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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风露立中宵(1 / 1)

作为一名旁观者,司马道福可以很理智地看待所有人的命运。但作为身在其中的一员,司马道福充满了恐惧。

从那日赏雪归来,她就频频的做噩梦,梦见桓济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面前,梦见郗道茂撕心裂肺地抱着女儿的尸身,梦见司马昱亲手刺死了徐贵人,梦见南康长公主满是厌恶地推开了自己的手......

这一切都真实得让她胆寒,同时她也恐惧着,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要面对这样的场景。

她并不能平和地看着一切发生,而她,注定要淹没在这个时代的惊涛骇浪之中。

司马道福睁开双眼,望见窗子外还有月色。朱华沉沉地睡着,头靠在床边,并未察觉到她的惊醒。

司马道福慢慢躺了回去,她心里盘算着即将发生的那些事,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次日,她发起了高热。朱华和秋兰吓了一跳,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聚在了明月楼。

“公主这是受了风寒。”胡太医号过脉后,对众人道。

司马道福此时昏睡着,并未听见旁边的交谈声。紧接着,冰凉的帕子搭在了她的额头,司马道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见徐贵人的脸。

“母妃,您怎么来了!”说着她就要起来,徐贵人却将她按了回去。

“傻孩子,生病了都不知道。”徐贵人挥挥手,秋兰就端着汤药走到了床边。

“快些将药喝了,盖好被子再睡一觉。”徐贵人叮嘱着,一口一口喂着汤药。

司马道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熟悉的氛围了,徐贵人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让她十分心安。

药下去了大半,徐贵人见她红扑扑的小脸,眼里满是心疼。

“一会儿可要叮嘱桓济那孩子,莫要带你出去玩闹了!”

司马道福一听桓济的名字,立刻急了,拉住徐贵人的手央求道:“母妃,不怪他,是月娘想去的。”

徐贵人嗔怒地看了她一眼:“刚刚是吓唬你的,你就这样维护他?”

“他,待月娘很好的。”司马道福喃喃地回道。

徐贵人点了点她的额头:“母妃不去说他了,你乖乖睡觉,母妃就在这里守着你。”

牵着徐贵人的手,司马道福的眼皮又开始打架。

再醒来时,她的双手落了空,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不见人声。

司马道福有些疑惑地坐起来,走了两步,忽然见珠帘后头有一道倩影。穿着素白的衫子,却始终背对着自己。

“不要想着改变什么,这都是你的命数!”

司马道福有些害怕:“你是谁?”

“我是......”她回头的那一刻,司马道福惊醒,发现徐贵人果真不在床前,但珠帘后的一道白影仍然清晰可见。

“啊!”她大呼一声,“你到底是谁?”

那白影听见动静,立刻掀帘而入:“月娘,你怎么了?”

桓济熟悉的面孔跑到床前,司马道福终于松了一口气:“二郎,是你啊。”

桓济看到她额头上的薄汗,马上掏出帕子来为她擦拭:“可是做噩梦了?”

司马道福乖巧地点点头。

桓济则微微笑了一下:“不怕,我在。”

仅这四个字,让司马道福跳动的心脏平缓下来,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清晰落在自己的耳中,似是受了什么魔力一般,她竟真的安定了下来。

司马道福呼了一口气,由桓济扶着她躺了回去。

桓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坐在床头温声的说道:“月娘不怕,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司马道福牵住了桓济的袖口:“二郎给我吹箫听。”

她撒娇的语气配上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让桓济无论如何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好。”

他的长箫就挂在腰间,此时他坐在床边的绣凳上,慢慢吹起了曲子。

与此同时,明月楼的房顶,桓玄正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笛,就听见呜咽的箫声从司马道福的房间传来。刚刚他目睹着桓济进去,恐怕此时的箫声,也正出自他。

他默默收起了笛子,抬眼望了望月亮。

这个冬日很冷,司马道福在温暖的炉火旁安睡。

就在她病的这段日子里,宫中出了大事,一名侍卫刺杀皇帝不成,被司马道福的死士斩杀于太极殿。

秋兰来向司马道福报告这件事时,她刚喝完药。听完秋兰的回禀,司马道福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是谁?”她压着喉咙问道。

“是,阿远。”秋兰回道。

司马道福的眼睛抬了起来,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便追问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在陛下的书房谢恩,陛下说阿远救驾有功,要留在自己身边做死士统领。”

司马道福匆匆坐了起来,刚穿好鞋,就见铅素快步跑了进来:“公主,阿远回来了。”

司马道福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见到桓玄一身玄色直缀,跪在中庭的雪地上。

她大病初愈,脸色还很苍白,嘴唇上也未点胭脂,看起来甚是憔悴。此刻看着桓玄一身单衣跪在雪地之中,司马道福又咳了两声,看向他道:“既然有了新的归宿,怎么还肯踏足我明月楼呢?”

铅素遣散了所有的人,自己守在门边,挡住了里面的所有。

桓玄对司马道福拜了一拜,回道:“今日事出突然,属下只能随机应变。”

“事出突然。”司马道福坐在廊下笑了。

“在这皇宫之中,谁敢去刺杀父皇?这件事从头到尾,怕都是你的手笔吧?”

桓玄见她这样说,也不辩驳,只沉默着跪在雪中,神色清冷而阴郁。

“你一直在怪我,对吗?”司马道福见他不说话,反倒也摊开来道,“你怪我不杀南康长公主,无法替你的母亲报仇。”

“属下不敢。”

司马道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桓玄,我今日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看不透你。”

“从前,我以为你一心报仇,要为死去的母亲鸣冤。可这些日子我发现你并不甚在意南康长公主的死活。而今日,你设了这样一场局要走到父皇身边,你可知伴君如伴虎啊,什么滔天富贵,权势荣耀,可都在那人的一念之间。”司马道福的眉头微微蹙起,脸颊清冷的似雪花。

“这些身外之物,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说到最后,司马道福不禁站了起来,咄咄逼人地看向他,似乎一定要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而桓玄点了点头:“对,这些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

他抬起了头,视线与司马道福交汇:“无论是你还是桓济,你们从小就在光明的环境下长大,你又怎会明白,像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人,是如何熬到现在的?”

“我见过这个世界最黑暗的地方,见过百姓流离、见过官员鱼肉乡里、我遇见过无数次的暗杀,看过你们皇族与士族贪婪的嘴脸。这些场景或许你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当你没有深入到社会底层时,你不会明白这个国家到底生了什么病!”

桓玄这一番话让司马道福愣住了。

是了,她们这些人深处琼楼玉宇,看不到人间百态,不知道士族与皇族之外的生活,她们只是在想当然的坚守着自己所谓的“大义”,而这些大义,远没有百姓的一餐饭重要。

“桓玄,或许我这一生都无法理解你的志向。但既然我们认识一场,还是好聚好散。你走吧,我答应过你,会让南郡公的爵位,承袭在你的身上。”

司马道福慢慢起身走进了房间,她没有回头,也看不到桓玄此刻的眼神。

这个冬天的雪,似乎都聚在了这几日,大雪纷纷的庭院之中,只有松柏不畏严寒地撑在雪里。桓玄的脚印延展到垂花门外,他刚刚迈出门,就看见了铅素。

“你要去陛下那里了吗?”铅素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

桓玄点头:“今后,公主就靠你保护了。”

铅素苦笑了一下:“公主远没有我们想的那样脆弱。从去年开始,她便一直跟着我学剑法。”

“我从没遇见过像公主这样好说话的主子,没有公主的架子,也从不冲我们底下人发脾气。”铅素絮絮叨叨地说着,桓玄听出来,她是在挽留自己。

“铅素,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但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照理想化的方向去实现。”桓玄说完这句话后,迈出了脚步。

“好好留在公主身边,有她在,你会一世安稳的。”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雪地之中。

就在桓玄到司马昱手下的第二日,司马昱传了司马道福去书房。

她披着厚重的披风,坐着步辇,一路到了书房门外。

司马道福解下披风,递给身后的秋兰,然后由内侍推开门,迈进了书房中。

书房里温暖如春,炉火生得极旺,中庭放一只香炉,正燃着熟悉的龙涎香。近些日子,司马昱更加痴迷于这味香了,原先只是幽微的气味,如今却浓烈到刺鼻。

见司马道福进来,司马昱换上了标准的慈父笑容:“福儿大病初愈,不必多礼了。”

司马道福道了谢,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想必福儿也已听说了,你手下的死士昨日救驾有功,父皇调他来了御前。”

司马道福微微颔首:“福儿在病中,不能为父皇分忧。能有阿远保护父皇,孩儿也安心。”

听着她这样的回答,司马昱也觉得分外妥帖。原以为司马道福会不舍得给他,现在听来,她倒是愿意得紧。

司马道福心中却是暗笑:普天下没有比你更惜命的人了!

司马昱还是笑了两声:“只是福儿身边少了人保护,父皇也不放心。这样,今日父皇便再拨十名死士去你那里,负责你的安全。”

司马道福眼中并无波澜。那些酒囊饭袋,怕是一百个都比不过桓玄的武功。司马昱这样的交换,似乎并不等价。

况且,这十人明为保护,实则监视,这是要将她置于万千视线当中啊。

她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收编的人,不住有些担忧。

但此时她只能应下:“就知道父皇最疼福儿了!”

司马昱慈爱地笑了笑:“过了年,你也要成亲了,今后在桓家不比宫里,最要小心谨慎,不得生事。”

“此外,桓温是我朝老将,在朝中威望甚深,你入了门,可要多多在公婆面前孝敬,也彰显我司马氏以孝道治天下的决心。”

司马道福听出来了,这是要她盯着桓温,将他的事汇报给司马昱啊!

司马道福应道:“父皇说的是。今后女儿不能在父皇跟前尽孝,女儿......”

说着,她假模假样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只求父皇能常常允女儿回宫探望父皇,以全了女儿的孝心。”

谁人不喜爱听好话?司马昱也不例外。即使心里再冷淡,听见司马道福这一声声的陈情,他的心中也很是妥帖。

“父皇没有白疼你啊!”司马昱感叹着,扶着司马道福起来,“今年春天,父皇定让你风光大嫁!”

这事司马昱倒是没有食言,这年春,会稽城喧闹的如同冬至一般,所有街道都挂上了红灯笼,司马道福进桓家的那条街巷洒满了牡丹花瓣。司马道福的山庄也因此翻修了一通,到处都显现着皇家气派。

她端坐在喜轿上,听着周遭热闹的音乐声,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可只要想到桓济就打马走在自己前面,她就觉得分外安心。

今日来观礼的宾客很多,晚间将要闹洞房时,司马道福不禁捏了一把汗。

她看着窗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手中的帕子也攥紧了些。就在门将将要被推开时,她听见一声干净的声音对外面众宾客道:“各位,对不住了!”

王献之和王徽之拉着桓济一同走到了门前。王献之笑得很爽朗,拍着桓济的肩,对众人道:“驸马来了,各位可要慎重考虑要不要进去啊!”

王徽之似乎有些醉意,说话也懒散了起来:“我们这位驸马,那是把公主捧在手里都怕掉的人。你们今日要闹洞房,难保他日自己被闹!”

这么一通威胁下来,周遭嬉笑声更甚了:“那不行,今日大喜的日子,不闹闹洞房岂不是便宜了仲道?”

说话得都是有头有脸的士族子弟,又饮了些酒,哪怕房间里端坐的是公主,他们也照样打趣。

桓济仍旧笑着,身体却死死挡住房门。

就在司马道福以为他要挡不住时,郗道茂的声音柔柔地传了过来:“诸位,不若派我们做代表,进去讨个吉利就是了。今日是桓家哥哥大喜的日子,大家怎么能让他逃了酒呢!”

众人见状,也不再多言,只对郗道茂拜了拜:“七郎媳妇,咱就卖你个面子!”

谢道粲也慢慢走了过来:“这热闹自不能少了我啊!”

她挽着郗道茂的手,众人便轰着桓济去了前厅。

王献之临走前,去捏了捏郗道茂的手,讨糖一般地凑在郗道茂身旁问道:“容娘,我今日表现的可好?”

郗道茂看着王献之微红的脸颊,显然他也有了醉意。

于是郗道茂点点他的额头:“差点都挡不住了,还来讨表扬啊?”

王献之摇了摇她的手:“一会儿你别留太晚,我想喝你做的醒酒汤呢!”

“好,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王献之跟着王徽之去了前厅,郗道茂与谢道粲一道进了喜房。

司马道福正紧张地不行,听见二人的脚步声,忙站起来要迎。

郗道茂按住了她:“怎么能让新娘子来迎我们。”

她和谢道粲坐下,刚要开口,就听司马道福抱怨道:“还说呢,一直等你进来,结果刚刚你还要在门口同子敬说那样久的话!”

郗道茂耸耸肩:“没办法,自己的夫君自己要哄喽!”

谢道粲就去笑了:“听着让人酸掉了牙。”

三人都笑,郗道茂也赶忙从袖口掏出一小包糕点来,拆开包装,递给司马道福一块:“一日没吃东西了吧!”

司马道福忙接过来,咬了一口,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又回来了。

“可不是,早晨就吃了半块玉带糕!刚刚拜堂的时候我都觉得眼前一黑。”

谢道粲笑道:“早晨给你准备了蟹黄汤包,你说怕弄脏喜服,石蜜果你说甜得牙疼,好容易有道玉带糕对了你的胃口,没等咬两口呢,该梳妆了。”

“我看你就是紧张的!”郗道茂道。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上月你也是这个样子!”谢道粲想起郗道茂出嫁那天,就觉得司马道福算是好的了。

上月初九,郗道茂与王献之成婚。王家四子都在迎亲的队伍里,足矣见王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更有传闻称,订亲之前,王羲之亲笔书写求娶书,最后作为聘礼送至了郗家。

王氏笔墨千金难求,而唯有七郎的婚事,是由王羲之亲自写求娶书的。这段佳话沸沸扬扬传了半月,直到司马道福的婚事到来,众人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王家庭院。

郗道茂尴尬地笑笑,见天色晚了,便急匆匆拉着谢道粲要离开。

“可不能久坐了,新郎要恼的!”

司马道福被她的话说得脸红,嗔怒道:“惯会拿我取笑!”

“我还得回去给我家官奴做醒酒汤呢!先走了!”说着,带着谢道粲一阵风似的溜出了门外。

前厅宴席散场,桓济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他慢慢绕回院子,望见房间的烛火明亮,一道倩影就坐在灯下等他。

抬头是漫天的星子,是时明月在梢,四下悄悄。

他挑开盖头时,看到一双比星子还灿烂的眸子。

“二郎。”司马道福害羞地低下了头,她软糯的声音敲打着桓济的心脏,让他不自觉沉迷在这片月色下的温柔之中。

而桓府门外,王献之正乖巧地等在羊车旁。见到郗道茂出来,原本站得直直的他立刻靠在了旁边的小厮身上。

王徽之在前面的羊车旁看得真切,此时不得不感叹: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郗道茂果真最吃这一套,此刻立即小跑两步扶助了王献之的手臂:“官奴!头晕吗?”

王献之点点头:“许是多饮了几杯,不碍事的。”

他睁开半只眼睛打量郗道茂的表情,却发现她的脸在慢慢冷下去:“刚刚就叮嘱你不要喝了,你偏不听我的,这不,头晕了吧!”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王献之懵了,下一秒郗道茂就率先一步上了羊车,站在车前,她对王献之伸手道:“快上来呀,赶紧回府,给你做醒酒汤!”

王献之握住她柔软的手,轻轻一用力,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与此同时,他一步迈进了羊车之中,车夫见状,飞快地关上了车门。

摔靠在王献之怀里的郗道茂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轻垂了他一下:“你装的!你根本没醉!”

王献之狡黠地笑了笑:“没有啊,我的头很晕的,不信你摸摸!”他拉起郗道茂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之上。

确实有些温度,但此时更加烫的是郗道茂的脸颊。

“这么多人看着,你......”

“哪有人看?”此时羊车大门紧闭,正向着王家的方向走去。车轮滚滚,掩盖了说话的声音,郗道茂逐渐熟悉了这样的姿势,靠在王献之怀里,打起了瞌睡。

眼看就要到府,郗道茂却睡得更加沉了些。王献之掀帘看了看,对车夫道:“去角门。”

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

一路停在角门后,南嘉为二人推开了羊车的门。王献之将郗道茂打横抱起,稳步走下了羊车。

一路回到饮石斋,她都没有醒。看着郗道茂红扑扑的脸颊,王献之忍不住捏了捏,又唤人去打水,为她擦了擦脸。

“你呀,新安公主成亲,你比她都欢喜。”

王献之俯身,用他的鼻尖蹭了蹭郗道茂的鼻尖。后者觉得痒,伸手要挠,却不小心将巴掌甩在了王献之的脸上。

莫名其妙被打的王献之捂着脸,决心要让郗道茂为自己鲁莽的行为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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