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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雨哀风入梦来(二)(1 / 1)

熟悉的梦境再度降临。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寒意一层层叠加,他从未体验过这样可怕的寒冷,仿佛连神魂都要被冰封,化作彻底的虚无,成为这片黑暗的一部分。

身体渐渐也要被封入寒冰,他不甘心就此陨灭,竭力挣扎着,反抗着。

可是,有一双柔软的胳膊抱住了他,这曾是他最依恋的怀抱,它依然那么温柔,却决绝地将他钳制在黑暗里,阻止他所有的反抗。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脖子上,怀抱的主人声音发抖,一遍遍和他说:“母亲活不下去啊……一起吧,和母亲一起……”

蚀骨的恐惧吞噬着他,同时高涨而起的还有绝望与愤怒。

这些暴烈的情绪堆积在胸膛,找不到出路,一次次被他强行压下去,再一次次汹汹而来。

再坚硬的意志也有疲惫的一天,他想,或许终于也到了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

昏沉间,一个熟悉又苍老的声音回旋耳边:“那就把它也送下去,你才能得到想要的最极致的安宁。”

他似懂非懂,真的吗?他可以平静下来了?

浅浅光晕穿透黑暗,梦快要醒了,醒来他又会忘记这一切。

犬妖不甘地转身,正要向光明迸发处迈开脚步,突然有一个无比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竟是他自己的。

“什么无聊的话本故事,痴雨萧陵山,哀风云崖川?哼,简直可笑,我不需要。”

奇异的灵光忽闪过脑海,犬妖试图抓住,可它溜得太快,倏忽间跑得没影,他极不甘愿地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青竹屋梁,一旁的青竹窗开了半扇,外间夜色犹浓,细雨绵绵,打湿纱帘。

风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细碎的碾磨声在角落断断续续,犬妖缓缓转动脑袋,望见肃霜正捏着药杵专心致志地捣药。

她看上去很狼狈,水蓝的裙子上不知道沾的是泥还是血,一块块都干了。

犬妖静静看了一会儿,轻声道:“……那个治不好妖。”

肃霜一下转过头,右边脸颊上也是一块块干涸的痕迹,这次犬妖看清了,上面应当是他的血。

她没做什么惊喜的赞叹,只问:“那什么药能治你的伤?这里应该不缺药材。”

犬妖定了定神,艰难地低头扫了一眼身体,他最严重的伤在胸口,被虎妖的爪子贯穿了胸膛,现在伤口被重重白布裹得死紧,他能闻到下面的药味,肃霜几乎把所有能止血的凡人药都给他用上了。

真难为她费心,可这些药没一个对妖有用。

犬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有青华丹吗?两粒就够。”

肃霜二话不说起身便走:“撑住,我马上给你找来。”

她虽是帝君弟子,师尊传授的却并不是炼丹方面的修行,不过师徒多年相处成了习惯,她略通点皮毛而已,眼见犬妖重伤,她不敢乱用药,只捡那些能给凡人用的,果然派不上用场。

好在库房里什么种类的丹药都有,她回来的时候,身后悬了一人多高的药盒药匣,一一放在床边:“你自己看哪个是青华丹。”

犬妖试图拿药,可那只虎妖爪上有妖毒,方才还未发作,此时骤然兴起,五脏六腑都要被烧穿一般。昏乱中他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很快便有一双柔软的胳膊扶起了脑袋,将青华丹揉碎了一点点喂进口中。

他本能地想挣开这双柔软的胳膊,可充斥鼻端的气味不是同一个,怀抱的主人气息幽远而柔雅,像雨中的竹林,像深藏宝库的仙丹。

犬妖胸中泛起一股奇异的宁静,用尽所有气力撑开眼皮。

眼前像是飘着密密麻麻的雪花,漫天漫地没有尽头,风雪里只有一盏幽幽灯火摇曳——是铜灯在一双眼睛里闪烁的光影。

留在这里,灯不要灭。

犬妖想伸手挽留,青华丹的药力却开始发挥效用,妖毒带来的剧烈痛苦一点点消散,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沉沉睡去。

这次没有梦临,那盏灯一直在黑暗里陪着他,一整夜。

隔日醒来,窗外已是阳光明媚,竹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没来由地,犬妖竟感到一丝极细微的失落。

他想起无聊时在凡人城镇看过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话本故事,常见套路便有“虚弱无助时给予呵护最易生情”,他曾嗤之以鼻,实实想不到落在自己身上是另一回事。

所以他弱不得。

犬妖合目深深吸了口气,试着运转妖力,体内肆虐的妖毒已彻底消散,致命的重伤也已痊愈,延维帝君炼制的青华丹果然了得。

他翻身而起,忽闻远处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第一反应便是探头往窗外看,果然见肃霜慢悠悠朝这里走来。

又换了身衣裳,她衣服真多,犬妖默默想着。

从山道问路开始,每回见她都穿着不同的衣裳,今天是橘红的丝缎裙,上面绣满小小的莹白花朵,远远望着像一团橘色的云飘过来。

眼睛不好使,她的耳朵格外灵敏,听出他醒了,隔老远就打招呼,语气明快:“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自然是有的,昨天那场惨胜消耗了太多妖力,虚得厉害,得静修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犬妖话出口只剩两个字:“没有。”

他顿了顿,肃霜此次是救命之恩,该慎重道谢才对。

然而致谢的词句无论如何也难以在肚子里雕琢成型,支离破碎地在犬妖嘴里转了又转,吐出来又只剩四个字:“……你救了我。”

话音一落,肃霜停在了竹窗外。

她的视线准准地落在他鼻梁上,若不是离得过于近,若不是眼中没有神采,真像她说的那样,看不出是睁眼瞎。

太近了,鼻尖快撞上他的下巴,犬妖无声无息朝后挪了几寸,便听她反问:“怎么?你要报恩?”

幽远柔雅的气息若有若无,犬妖突然有些厌弃自己过于灵敏的鼻子,还有此刻难以镇定的心神。

难以镇定,好像一路以来撑在神魂里的,某个强悍而冷漠的存在突然不见了。

他应得很慢:“我从不欠任何人。”

这犬妖别扭得很,肃霜可算看出来了,他是擅长装模作样,叫旁人都怕他远离他才好。

她反而莫名来了兴头,她独个儿在藏宝库待了太久,出来遇到师尊又是个惜字如金的,如今眼睛还坏了,各种憋屈,简直要憋坏她了,眼下有个犬妖可以薅,她逮着不松口。

肃霜摸着下巴做刁难状:“你说谎。”

说什么谎了?犬妖皱眉:“何来此言?”

“你哪有从不欠任何人?”肃霜耸耸肩膀,“你欠我一个名字,欠好几天了。”

“我没有名字。”

“我不信。”

“没骗你。”

“不可能。”

她是想玩绕口令?犬妖蹙眉,盯着她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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