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书生打扮的江小海一个劲儿地打量自己却不说话，叶迟红心里有些没底了，虚拟世界里除了王小明，其他人都是根据她的认知投射出的NPC，现实中的小海哥看见朋友遇到困难肯定会伸出援手，但NPC江小海认不认识叶迟红这个人还两说呢。
果然，江小海盯着叶迟红看了又看，仍旧没想起任何与她身份有关的线索，只好直接发问，他礼貌地朝叶迟红拱拱手：“请问姑娘是？又是从何处知道在下的名字？”
哎哟，看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说话没那么文绉绉，是在叶迟红心目中江临风的文化水平顶天了也就那样，江小海一开口这档次马上就不一样了。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叶迟红反复斟酌，她觉得在她心目中“江临风和江小海是父子”这个概念应该还挺强烈的，不至于出现现实中是父子在这儿却是陌路人的偏差。刚要开口，叶迟红又觉得这也说不准，系统乱解读乱加设定也不是第一次了，万一这里他俩是父子却失散多年，根本没见过呢？
一番纠结之后叶迟红想出了进可攻退可守的万全之策，她清清嗓子，挺直脊背，拖腔拖调地说：“我乃是太一宗临风长老门下弟子，叶迟红。”
要是江小海仍旧一脸迷茫，她就顺势说，知道他的名字是因为他颇有仙缘，要赚他上山……不对，要邀他拜入太一宗。
他要是认识，或者说他爹还是他爹，那就更好办了。
谁知江小海听说叶迟红是江临风的徒弟，看她的眼神马上就变了，即便叶迟红没有霸道总裁文女主角那么强大的分析能力，也能看出来江小海眼里七分热情中带着三分同情。
然后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从刚才带着拘谨的礼貌变成了亲切随和：“原来是我爹的徒弟，真是辛苦你了。”
言下之意，他觉得做他爹的徒弟是个苦差事。
从江小海的角度来看，会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毕竟他和他爹常年处于一个互相看不上的状态，都不觉得对方的专业有什么深耕的价值——江小海对美术是真的深情，这个世界里武功升级成了修真都没能俘获他的心。
江小海从桌下抽了张凳子出来给叶迟红坐下：“来，坐下说，我爹给你派什么活了？”
“呃……”叶迟红很是庆幸他的态度转变让自己可以放心地使用原本的说话方式，不用再穷尽毕生所学假装自己很有文化了，“说实话，不算是师父给我派的活……算了，总而言之，我是下山来为宗门寻觅人才的。”
江小海笑眯眯地看着叶迟红，说话的语气却和表情完全不符：“哦，他现在不自己拉人去修仙啦？”
叶迟红无语，她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一个小规律，江小海一提到和江临风有关的事情就会变成这种嘲讽式语气，说其他话就挺正常的。
“派内事务繁多，仰赖师父和其他长老们主持，他老人家轻易不离宗门。”念在多年师徒之情，叶迟红简单地帮江临风辩解了一番，隔空缓解他被亲儿子嘲讽的尴尬。
江小海豁达地挥挥手，示意叶迟红不用为了他父亲的风评多费心，然后又切换到了亲切状态：“小叶姑娘是碰到什么难处了吗？你们修士常年在山中修炼，在世俗行走想来多有不便，没事，有什么江某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那我可就要说了。叶迟红默默地酝酿了一番。
叶迟红现在愈发觉得王小明的存在是多么重要且特殊，和王小明坐在一起，她可以把所有的细节都和盘托出，共同寻找突破口，然而面对别人，哪怕是她知道绝不会有坏心思要害她的江小海，她也得不停地编瞎话。
一个接一个，编得叶迟红都有些惆怅了：我本不是这么爱编瞎话的人，奈何命运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怀着一丝对一向对她很好的小海哥撒谎的愧疚，叶迟红编完了：“是这样的，我离开门派的时候，走得实在太急，身上除了修炼法宝，就只带了灵石。就想着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典当行，或者能收首饰的商铺，我好换些银两带在身上。”
叶迟红伸手到包裹里去摸索，在一大堆挤在一起的法宝当中艰难地摸到了一个玉镯，拔了出来。其实这也是江临风塞给她的法宝之一，不过它的效用仅仅是戴上睡觉会睡得更香，叶迟红觉得当普通首饰卖了也无妨。卖给有失眠困扰的有钱人也行……
江小海接下来表演了一句话切换两种语气，前半段说的是他爹，后半段才说给叶迟红：“从这个结果来看，一定是我爹帮你收拾的行李。当铺这附近是有的，不过，小叶姑娘不太来山下行走，可能不知道，世俗界的钱庄票号，都是可以兑换银钱的。”
叶迟红擦了把汗，瞎话编了半天结果败给设定，还好江小海自动帮她圆上了。
江小海补充道：“钱庄票号一般都只能把灵石换成银两，而不能把银两换成灵石，对小叶姑娘的情况来说正合适。虽说灵石在世俗界通行，不过，只用灵石会遇到的麻烦也不少，兑些银两带在身上很明智。”
叶迟红觉得自己此行收获匪浅，不光是知道了怎么弄到真正的通用货币，还找到了江小海，一个不光很熟悉这个世界情况，还会全自动帮她圆上瞎话的男人，以后碰到问题还是可以来找他打听。
习惯有多可怕，可怕就可怕在叶迟红差点下意识把手机拿出来要和江小海加个微信。
刚要详细问问最近的钱庄或者票号在什么地方，叶迟红就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问题可以询问：“小海哥，我打听一下，世俗界有没有个叫王小明的人？”
江小海笑了起来：“小叶姑娘真是高看我了，世俗界之大，我也不可能人人都认识。”
叶迟红解释：“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名人？”
这回江小海仔细回忆了一番，仍是摇摇头：“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未曾听过。小叶姑娘是想找寻此人？”
他待人谦和，很少把话说满，听他那意思显然就是：找人哪有这么找的？
叶迟红在编瞎话方面的能力已经突飞猛进，张口就来：“是这样的，我在山上为自己卜了一卦，算出我与此人有一番缘分，只是天机难测，再去卜算，除了名字外，竟是一无所得。”
江小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他起身收拾起了摊子上的字画和纸笔：“小叶姑娘是现在要去兑银两么？正好今日我准备早些收摊，和你一同去，为你引个路吧。”
叶迟红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想帮忙的热心肠，所以也不客套，答应下来之后上前去帮他收摊，把挂在架子上展示的画轴取下，卷起来绑好。
收拾妥当之后，叶迟红跟在江小海身后，江小海一边给她引路一边还兼任了世俗界导游，简要地给叶迟红介绍了这附近的风土人情，令叶迟红不禁感慨，这一路上他兼任导游提供给我的信息比那个装死系统提供给我的还多……
系统：用户001号的需求变动频繁，一会儿嫌我话太多，一会儿又在心里骂我装死，真像个难缠的产品经理。
叶迟红吓了一跳，这系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性化”了？虽然此处的人性化不含褒义。
几条街之外，就有一家灵石通兑服务的票号，进门之前，叶迟红很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票号的名字，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久久地凝望着牌匾，热泪盈眶。
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江小海忙问她怎么了，叶迟红做作地擦了擦眼角：“没什么，就是想起我的一位故人。”
他的名字实在是太好认了！叶迟红看着牌匾上的“王记票号”四个大字，觉得除非王小明亲自到场干涉系统，就像在上个世界里他强行让大家夸他的名字像小说男主角，不然一个修仙世界里很难出现这么土的名字。
不光土，土得还有些刻意，要是取名叫“源亨”、“利通”之类的，那就像客栈叫悦来，纯粹是想不出名字了随便凑的，但叫王记，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和王小明没有关系。
叶迟红跨过门槛进入王记票号，盘算着要怎么见到他们的大老板，总不能进去往椅子上一坐把桌子一拍：“把你们老板叫来！”
且不说人家能不能就去给他叫来，就算答应去给她叫，叶迟红其实也不百分之百确定这票号就是王小明家开的，是还好说，不是就收不了场了，叶迟红可能会因为极度尴尬，不得不在这样一个荒诞的场合动用师父给塞的跑路法宝，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还是先把银两给兑出来，再从长计议吧。
票号的柜台后坐着的员工多是女性，因为这儿是古代，看见这一幕的叶迟红愣了一下，不过想想又觉得其实很合理，都修仙世界了，某种程度上已经完全突破封建农业社会的生产力限制，在用人用工方面相对平等并不奇怪。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叶迟红的认知里银行柜员绝大部分都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