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老实话，要不是答应了王小明会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坐一天，叶迟红早就找个机会把这个活儿派出去，然后自己去附近溜达溜达了。
其实和刻板印象中不同，叶迟红虽然是习武之人，但不代表她坐不住，毕竟师父在训练她的心性方面下的功夫也很深，寒窗十几年的求学生涯更是让她能够适应久坐——可无论是坐着练毛笔字还是坐着刷卷子，好歹都有点事做啊！
叶迟红依稀记得她还和王小明抱怨过此事，那时年纪尚小的王小明还没有修炼成今天这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清澈的愚蠢，他推了推眼镜问叶迟红：“可是你们不是要打坐么？”
叶迟红拿出过来人的姿态和他解释，他们道场的打坐活动本质是一种课间休息，如果你不想盘腿坐在那儿，你躺下睡觉都行。
而现在叶迟红面临的就是一个无聊的局面。
因为师父的训练，叶迟红在现实中也没有养成闲着无聊就把手机拿出来刷一会儿的习惯，可是她无聊的时候会拿一本小说出来看，或者和人聊天，又或者干脆去找点事情做，然而在这里她一样都做不成，只能支着脑袋歪坐在桌子后面，眼看着这个测完了就没精打采地说：“下一个。”
要是每个人的测试结果五花八门，偶尔还来一点惊喜，叶迟红也是会很乐意坐在这里的，那多有意思啊，简直是让全区的人都来她这里看星座运势，她可以津津有味地对着各类星座运势书解读一天，还可以很配合地把气氛炒热，比如在出现双灵根的时候给对方拉个拉花庆祝一下……
然而今天的测试结果比昨天的还要无聊。昨天的人群中零零散散还会出现几个有资质较差灵根的人，今天她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在这里坐着，现在太阳都快升到头顶了，那石头一次都没亮过。
中途叶迟红都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被自己背在包裹里磕来磕去给弄坏了，叫停上前测试的队伍，自己把手放了上去。无奈叶迟红的废灵根引发的光芒太微弱，大晴天的太阳一照啥都看不见，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像小时候看夜光贴纸那样，用衣袖拢住脑袋凑上去看，终于确认到了那一点微弱的光芒，确认测试石没坏，满意地把它放回了原处。
到了下午，叶迟红已经开始反复劝说自己，这也算是一种练毛笔字。
可是在道场练字的时候师父准备的字帖内容好歹是诗词歌赋文学经典，而且有时间限制，不会让叶迟红一坐就是一天，更不会让她写一些姓名性别住址之类的无聊内容。
要是在现实世界做类似的事情，大概还经常能碰到一些让叶迟红眼前一亮的名字，但不知道是系统偷懒还是她想象力有限，名册上的名字基本和王小明是一个级别的……咳咳，这话可不能让王小明听见。
叶迟红开始提前在灵根那一栏潦草地写上“无”备用，写了十多列“无”之后，她瞥见了急匆匆朝这里奔来的王小明。
王小明几乎是扑到了桌子上，抓起她的手，想了想又放下，说：“算了，也没地方可以跑。”
说完他就淡然地在叶迟红身边的那个空椅子上坐下了，几次深呼吸之后喘匀了气，然后没事儿人似的从叶迟红手中拿过记录册和毛笔，搁下笔合上书，一副已经看透世事的样子：“不用记了。”
排在队伍最前方的人仍旧上前按了按测试石，王小明像个不老实的小学生似的把椅子翘起来，仰面朝天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猛地回正，抬手招了一个平安票号的伙计过来。
叶迟红听见王小明用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语气潦草地指挥：“让他们都回去吧，没来的不用来了，不过钱照给。把这儿收拾收拾，然后你们也回去。”
“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叶迟红思考了一下还有什么可能性让一个人忽然转变性格，“还是说想真的贴近一下霸道总裁人设，那你这个贴的方向不对，不够霸道。”
她的手腕被抓住了。王小明起身，轻轻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拽：“你跟我来。”
叶迟红觉得这个实践什么都好，就是选错了实施对象：“你和我霸道没用啊，我刚好克制这个！”
她轻轻一扭手腕，用了个巧劲儿，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反手握住王小明的手腕：“去哪儿？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说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吧。还有，这里难道不找了？好不容易筛选了那么多呢，你要是没空坐在这里和我聊天，就给我找几本话本看看吧，那我就可以独自完成任务……”
“不用再找了。或者说，其实根本就没有。”王小明烦躁地嘶了一声，“你说那俩人上着班没事儿聊什么机器人叛变啊！”
叶迟红很高兴自己从这项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无聊工作当中解脱了出来，但这不妨碍她有满腹疑惑需要王小明来解答：“大哥你这也太跳跃了，能不能完整解释解释？”
王小明好像稍许找回了一些理智，他摇摇头：“也不用去别的地方了，现在也不怕有人听到，我就在这里和你说吧。简单来说，在这儿摆摊让人来测试灵根找人不过是我的障眼法，让系统把注意力放在你这儿，我就可以去完成计划中我的部分：锁定那个魔修，从后台把他解体。”
“我就说你有外挂！”叶迟红激动地晃他的胳膊，然而想到王小明来时的神态，情绪又低落了下来，“所以你失败了？”
“比那更糟糕。我和系统……我去解体魔修的时候，他发现了我，然后我们可以说撕破脸了，他知道我威慑他的手段是假的了。”
“怎么知道的？”
“……就是我刚才说的，他听医院里的两个护士聊天，知道了我现在没法拔他电源插头。”
叶迟红的反应和王小明得知此事时一样：生活也太荒诞了。
眼看着刚平静下来一点的王小明越说越烦躁，叶迟红赶紧安抚他：“往好处想……往好处想他至少让你活着回来了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小明倚着身后的一堵墙，艰难地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叶迟红同学，我知道你尽力了，但你真的不太擅长安慰人。”
叶迟红“啧”了一下：“确实不太会，你就领会一下精神。别自暴自弃！”
“我不会自暴自弃的。”王小明一字一顿地说，“我在想办法救你，如果你因为我醒不过来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叶迟红耸耸肩膀：“没关系，要是没救成，那时候你也植物人了，原不原谅自己的都无所谓，你想开点。”
哪知道王小明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放松地笑了出来。
“刚才的话我收回，你其实挺会安慰人的。”王小明向她补充说明了现在的全部情况，“原本我怕系统监测到我们知道，没有告诉你原剧本的全部内容，原先你打败那个魔修之后，得到他的金丹，只要吃下去，不光可以恢复灵根还可以获得远超以往的修为。而你的伙伴当中就有另一个完成任务需要的天才，江小海，他其实资质过人，只是志不在此，他答应了去帮助太一宗，日后功成身退，再云游四海，作画为乐。”
“哇。”叶迟红感慨道，“真是大团圆结局，尤其是小海哥的部分。”
“是的，这是你心理投射的部分，你希望现实中他们父子也能够和解。也正是因为他是剧情里的关键人物，我才假装看他不顺眼，不让你接近他，以免系统观测到我们注意到他了。”
这套理由拿去骗骗别人还可以，骗不过叶迟红，她斜过视线看着王小明：“真的吗？假装看他不顺眼？”
“好吧，我承认。”王小明扶额，“我确实不太喜欢他。”
“那感觉我们也没怎么山穷水尽，只要赶紧找到那个魔修，干掉他拿到金丹，再叫上小海哥一起去太一宗就行了。”
王小明看上去像是被她吓到了：“鉴于你昨晚已经见过那个魔修了，你还能把这番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轻松得像只是要买点年货回家探亲，我是真的对你感到十分敬佩。”
而叶迟红已经思考起了具体的作战方案：“你之前说，我不能用板砖把自己拍晕，因为昏倒次数太多了就永远醒不过来了。那如果我被那个魔修杀了，我不会也醒不过来？”
王小明很痛快地给了她答案：“理论上来说是不会的。苏生系统有保护机制，如果在虚拟世界里发生意外死亡了，保护机制会尽可能降低痛苦和对死亡的体验，以免给使用者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现在系统的状态不太正常，这套机制还有没有在运行不好说，不过就算保护机制没有生效，虚拟世界里的死亡和深度昏迷一样，只有到了一定频次才会产生无法苏醒这样的后果。”
这回换叶迟红惊讶了：“我还以为你会猜到我要干什么，然后玩命劝我不要冒险呢。”
王小明面无表情：“我猜到你要做什么了，同时我还猜到劝你也没用，不如让你试错几次，你会知难而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