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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晴烟霭有无间(1 / 1)

余姚公主的婚期定在了次年五月。而南康长公主难得对司马昱有了好脸色,与他在御花园一道赏荷。

二人对坐在凉亭,面前的棋局正至僵局。

“既然要成婚,也该让福儿去封地了。”司马道福被封为余姚公主,会稽正属于其封地。

司马昱笑着落子:“长姐倒是为福儿打算的清楚。”

南康笑了:“自家儿媳,自然要操心了。”

司马昱干笑两声:“这样说,我这位亲生父亲倒要退居次位了?”

南康落了子:“皇帝连自家女儿的醋都要吃。”

“怎会,”司马昱道,“长姐这样喜欢福儿,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高兴。”

南康点头:“福儿的及笄礼就在次年二月,倒是便由本宫代办吧。”

“麻烦长姐了。”司马昱颔首。

南康不再说话,只专心看向棋盘。

而听闻这件事的司马道福,率先去了徐淑媛的宫中,见她正坐在锦鲤池盘喂鱼,司马道福快跑两步,趴在了徐淑媛膝头。

“母妃!”

徐淑媛摸着她的头:“就要去封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司马道福蹙眉:“母妃,同福儿一道去吧!”

徐淑媛笑了:“傻孩子,宫妃是如何能出得了这道宫门呢?”

司马道福望着高高的宫墙,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原来这张金银的牢笼,关住了不知多少人的一生?

从徐淑媛宫中出来,司马道福端着参汤去了司马昱的书房。此时他正坐在案前看奏折,听闻司马道福进来,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福儿,过几日就要启程了,东西可收拾好了?”

司马道福笑嘻嘻地将汤端上桌来:“女儿去了封地,父皇可怎么办呢?”

司马昱闻到参汤的味道,瞬间食指大动:“就喜欢你做的参汤,别人做的就没有这个味!”

司马道福笑了:“父皇若喜欢,福儿将参汤的配方抄录下来,让父皇宫中的人为您熬!”

司马昱此时已经端上了碗,看着她憨态可掬地坐在下首,眼中难得露出了慈爱的神情:“父皇这些女儿里啊,就福儿最孝顺了。”

司马昱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唤司马道福来看。

“新安?”司马道福念道。

司马昱又端起了碗:“新安郡山水秀丽,你的婚事既然定下,封地上父皇也该为你重新规划,便将新安郡一同赏赐与你,今后,你便是新安公主。”

这个封号,镜中的司马道福在嫁与王献之前才被封赏,如今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司马道福露出一丝不安来,可随即她便笑着跪下:“多谢父皇。”

此时那一碗参汤已经见底。

司马道福起身时,瞥了一眼中间的香炉,熟悉的龙涎香弥漫在空气里,她含笑望着司马昱。

“父皇待福儿真好!”

她笑着搂住司马昱的脖子。

后者拍拍她的手背:“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小公主,父皇只恨不能将天下都给你!这小小的封地又算得了什么?”

天下?司马道福的心中一阵冷笑。若不是那面镜子,当下她恐怕还沉浸在司马昱虚假的亲情之中,甘愿做他的棋子。

原来这就是所谓天家亲情?司马道福慢慢退出了书房。

关门的那一刻,她回过头去,看到司马昱脸上已经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这才是真正的他。”司马道福在心里想。

门外的内侍迎上了司马道福:“公主近些时日为陛下熬参汤,陛下的食欲都好多了!”

司马道福笑了:“回头我让宫人抄录一份方子来,父皇成日劳累,您也可为他熬上一份,补补身子。”

宫人听罢,欢喜地笑了:“公主孝心,老奴怎敢不从。”

司马道福冲他微微颔首,慢慢走下了台阶。

内侍脸上还挂着谄媚地笑,他暗暗望了门口的方向一眼,此时门已紧闭。

司马道福抵达封地的第二日,便安排秋兰备船。

“备船?公主要去哪里?”

司马道福摘下耳坠,慢慢放在桌上:“近来无事,去趟京口。”

秋兰更迷惑了:“京口?”

朱华见她迟迟不动,催促道:“秋兰姐姐我们赶紧去吧,晚了便租不上船了!”

秋兰本想再问,可朱华拽她的力气有些大,竟让她一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被她带了出去。

三日渡口,司马道福望着江面,一把桐油伞撑在她的头顶,朱华的裙边沾上了水痕。

“近日雨季,路上怕不好走呢。”朱华望着江面道。

“不妨事,几日的功夫罢了。”司马道福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此时死士尽数立在船边,桓玄撑着一把黑伞,眼神打量着司马道福的方向。

铅素立在床头看着搬运行李,一侧身,望见桓玄正在看着司马道福出神,她便默默移开了眼神。

司马道福由朱华扶着上了船,两岸的山峦渐渐模糊。雨水打在甲板上,木头的颜色更加鲜亮。

就在司马道福上路的功夫,郗家的船队也行驶在江面。

傍晚雨水初停,晚风冷冽地吹在司马道福脸上。她披着斗篷立在床头,望着江上倒映的月光,残破的下弦月满是荒凉。

桓玄轻声走到了她旁边,看了一眼江面,道:“公主好兴致,刚刚订婚,便背着未婚夫出来游山玩水?”

司马道福仍旧盯着前方:“依桓郎君的意思,我该如何呢?躲在家里准备婚事?”

“倒也不知世道究竟如何设计的,怎么你们男子便可兰亭流觞,女子便只能被困在庭院,一生囿于这无形的牢笼里?”她反问着,眼神看向桓玄。

这突如其来的言论让桓玄也是一惊,此时他看向司马道福,眼神都变了样:“如今听公主这番见解,桓某才知从前愚笨,竟看不出公主是此般巾帼不让须眉!”

“桓郎君谬赞了,我不过一介女流,哪有桓郎君说得这样。好了,天色不早了,桓郎君早些休息,明日可有得忙呢!”

桓玄疑惑,正要发问,司马道福便径直向着船舱走去。

就在同样的夜色下,郗道茂的身旁站着王献之,二人皆是素白的衣袍,郗道茂浅笑着,望着天上那轮月亮。

“容娘在想什么?”王献之侧头问道。

“有些想昭昭了。”郗道茂抬着头,隐藏住自己眼里闪动的泪光。

次日的雨又落了下来,司马道福撑着伞,望向烟雾渺茫的江面。空气里若隐若现着血腥气,她瞥到前方不远处的船只,灯笼上挂着一个“郗”字。

停靠码头的那一刻,水中暗暗浮现了黑色的影子。司马道福挥挥手,铅素便迅速立到了她身旁。

“公主,可要动手?”

司马道福摇头:“先看看,不急。”

熟悉的场景在她的眼前掠过。司马道福紧攥着自己的手绢,看到小船落下,郗道茂被逼到了角落。

“动手!”司马道福一声令下,铅素飞身、拔刀,几乎同时落在了郗道茂的身前。可她判断的场景并没有如期出现,王献之此时的刀下,立着那位黑衣人的首领。

而铅素还是顺着司马道福的意思,手臂揽上了郗道茂的腰。桓玄带着死士将剩下的黑衣人尽数解决,郗道茂被稳稳放在了司马道福的甲板上。

“好久不见,郗家妹妹。”

郗道茂笑了:“公主怎会在此?”

“原是路过,望见妹妹有难,怎可不出手相助?”

她们的身后,郗家的船舶慢慢淌着血,女眷都聚在小船上,看到郗道茂站在司马道福船头,蔡氏松了一口气,一下就摔坐了下去。

二人走进船舱,司马道福挥退了所有下人,此刻二人面对面立在原地,郗道茂看着司马道福疑惑地眼神,终于开口道:“公主以为,只有自己看到了那面铜镜?”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司马道福的脑海中,她睁大双目,不可置信地看向郗道茂,眼角滚出一滴泪来,下一秒,她跪在了郗道茂的面前:

“郗家妹妹,对不起!”

镜中的她,到底亏欠了郗道茂太多。

空气在这一瞬间沉默了,郗道茂看着她,手紧紧攥着,眼中的红血丝混着眼泪一起在眶中打转,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司马道福,忽然有些心软了。

那日,她看到司马道福将铜镜扔进草丛里,好奇心的驱使让她捡起了那面镜子。

看上镜子的那一瞬间,她望见自己的那张脸充满了绝望,泪痕挂在脸颊,她怀里抱着一个刚刚死去的婴孩。

这就是她的一生?她即将要经历的一生?郗道茂静静地看完了全部,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望着周遭的一切,只觉陌生异常。

原来昔日花好月圆,终究会是泡影一般。而她所有的欢愉时光,竟都停留在这短暂的十几年。

她想起司马道福死前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她眼中不甘和悔恨的神情。她们被这世道压抑了一辈子,终究还是求不得一个圆满。

其实,谁又不是这个时代的可怜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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