在一起,眼神专注而热切。

阿离安静地给你戴着头花,他的呼吸热闹而紊乱。

他看着你,眼中也只有一个你。

他的手臂蹭过你的面颊,你从未觉得他的温度这样灼人。

你觉得无端的慌乱、无端的烦躁。

你想更靠近他,可又想把他推开。

你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在半空停滞了一瞬,他沉默着没有再靠近,他默认了你们之间的距离。

只是那双眼睛浸了点微不可闻、悲伤和委屈的湿乎,向你望过来。

你抿了抿唇。

你知道该怎么哄他。

在那条幼龙的记忆里,只要那句话就可以。

“好宝宝。”

你轻声说。

阿离颤动了下眼睫,缓慢地低下头来。

你摸了摸他的头。

那里没有幼龙小小圆圆的犄角,也没有幼龙细细软软的绒毛。阿离把头发扎起来,始终留着最开始你为他绑的那尾长辫。头发长了,便垂到腰间。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以往那条幼龙会欣喜得不行,软软叫着拿舌头去舔你的手心你的脸。

可此时你能感觉得到少年的矛盾。

喜悦、焦躁甚至厌恶——或许他也分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他在你的抚摸下细微地颤抖着。

“姐姐。”他叫你,却随后改口,“……荧。”

但他又马上摇了头。他的眸中带着热意,却有些悲伤地看着你。他试探性地伸出手。

蹭了蹭你的指尖,尝试性地探入你的指缝。

他扣住了你的手。

“……你的手好凉。”半晌,他这样说道。

他用了点力。

你能感受到他手心湿腻的薄汗。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