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戏演完，芒早诗连忙起身，抬手用头发藏起发红的耳根。
演员真不是谁都能当的，这种情投意合的两人在无人察觉的时刻所出现的暧昧私语，竟然要在一群人的灼灼目光下表演出来，最可怕的是这群人里，有你的同事，还有你的前男友。
芒早诗为避免尴尬，全力摆出专业正经的面容，佯装心无波澜地回到原先的座位，不给任何人打趣她的机会。
监视器前的副导演脸上浮现惊喜满意的笑容，转头看向钟晴和江枫，“钟制片，江导演，这差不多能确定了吧。”
原野作为还没毕业的新人演员，演技很难说得上炉火纯青，但他的形象和气质却有种难得一见的特别的劲儿。
钟晴微笑着，眼神若有所思，顿了顿，说：“你演得挺好的，人物状态把控得很好，整个感觉和角色也符合。这样，你手机保持畅通，具体情况等经过讨论确定了，我们会联系你的，好吗？”
原野从椅子上站起来，便立马恢复到了本身泰然自若的状态，听见钟晴的话，微一颔首，礼貌得体，道：“好的，谢谢钟制片和各位老师。”
随后他从选角办公室离开。
钟晴跟副导演打了个招呼，就拉着芒早诗和江枫又回到了之前的办公室。
芒早诗一头雾水。
江枫却好似心中有数，面对钟晴跃跃欲试的表情，并没有太积极的反应：“我觉得不太可能。”
“没试，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他的长相和气质征服了我，就不能再征服一个人吗？何况，你刚刚也看了，他演技也不错，现在哪儿还找得到这种条件的新人。”钟情不服气。
“女主角找了言欢啊，你这是只要说服一个人的问题吗？不答应的人多了去了。流量当道的时代，现成的流量，能够看得到的成功，你不要，非要给自己制造难题干什么？”
“你真的觉得他带不来流量吗？他那张脸就是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红的脸！”
“所以你就要拿我们这部戏作为他的机会吗？输了算谁的？而且他好像因为打架上过热搜吧？这万一以后引发出什么麻烦，戏播不了，谁去解决这个问题啊？你去解决吗？”江枫似乎始终觉得她的想法危机四伏，并且相当不现实。
这两人都快要吵起来了，芒早诗还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为了解决疑问，也为了缓和气氛，她举手打断：“既然把我也拉过来了，就别孤立我呀，好歹前情提要一下吧，别说一些只有你们俩才能听懂的话呀。”
江枫靠着椅背，屈指在桌上敲了下，言简意赅：“她想让原野演男主角。”
“嗯？”芒早诗双目圆睁，听了今年以来最惊人的话，比她能和视界合作更甚。
钟晴凝视着她的眼睛，迫切地希望得到她的认同：“你不觉得原野是可造之才吗？你不觉得他的长相帅且有特色吗？你不觉得他真的就长着一张顶流的脸吗？你不觉得他其实很适合演这部戏的男主角吗……”
芒早诗难以承受这份迫切，忙不迭点头表示认同：“觉得觉得，你冷静一点。”
原野当然帅，当然是可造之才，当然适合演这部戏的男主角。
因为男主角的人设在某些部分就是照着他写的。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口。
钟晴不管不顾，仍在继续阐明她的看法：“我最开始在网上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不错，可惜我不负责艺人经纪这一块，而且听说其他想签他的人当时也都被回绝了，他那时候好像跟人说他不着急签公司。现在我负责制片的戏要拍了，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苗子。也是正好，你认识他，可以帮我搭一下线。”
芒早诗算是听明白了，钟晴想找原野试镜是蓄谋已久的，今天去看选配角的试镜，一方面是去了解一下选角进度，另一方面是专程为了看原野的，没准儿找她这个最了解角色的编剧去给他搭戏，也是想要让原野可以有更好的表现。
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只是……让原野演男主角，真的有可能吗？
芒早诗笑笑，“你费了那么大劲，你们俩争论了半天，你们说了算吗？这事儿不需要苏总同意吗？”
苏总，名叫苏问渠，四十出头的年纪，个高体壮，爱穿正装，拥有中年成功男士典型的精英气质，视界娱乐的合伙人之一，主要负责影视制作发行这一部分。
“当然需要老板的同意。我是想在去找苏总之前，问问你们的意见，看我的想法靠不靠谱。”钟晴说。
江枫鼻腔里哼出一声笑，“你看起来并不是想听别人意见的样子。”
钟晴高声反驳：“我是想让你给我一点意见，不是让你直接推翻我的想法！”
两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芒早诗坐在一旁，捂嘴发笑，笑了一会儿后，张口打断他们的争吵：“好了好了，别吵了。亲爱的钟制片，你留点力气，还要去说服苏总呢。”
她看向江枫，说了他一句：“你也是，为什么要把话那么绝，凡事都是可以去努力的呀，而且你认为他目前流量不够，认为他打架这事儿影响不好，但你倒是完全没质疑他这个人，看来你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认可他的外貌和演技的吧？”
闻言，江枫没说话，不回答，却也没否认。
钟晴得意洋洋，得意过头了，还说出了句不得了的话：“对呀，并且打架又怎么样，打架也没影响他各个账号涨粉，账号暂停更新都没影响他涨粉，多少人每天去翻他的视频，听他唱歌。流量就是要有这种吸引力，能吸引得粉丝为他不顾是非了，顶流就算是修成了。你看不出来吗？他正是妥妥的潜力股。”
芒早诗听了她这段话的第一句就开始受不了，闭眼忍耐又叹气，还是觉得得解释一下：“打架那事儿不是他的错，在微博上有记录着完整过程的视频的，你们吃瓜不管后续的话……不太好。”
“知道知道，我就顺口一说。”钟晴笑笑。
—
会议正式结束后，钟晴和江枫有别的事儿得继续留在公司里，芒早诗拿上她的包，打算回家继续写剧本。
出了视界公司的门，看见了倚墙而立的原野。
这一天下来，她稍感疲乏，拖着脚步缓慢上前问他：“你还没走啊？”
原野伸手拎过她的包，回：“好久不见。”
芒早诗从上个月开始就在做准备，等他们再见面的时候，等他来问他们为什么好久不见的时候，她预备了一堆“因为你怎么怎么样，所以我才怎么怎么样”的句式，想要同他“算账”。
可这会儿站在他面前，满腔怒火早已不知所踪，柔软的想念却汹涌而来。
芒早诗向前跨两步，抱住他，说：“就十秒。”
在别人公司门口，随时都可能有人出来，她想抱也不敢抱太久。
他的胸口宽阔舒适，他的气息依然干净清冽，芒早诗听着他的心跳声，这段时间密集紧张的工作积累下来的疲惫都似乎刹那间得到了安抚，她流连其中，当真要怀疑他的怀抱是不是世界上最让人安心的地方。
原野怔了一瞬后，才环抱住她。
她的吻，她的拥抱，她主动的亲近，总是突如其来，让他像一脚栽进了云里，他却无法开口追问原因，不然连他自己都会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十秒后，她在他的怀里仰头看他，眼睛水亮，柔声道：“带我去吃饭。”
而后两人商量着，进了附近的一家拉面店。
正值饭点，店里生意不好不坏，客人坐满了一半的座位，不冷清，也不过分吵闹。
原野和芒早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待点的两碗面上桌后，边吃边聊近况。
芒早诗往面里倒了点醋，拿起勺子喝口汤，尝着味道，随便找了一话题：“你们放寒假了吧？”
“放了有十多天了吧，后天都是除夕了。”
“期末考得还好吗？”
“还可以。”
芒早诗愣了一下，忽地笑出声，“聊到你放假和考试的事情，我突然感受到了我们的年龄差。虽然我也才毕业几年，但工作一段时间之后，总觉得期末考试对我来说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原野提提嘴角，“那就别聊这个了，你最近怎么样？”
芒早诗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能说的也只有：“忙，很忙。”
“因为视界这次的新项目？”
“嗯，这个项目他们原本有编剧了，那个编剧的剧本写了可能也快有一半了，视界和演员那边忽然都觉得感觉不对，就很临时地找到我补位。他们其它的准备工作都没停，想要争取在五月份开机，所以剧本就要得很急，一月中旬到现在，我简直是夜以继日地在写。”
“那今天是过来开剧本会的？”
“嗯，正好也跟工作人员都熟悉熟悉。”
“你那天通知我过来试镜的时候，怎么没说今天你也会来视界公司？”原野问。
芒早诗答：“我早来一些，以为聊一会儿就能走，估计跟你碰不到面，就没说，想着各做各的事情也挺好。”
原野停下筷子，颇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叹一口气，歪头看她，“今天再碰不上的话，我是得等到你剧本全部写完，才能见到你吗？”
芒早诗不撒谎，“有可能。”
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从江城回来以后，我一直在等你联系我。”原野沉声说。
芒早诗听见“江城”这个关键词，就微微垂眸，不再直视他，沉默了片刻，才含笑抬眼回道：“我看你也没有很积极地联系我啊，只有刚回北洲的时候给我发过两三次消息。之后没再继续联系我，是因为我没回你，还是期末太忙？”
原野闻言一哽，喝口水清清嗓子，坦白：“尚哥找我聊了次天，他说你知道我早就听说你和他不是恋人的事了。然后我就感觉你这阵子可能不太会想跟我联系……”
“哦，原来是因为心虚啊。你年纪不大，心眼挺多。”这话说完，猛地想起一切的起因是她先找了个假男朋友骗他，于是紧接了一句：“算了，我也没资格说你，咱俩彼此彼此吧。”
两人目光对上，一齐笑出声。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本来想过几天就回你消息的，后来想到你正好期末，不想打扰你就又推迟了几天，再后来工作找上门，就真的忙得抽不开身了。”芒早诗没忘了解释下她这一个多月的心路历程。
“嗯。现在我感觉这一个多月其实等得很值得，没准儿我的第一部戏就可以演你写的戏。”原野自己也感受得到，负责选角的人对他很满意，他获选的可能性很大。
说起这戏，芒早诗就想起钟晴说想向老板争取让他演男主角的事儿，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很好的肯定。
不过从现实角度来看，她实际上觉得机会渺茫，为了避免他失望，她决定不提这事儿。
芒早诗若无其事地同他聊试镜的角色，“你真的对女主角弟弟这个角色感兴趣啊？”
原野回想了下，“嗯，这个角色不就正好适合我这个年纪。”
“你不打算等更好的机会吗？”
“原本我的计划就是打算大三下学期找找合适的经纪公司，也见见组，谁知道我还没开始行动，工作就自己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你写的戏，如果这戏真的用我的话，对我来说，对一个新人来说，应该很难再有更好的机会了。”原野回答得很坦诚。
芒早诗面上缓缓点头，心里却总觉得眼前人配得上更好的机会、更大的角色。
—
吃完饭，原野照旧开着芒早诗的车送她回家。
到达之后，芒早诗按住原野打算解开安全带的手，“车你开回去吧，反正我最近都得在家闭关写剧本，也用不到。”
原野笑着摇头，“没事儿，我打车就行。”
芒早诗看着他的笑容晃了下神，按住他的手不松开，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接着回以明媚笑容，对他说：“你真好看，下次见。”
话落，她开车门想下车，被快速反应过来的原野拉住。
他拧眉疑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嗯？”
“我们算是在……交往吗？”
芒早诗耸肩反问：“不然呢？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当然要交往啊。”
原野愣了下，“你……喜欢我？”
芒早诗笑容更灿烂，“不喜欢你，怎么会亲你？我当然喜欢你啊。”
我当然喜欢你啊。
她大大方方说出的这句话和她灿烂的笑容直到深夜都持续回荡浮现在他的耳边和眼前。
原野一个人躺在公寓床上发怔，满脑子都是芒早诗，心脏蓬勃跳动。
感觉是奇迹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