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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1 / 1)

子夜钟响,阿尧在院门口和清哥儿三人碰头,人齐了,准备动身。

她仔细思考过,抚州局势复杂,不若就趁早离开,从荒山山道越过抚、青两州交界处,就算安全。虽她们要走的荒山与她来时并不是同一座,但总归抚州山峭相似,应该没什么难度。

以阿尧如今境界,自己跨越百里不成问题。但传送阵要带上旁人,从此处到荒山,已经是极限。为此,她甚至先提前摸过荒山地点,才最终定下此条铤而走险之路。说走就走,几人眼前恍惚片刻,阵法结成,已经来到荒山脚下。

直接越过了抚州守城军设置的关卡。

摸黑上山虽多有不便,但几人怕被发现,皆捡了树枝,在路面轻轻敲打。阿尧手握弯刀,神识外开,走至盘山道口,却蓦地闻见怪味。

犹如青苔混着尸油。

她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几人绕路走到树林中,这才发现,山道口竟然也有哨兵。

防得和铁桶似的。阿尧正要出手解决那两人,忽见山道后火光大亮,接着成群僵尸跳出来,源源不断!

该死,这座荒山不会是他们培养药人的大本营吧?

阿尧暗道失算。她傍晚来时,分明此处一片寂静,连个鸟影都看不着。

她果断捏诀,虽短时间用两次传送阵法有些奢侈,仍忙不迭启动,四人再次回到城内,站在院门口大眼瞪小眼。

“那些……”清哥儿苍白着脸开口,显然也看清了山道上密密麻麻涌出来的僵尸。

老先生张了张嘴,还没吐出一个字儿,抚州城上空忽然响起钟声,和子夜钟不同,这声音恼人,连着响了五下,整座城从沉睡中苏醒。

巷口开始出现许多守城军,拿着铜锣高喊:“抚州城门开放!要出城办事的抓紧了!”

城门开放?

如果说刚才的钟声将人吵醒,这一句句喊话,则是真真正正唤醒了抚州百姓熄灭半年的心火,街道彻底热闹起来。

阿尧呼吸微滞,直觉有鬼。

就听守城军再次呼叫:“老人、小孩、女人优先!都别抢——”

大块头闻言,目光在几人间梭巡,憨声说:“姑娘,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包涵。麻烦您路上多多看顾我家少爷,我……”

按照守城军的话,他是暂时出不去的。

阿尧沉声:“先去城门。”

城门后果然在半炷香时间聚集了许多人,甚至有妇女,长发披散匆忙赶到,怀里还抱着不足一岁的婴孩。城门一关,下次开放,就不知能不能盼到了。

阿尧举目四望,来的几乎都是年轻女人,中老年人并没有多少。

不可能吧?

她回头,压低声音:“老先生,抚州没有上了年纪的女人吗?”

“有。”老先生同样悄声回应,“都病了!”

“病了?”阿尧走在最外面,隐隐将其他三人护在墙角。

“说来话长啊——”老先生驻足,面带悔恨看着城门,仿佛回到从前热闹的抚州。

半年前,抚州出现了第一个“伤寒”患者,短短半个月,城尾沦陷。文川街道因为都是贫困户,反而鲜有人踏足,坚持到了最后。直到老先生的女儿妙妙也出现症状,已经是十月初。周党断言,此乃瘟疫,抚州彻底封城,为的是不将瘟疫传到旁的州府祸害人。

百姓起先还闹,这么个说法一出来,不闹、也不敢闹了。

“那不是瘟疫啊!”老先生哽咽,“十月十四,铁子和妙妙在家门口坐着,哪知道跳出来一个僵尸,一人给来了一口!铁子熬过来了,但我女儿……”

“我女儿没了啊。”

四周人声鼎沸,反显得阿尧这儿安静得过分。

她握紧拳头,长叹一口气:“所以您不愿意放弃铁叔。”

或许这样能抚平心里的愧疚。可是斯人已逝,真的能够放下吗?

“第一批——一百人!”

阿尧听见守城军高高在上,说出这么一句话。她立刻出声:“你们是现在走,还是从长计议?”

她一边问一边先拽住清哥儿和老先生,给了大块头一个眼神,几人险而又险挤到人群当中,推搡着前进。大块头左右看看,百姓全部哄抢着挤过来,眼下他们三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算得上壮的大块头自己身有疾,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出城。

“走!”大块头当机立断。

直到三人全部排上队,阿尧又悄悄退出队伍。

这一个名额,对有的人来说是救命的,她不能占用。

清哥儿肩膀重量骤然消失,急忙回头,只来得及在人流当中窥见阿尧的一片衣角。

“你,出去!”守城军冷冷用长枪指着大块头。

大块头闻言,早有心理准备,深深看一眼清哥儿,退开了。清哥儿刚要开口,大块头赶紧挥手,加速走远到人群中,用眼神示意他快走。

阿尧远远看着,长眉微蹙。

到第一百人了。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

“只有一个人能过。”官兵开口。

荒谬!

女人顿时手足无措,放眼望去,身边也没有亲人,尚且不会走路的孩子,哪里能单独行动?

她低头,忽而抱紧小孩,发疯了似的往外面冲,距离城外只有一步之遥。

咻——

长枪从后往前,贯穿了女人心口。生命最后一刻,她竟高高举起小孩,避免被插出的长枪一并弄死。女人倒下的瞬间,老先生冲过去,把嚎哭的婴儿接住,他虽两股颤颤,仍鼓起勇气道:“官爷,官爷,这是第一百个!”

阿尧望着老先生点头哈腰的身影,久违地感觉到鼻尖一酸。

你看,这就是凡人,脆弱得很。

城门口鸦雀无声,老先生在万众瞩目下缓缓后退,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

“哼!”守城军走过来,伸手握住长枪,踩着女人的头,狠狠把长枪拔出来,却在下一秒又插下去!

女人忽而抽搐,彻底死去。

血腥味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阿尧转头不去看,目光投向城外,突然定定望着斑驳树影。她猛吸一口气,拨开人群对着所有人喊:“回来!”

正在此刻,城门上的士兵发了疯似地跑到防御堑旁,扒着壁嘶声对地面上的人喊:

“快跑啊!跑——”

星垂平野,万籁俱寂。随着士兵话语落地的,还有他的人头,城墙上有人伸手,痴痴望着城外离乡的路,缓缓挥动双臂。城门外,距离官道不到两米的矮丛后跳出数名僵尸,在夜色下影子扭曲,密密麻麻朝第一批出城的人袭来。

阿尧动了。

弯刀从手中飞出,跨越大半人群,一刀把守城军的头颅切下,尔后回到她手中。

她迅速衡量了取舍,顺手斩杀矮个僵尸,“跑回去!”

门外全是僵尸,凡人跑出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送死。倒不如暂回城里,借着街道林立屋舍,倘或还能留着条命。

人群四处乱窜,她凌空闪身来到城门下,僵尸已经涌进来,叫人头皮发麻。

阿尧站在原地举刀,几乎所有人都在她身后,两方僵持,凡人转头不顾一切逃跑,再没有人注意城门下身形单薄的少女。

僵尸先动了。一跃三米高,从半空亮出长指甲,直直向阿尧抓来。她越过重重人海,看见老先生抱着婴儿,拉着清哥儿拼命狂奔向外。

对于城外的人来说,晚上一秒,他们都回不来了,只能拼口气一直跑。

跑吧。

阿尧凝聚剑气,附着在弯刀之上,挥手斩出一刀,包藏无匹威力,直接将半空中的僵尸斩成两半。她如今千足道已臻化境,身形飘然,穿梭在僵尸群里,一刀一个头颅。

“给我杀了那个女人!”

城门上,头戴高帽的男人持续挥舞双手,表情阴翳。

霎那间所有僵尸调转火力,全部朝阿尧而来。她身边已经没有人,要么死了,要么远远退开。

阿尧从一波攻势里脱身,歪头抿唇,察觉到隐秘。

从这些僵尸之中穿行时,始终有一种无形的阻力。她放开神识,恍见所有僵尸额心都有一条红线串联,织成一张网,有疏有密。

她身处之地,竟还算是红线交点较少的。循着红线望过去,最密的一处赫然是——

阿尧竭力奔跑,漫天血腥味中,不得已召出香雪梨图腾,几乎穷尽抚州灵力,张开一叶巨树,瞬间把自身灵力顶到巅峰,酝酿着一撇山河重击送给百僵之首。

“啊啊啊!”

人群之中,所有身强力壮的男性全部异变,上一刻还狼狈带着家人与僵尸缠斗,下一秒转头抓向身后亲眷,一掌下去,倒了好几个。阿尧只怕凡人都去阎王殿前给生死簿添上一笔,急忙抽调灵力,香雪梨图腾陡然跃上一级,带着温润灵力洒到犯人身上,总算来得及给部分人套上保护。

她喘气,马不停蹄落地挥刀杀去,跑得急了,停在一地尸体前,拦腰斩断僵尸。

“小心——”面前,一个姑娘尖声提醒阿尧。

她悚然回头,地上死去的男人赫然苏醒,曲起上半身挥爪穿刺,几乎有半米长的黑指甲刮破长衫,与阿尧的刀撞在一起。她突然被人扯开,皮肉“噗呲”穿透声响起,伤的却不是阿尧,而是旁人。

是老先生。

他不知何时竟折返回城,呆呆站在阿尧身前,张开双臂,像穷苦人家的女孩缝缝补补多年的偶娃娃,一身褴褛缓缓砸到地上,血流了一地。

或许是妙妙的偶娃娃。

阿尧毫不犹豫砍断僵尸双手,罕见有些无措。她伸出手对着老先生鲜血淋漓的后背,手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焕发灵光。

是了,她早就不是闻人遥了。属于神芝仙草的修复能力,只能救己,无法救人。

她迅速点住老先生止血穴,左手操作传音玉简向明若水求救,却来不及细看,另一手持刀继续砍僵尸,脚下滑步将老人带走,匆忙放在路边屏布后,这一回首,城门后仍旧有源源不断的僵尸。

稚子蹒跚路,须走上一年,而从城外到城内,一念千里遥隔生死两端,她有些难以想象,老先生一介凡人,是如何回到她面前的。

抚州的劫难,到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许多人眼睁睁看着亲友变成僵尸,痛声哭喊。阿尧摈弃杂念,持续汲取灵力,补足体内反吸出去的亏空,抚州城上方天象异动,星月倒转,风雨欲来。

是他——

阿尧转头,人血喷洒出来,落在她脖颈。

城门之上,男子闭眼,双手腾空轻点,一脸陶醉。随着无名灵力逸散,阿尧身上竟也开始发烫,平白产生咬人的欲望。她隐晦看一眼小腿,克制冲动,默念清明诀。

山脉之上,鸟兽忽而逃散。地底灵脉之源暴动,烈烈灵气寻风声前来,虚实交映之间,阿尧身后的图腾急速扩张,竟有遮天蔽日之势,照得一方恍若白昼。

有风自远方来,无剑——亦有剑!

剑气华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劈向男子,斩断他身前不断涌作肉盾的僵尸,最终把他脸上的惊恐定格成永恒。

整座城仿佛被按下休止键,千树万树梨花落下,正飘到赫寒聿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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