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起，世界被蒙上一层灰暗的颜色呢？
是小时候，被酗酒的父亲殴打的时候吗？还是大一点，被同龄的孩子取侮辱性绰号的时候？抑或是高中时期，被同班同学霸凌欺辱的时候？
陈怀安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活了28年，他每一天都顶着一顶名为“窝囊”的帽子在生活。
虽然很累，但还是在努力地活着。
可如今，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妻子带着儿子走了，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会喘气的活物，一切的东西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破碎的碗碟散了一地，连折射出来的光都是灰色的，看起来奄奄一息。
他拾起一块看起来很锋利的碎片，放在手腕处比划了一下，接着慢慢靠近，就快要碰到了——
“砰砰砰！”
震耳的拍门声响起，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一般，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紧接着就是惊惧和后怕，他在干什么？是要割腕吗？是要自杀吗？是要就这么死去吗？
不！
不行——
他赶紧丢掉了碎片，因为碎片太过锋利，还在他大拇指和食指上留下了两道鲜红的血印，可他感觉不到疼。
“砰砰砰！”
拍门声还在持续，其中夹杂着几句说话声，因为隔着厚重的门板，所以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但是声音很激烈，像是在骂人。
不消片刻，陈怀安就确定了，的确是在骂人。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关键词。
——操你妈。
陈怀安不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为何要口出脏话，他一向与人为善，在外面都不曾跟人有过摩擦，如今坐在家里，是怎么招惹到别人的呢？
他起身去开门，拖鞋踩到瓷器碎片上，留下一串刺耳的声音。
他先是透过猫眼看了一眼，一眼便看见门外是一位很年轻的男人，男人留着寸头，全身散发着戾气，本来在看着别处，就在陈怀安打量他的时候，他突然扭过头来，一双鹰眼猝不及防扫射过来，直接射穿了陈怀安的心脏。
这个人……
是他？
怎么……会是他？！
“砰砰砰！”
又是一阵大力的拍门声，感觉再拍几下，这门就要被拍散架了。
陈怀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您找谁？”
“找的就是你！”
陈怀安心头一跳，一些如噩梦一般的记忆突然朝他翻涌而来，覆住他的口鼻，让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窒息感。
——这个人，正是高中时期欺凌过他的人！
他以为高中毕业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可如今……
这个人竟然直接找上门了？
他是如何找过来的？
找过来做什么？
陈怀安不敢想了，更不敢直面他，只能隔着门板和他对话，“抱歉，您找我，有事儿吗？”
“操他妈的赶紧开门，有事当面说！”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拍门声，震得空气里的粉尘纷纷掉落，震得陈怀安的小心脏砰砰作响。
“赶紧开门，再不开我他妈直接——”
门打开时，霍然正准备踹门，他妈的，昨晚熬了一个通宵，中午吃完饭打算睡会儿，结果刚睡下，就被楼上的那对夫妻吵醒了！吵架就吵架，还摔盘子摔碗的，动静大的跟他妈打仗似的，完全不给他一点睡觉的机会啊！
心里憋屈得不行，只能上来讨个说法，结果拍了半天门没人应，应了也不给你开，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见门开了，霍然及时刹住脚，看也没看开门的人长啥样，上去就骂，“你们他妈的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陈怀安吓得后退两步，这才知道这个人来找他的目的，原来……原来是因为吵他休息了……
骂完后，霍然才眯眼看向门里的人……啧啧，原来是小白脸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难怪被老婆骂都不敢还嘴……
再细瞧一下……咦？怎么有点眼熟？
“不好意思啊，”陈怀安赶紧躲避了那束探究的目光，他微微垂下头，为了表示诚意，还稍稍弓下了腰，“打扰您休息了，下次，下次一定注意……”
霍然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他在揣测，揣测这人是不是他上高中那会儿欺负过的一个人，那人的模样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哭起来的样子挺好看，是那种想继续欺负下去的好看……
陈怀安内心很焦灼，他能感觉面前的人在盯着自己，目光滚烫，带着不怀好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坏心思。
“那什么……”
冷不丁听见他开口说话，陈怀安吓了一跳，身体很轻微地抖了一下。
“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陈怀安一愣，心想这人是不记得他了吗？还是说……仅仅是忘了他的名字？
“问你话呢！”
霍然有些不耐烦，他最烦娘们唧唧的男人，有话就说话，支支吾吾，畏畏缩缩的干嘛呢！
“陈怀安。”
霍然回忆了一下，哦，没错了，就是他高中欺负过的那人。
陈怀安。
这名字太熟悉了。
听过很多次，就是没喊过，感觉别扭，一般都用“那小子”代替。
霍然笑了一声，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再次碰见了这小子……啧，还是那副娘了吧唧的样子。
让人生厌。
哭起来不知道啥样的，应该不好看了，毕竟年纪这么大了……
想到这里，霍然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不想跟这种人扯上太多关系，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还是回去继续补觉吧！
只是临走时，特意强调了一句。
“以后大白天别他妈弄那么大动静！”
陈怀安连忙应好，霍然呲笑一声，转身就走。
待他的脚步完全消失后，陈怀安才把头抬起来，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本就灰暗的天空，好像又蒙上了一层灰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