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1层到了——”
电梯恢复明亮，西装男也再次恢复原来的样子，微笑着站在电梯中央。
“你什么意思。”白高阳低着头，声音低沉。
“我是规则鬼。”
或许是一个人的确太无聊了，西装男很喜欢和人聊天。
“不符合我的规则的时候，我就是最弱的鬼，连您身边那个独眼小姑娘也打不过。可一旦符合我的规则——”西装男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双手用力摊开，声音变得激昂，“我就是这片空间中最强的存在！”
说话间，西装男再次五官消失，清秀的脸庞变作之前那张狰狞的笑脸。
“就比如——”
“我说灯熄灭，灯就会熄灭！”
西装男手指头顶，电梯灯光陡然熄灭。
“我说电梯加速，电梯就会加速！”
西装男手指脚下，电梯陡然加速。
“我说陷落——你就会陷落！”
西装男手指白高阳，白高阳坐着的地面就如蜡烛般溶化。
白高阳手忙脚乱地想要逃跑，可身体无论触摸到哪里都是一团软绵，落不到实处。
眼看白高阳越陷越深——
西装男光亮的皮鞋忽然清脆地踢踏地面，几个花哨地原地转身后，两只腿定格成圆规状，一只手点在额头，一只手嚣张地伸出，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STOOOOO——P！”
电梯所有异状消失。
“叮——18层到了——”
神经病啊他！
白高阳满头大汗地倚坐在全身镜前喘着粗气，大跌眼镜地看着面前行动变得魔幻的西装男。
“叮——1层到了——”
“咳，抱歉，随着这片空间被我掌握的程度加深，我就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了呢。”
西装男刚说完这句话，脖子嗖嗖变长后弯，狰狞笑脸自白高阳头顶倒落到他的眼前。
“就比如这样呢~嘻嘻嘻——”
白高阳瞳孔紧缩，嘴巴一张一合地发不出声来。
“叮——18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电梯内，西装男一颗头倒挂，伸长了舌头舔白高阳的脸，白高阳满脸抗拒地推拒。
“叮——18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电梯内，西装男的脖颈如蛇，将白高阳的身躯一圈一圈缠紧，白高阳奋力挣扎。
“叮——18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电梯内，西装男身体壮大如熊，全身肌肉鼓胀，蒲扇般的大手将白高阳握紧在手心，作势欲咬，白高阳无力地拳打脚踢。
……
“叮——1层到了——”
第18次循环。
白高阳听到电梯播报声，条件反射地蜷缩成一团，手臂害怕地挡在脑袋前。
“可惜，与白先生愉快的电梯之旅就要结束了。”
西装男正经中带着浓浓遗憾的声音在电梯内悠悠回荡。
白高阳迟疑地松开双手。
入目的是一条拖到地上的长长的舌头。
白高阳顺着舌头往上看，只见西装男吊在电梯中央垂落的一根白绫上，眼珠突出上翻。
“呃……呃……”
上翻的眼珠突然在眼眶中四处乱转，片刻后，回复成正常眼睛形态，舌头吸溜溜缩回嘴里。
西装男挂在电梯中央，脸蛋清秀，面带礼貌的微笑。
“如您所见，白先生。我是在电梯中上吊自杀而死。”
他面容温和，眼中泛起回忆神色。
“在电梯里我能听到您的心声呢。白先生，您说的没错，我喜欢男人。”
被折磨得快要成个没有灵魂的娃娃的白高阳闻言，眼神聚焦些许。
“男人喜欢男人好像是件十恶不赦的事情呢。”西装男说着，眼睑微阖。
“昔日笑脸相迎的同事朋友突然嫌恶地看着我，曾经器重我信任我的老板要炒了我，说会永远包容我、爱我的父母要送我去看心理医生。”
“微信群、朋友圈、□□群，所有的社交软件好像都在传播我的谣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肆无忌惮地用最恶毒的语言中伤我。”
地面浸染两点湿痕。
“白先生，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呢。”
“我承受不了这些。”
“所以我选择了最轻松的那条道路。”
西装男抬起眼眸，黑色瞳孔仿佛嗜人的黑洞。
“您呢？白先生？”
【我？】
“是啊，您。”
西装男跳下白绫，缓慢踱步至白高阳跟前，蹲下身与他直视。
“沉迷赌博、撒谎成性，时不时还会殴打老婆孩子，最后导致老婆忍无可忍与您离婚的白先生。”
西装男面庞变成标志性的狰狞笑脸。
“您会怎么选择呢？”
“叮——18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电梯内，只剩白高阳一人，电梯中央，惨白白绫垂落。
白高阳垂着头，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一步一顿地走向白绫。
【是啊，我爱面子、爱撒谎，沉迷赌博、散尽家财。】
他站立在白绫下。
【我家暴妻儿，欺压父母，无子之孝，无父之德。】
他一只手握住白绫。
【我是个懦夫。】
他将头伸进白绫。
【我该死！】
白高阳猛然睁大双眼，双手用力将白绫扯下！
“可是我不想死！”
他双眼猩红，状若癫狂地撕扯手中白绫，撕不动还上嘴咬。
“我是烂人又怎么样！我是烂人我就不能活了吗？！我是烂人你就可以随意决定我的生死了吗？！”
“真是遗憾。”
西装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电梯门轰然关闭，一阵剧烈的震颤后，电梯垂直落体！
“吱——”
灯光闪烁的电梯内不断迸溅火星，各种零部件哐当作响。
白高阳一边痛呼，一边在地上打着滚闪躲。
“白少榆！你怎么还不来！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白少榆你个天杀的！欺负我的时候那么厉害，怎么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消失不见了！”
“白少榆！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赌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一定乖乖听话！我求求你……”
“哈哈哈哈哈！什么白少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这已经是第19个循环！电梯就是我，我就是电梯！这片空间已经尽在我掌控之中！她就算来了也只有和你一起死！”西装男猖狂大笑。
白高阳费劲抬头，无神的双眼迷蒙地看着眼前末日般的景象，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
“是吗？”他低头，双手抱紧膝盖，嘴中呢喃，“那……少榆啊，我的女儿……那你……不要来救我了。”
白高阳闭上双眼，准备迎接属于他的终点。
“呜——”
刺耳的尖啸声在白高阳闭眼的刹那鸣响，极速掉落的电梯突然开始减速，并在停顿一瞬之后，逆转上行！
“不，不可能！你是谁？你怎么可能打断我的规则！”混乱中，西装男慌乱的声音响起。
“不，我是这片空间的王，我才是最强的！”
“啊！别打我！别打我！别打我的脸——！”
“哐——”电梯停止。
一片黑暗中，白高阳懵懂地环顾四周，大脑一片空白。
“咔擦——”
细密的裂纹在漆黑的幕布扩散，电梯空间如玻璃般碎裂成一块一块。
白高阳身下陡然一空，转瞬又被坚实的地面接住。
“叮——1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白色古伞敲击地面，纯白裙袂飘扬。
白高阳抬头。
——是白少榆。
她眼带嘲讽，嘴角微扬：“父亲，真可怜呢。”
白高阳趴在地上仰望高高在上的白少榆，虚弱地低下了他的头颅。
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啊啊啊——！”
尖锐的女高音唤醒全身酸痛的白高阳。
白高阳睁眼。
一只足有他头大，布满红血丝的眼珠贴在他的鼻尖。
白高阳闭眼。
“主人的废物老爸还没醒吗？刚刚明明睁眼了啊？”独眼歪头，声音疑惑。
“你能不能换句话？！这句话昨天就说过了！还有！不要把你的眼睛怼在我的脸上！”白高阳一个头槌砸在独眼头上，愤怒起身。
“真好，主人的废物老爸看起来很精神呢，这样主人就不用担心了！”独眼右手敲击在左手掌心，语气雀跃。
“主人，主人，你的眼里就只有你的主人！”
“是的呢。”独眼理所当然地回应。
标志性的语气词再次唤醒白高阳对某个男人的记忆，他全身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不要再说这三个字！”白高阳使劲揉搓自己的手臂，“还有，你昨天是不是玩忽职守了！为什么那么久了白少榆才过来？”
“我才没有！”独眼反驳，“是主人说打车太贵了，所以坐公交车过去的，这才比较慢！”
“你——！”
白高阳语塞，憋屈起床，骂骂咧咧地去洗漱。
餐厅内，白少榆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吃早饭，娄春兰依旧在魂飞天外地喝粥，灰狼依旧尽职尽责地守护在娄春兰身后。
一股莫名的情绪突然在心中鼓荡回旋，白高阳沉默地在他的座位上坐下，夹起一颗眼珠送进嘴里。
白少榆瞟了白高阳一眼：“父亲，只有小孩子才会哭。”
“我才没有哭！”白高阳像老太太似的瘪着嘴，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哦，那您别掉金豆豆。”
“我才没有掉金豆豆！”白高阳耸着鼻子吸鼻涕。
白少榆没再接话，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一旁默默扒饭的娄春兰也偷偷弯起嘴角。
……
“主人上学加油！主人再见！”
独眼和白高阳站在站台，齐刷刷挥着手目送白少榆走进上学的地铁。
一路上，白高阳双手插兜，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劫后余生，他感觉这个世界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清新起来。
“叮——1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白高阳脸色巨变，噔噔噔地往后退。
“你你你——”白高阳单手指着站在电梯中央的西装男，说不出话来。
“白先生早上好！小电梯竭诚为您服务！”西装男精精神神地朝白高阳敬了个礼。
“好尼玛好！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已经死掉了吗？！”
西装男闻言，羞涩挠头：“没有呢，还要多谢白小姐手下留情。”
“她为什么要手下留情？你凭什么得到她的手下留情？！”
“啊，这个……”西装男局促地摸摸鼻子，“可能是因为我是电梯灵，就算杀掉了也还会再孕育而出的原因吧。”
他不好意思地微笑：“白小姐觉得，与其以后再杀一遍，不如就留着我，反正我肯定不敢再在白小姐和白先生面前造次的。”
“……你不是说你是上吊自杀而死的吗？”白高阳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啊，那个……我只是觉得您平时的心声很有意思……”
“……所以？”
西装男也知道躲不过去，心虚地吐舌头：“所以那个是骗您的。”
“！”
白高阳忍无可忍，冲进去就对着那张越看越可恶的脸疯狂输出。
“叮——18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白高阳重新整理领带和衣领，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电梯，电梯内，西装男狼狈不堪地躺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