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知道，对邓布利多说谎是一件不明智的事。
十几年来，他留在霍格沃茨听从邓布利多的每一个命令，黑魔王回来后又将他与食死徒的动向、计划事无巨细地传递给他。因为“爱”，邓布利多给了他第二次机会；因为始终不变的忠诚，他获得了最大的信任。相比其他领导者，邓布利多更仁慈、包容，这也是为什么他接受蒙顿格斯这样的成员存在。他不会为了凤凰社的利益不择手段，比如用夺魂咒操纵福吉，比如用杀戮清除道路上的一切阻碍，否则那和伏地魔没什么区别。
但是毫无疑问，邓布利多不会在这个时候澄清真相。就像去年夏天，为了维持马克西姆夫人这个盟友的友谊，他们隐瞒了休伯特的罪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邓布利多给了他新的任务——看管好这个女孩，斯内普还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他根据仅有的线索剖析了休伯特的三次行动，发现她一直在不断演变进化，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计划更缜密、留下的证据更少。这让斯内普联想到一个传言：如今的休伯特家族虽然是魔药商，实际上是靠暗杀发家，他有些怀疑她是否在数百年后突然遗传了祖先的天赋。
黑魔王或许会欣赏她的行事，乐意让她成为食死徒的爪牙。可她属于凤凰社，邓布利多又会怎样对待反复犯下谋杀的休伯特？
斯内普无法预料，但他了解邓布利多，绝不会再仅仅是“留校察看”了。
他低估了休伯特的能力，认为在凤凰社的看护下她的小问题能得到控制。他应当是最了解休伯特的阴暗面的人，却还是在她温顺无害的外表和温言软语的攻击下放松了警惕。
斯内普回忆起那晚的细节，意识到休伯特的故意激怒，利用他的情感逃过嫌疑。
[花言巧语的骗子，可恶的女孩。]他想到。
他大声发着牢骚，气愤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蜘蛛尾巷的旧木板被踩得吱呀作响。
他以前怎么会认为她能造成的危害比波特更少？他就应该把她交给邓布利多，把这群令人头疼的青少年都统统丢给他，让邓布利多去收拾烂摊子。
劝人向善、人生导师这样的工作又不是他的专长！
[休伯特是你的学生。]一个冷静的声音出现在脑中。[更何况，邓布利多把她交给了你，理应由你处理。]
[她和你无关，你这是在自找麻烦！]另一个声音粗鲁地反驳道。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是你提醒她“每条规则都有一条漏洞”，为她的罪行辩护撒谎，你不觉得自己对她太过纵容了吗？]
这正是他的错误，他渐渐恢复理性思考着。事态发展得更糟糕前，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他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是时候采取一些措施了。
在斯内普决定找她好好谈话的第二天，对命运一无所知的希瑟自己就送上了门来。
“先生！”下午的魔药课结束后，她拎着书包匆匆走上前，“有件事希望能得到您的批准。”
“什么？”斯内普正挥着魔杖收拾讲台和黑板。
“我在为魔药准备月亮水。地牢没有沐浴月光的地方，而天文塔是霍格沃茨最高处，今晚我想在那里放一些瓶子。它们不能接触阳光，这代表我需要在日出前把它们收回，如果您能允许我在四点离开休息室，那就太感谢了。”
“当然，你会得到我的批准。”斯内普同意了她，却没听见她离开的声音，“还有什么问题？”他转过身。
“也许您可以签给我一个条子，如果碰上费尔奇……”
“不，没这个必要。”他简短地说，“我会和你一起去，储藏室正好缺少这一样材料。”
她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交加的表情，结结巴巴地回复道：“噢，噢！那太好了，我是说——我会多准备一些瓶子。”
被斯内普突如其来的主动击中，希瑟带着晕乎乎的快乐离开了教室。
[没那么糟糕，不是吗？]斯内普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她还记得遵守校规，不像某些格兰芬多那样夜游城堡。]
他对自己产生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感到好笑。
凌晨三点五十分，希瑟进入公共休息室的大厅，发现斯内普已经坐在壁炉前的真皮沙发上了。她快步走了过去，用极轻的声音道了早安，习惯性地伸手靠近壁炉。
宿舍中央有火炉供整个房间取暖，但宿舍到休息室的那条长长的石壁走廊冷得刺骨，每次还没走到休息室，藏在长袍下的手指却都冻僵了。
“感觉很冷？”斯内普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他的语调依旧冷冰冰的，也还是让希瑟的心跳漏了半拍。
“嗯。”她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含糊的声音，一边困惑于斯内普罕见的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态度。
希瑟只觉得，手心还没烤暖，脸颊先热得发烫了。她收回手没敢再多看斯内普一眼，飞快地说：“我们走吧，教授。”
他们走上通往八楼的石阶，绕着陡峭的螺旋楼梯到达天文塔的顶端。塔楼护栏上是昨夜希瑟摆好的一圈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用坩埚蒸馏出的纯净水，水中浸着大颗的透明石英。它们在月光下沐浴了一晚后，充满了强大的净化能量，适合作为一些难度较高的魔药制作成分。她念着Accio，挥动魔杖把它们都召唤到书包里，二十多个瓶子一下子撑满了包。
“您要多少？”她问。
斯内普用魔杖指着玻璃瓶，念了一句咒语，放在表面的几个瓶子消失了，希瑟惊叹了一声。
“听像某种传送的咒语，我从来不知道它。”
“这是仅限霍格沃茨教职工在城堡里使用的咒语。”
“您在咒语后加上了"办公室"的后缀，是否代表也能传送到城堡的其他地方？”
“没错。”斯内普刚对这个疑问表示认同，就看见希瑟双手把包拎了起来。
“这一大袋东西好重呀，先生。”她晃了晃身前的包，苦恼地说，“一会儿还要带着它们爬楼梯。”
他很明确她的暗示，半笑半讽地对她说：“移动咒是四年级的知识，我想对你来说那不会太困难吧。”
希瑟被他的话噎得无法反驳，正想就这样离开时，忽然感觉手中一轻。
她有些开心，抬起头，却刚好对上斯内普深不可测的表情。
“邓布利多向我们分享了布迪和露西的记忆。”他淡淡地说，“黑藜芦糖浆？这个味道很特殊，还记得吗？”
在他提到“布迪”时，希瑟就迅速动用大脑封闭术来关闭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但她听见斯内普继续说：“别对我撒谎，休伯特。我尊重你的请求，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直接拿出魔杖，你不想毁掉这一天的。现在，我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谈谈。”
希瑟踌躇不决地站在原地。
“您想和我谈些什么呢？”她没有答应或拒绝，只是缓缓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斯内普并不像她设想的那样直入主题地质问福吉的事，而是问她：“你认为你为什么会被邓布利多选入凤凰社？”
希瑟愣了愣，回答道：“因为我知道得太多，牵扯得太深？即使做过那些事，但我和你们立场一致？”
“你忽略了重要的一环。”
“……邓布利多认为我是个不稳定因素，放在跟前更容易监管？”
斯内普撇了撇嘴，“我不否认这点。然而邓布利多的初衷是为了向你们提供保护。别忘了，休伯特，你把盖奇的死推在了黑魔王的身上。你无法阻止别人读取你的记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我真的在意，就不会故技重施了。”她不为所动地说，“而且这次做得更漂亮，不是吗？”
“你在为自己的行为引以为傲？”
“不……我并不感到骄傲，而是一种安全感。就像身处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看见老鼠纷纷逃离，却被绑在船头动弹不得，我所做的，只是剪断了束缚在身上的绳索——”
“凤凰社没有招募你们。”斯内普打断了她的话，“也许你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认为你做的都是有利于所有人的事，但邓布利多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
“那么，您会告诉他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会。仅限这次。”
希瑟黯然的眼睛亮了起来，流露出惊讶又期盼的情绪。
“为什么？我以为您和我聊这些是为了……可为什么？是什么让您改变了？您……您关心我吗？”
“我的确关心你，休伯特。”斯内普坦然地说。
希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也许她还没睡醒，她还躺在宿舍的床上……
“也同样对你感到失望。”他紧接着说，“你对我说了太多的谎言。在我看来，我给予你的信任有些过度了。也许，你并不值得关心。”
她的心一瞬间如坠冰窖，双腿发软得险些跌倒。
“不，不！不是那样的，拜托……”
她抓着他斗篷的下襟，震惊又慌乱地否认道。她哀求地凝视着斯内普，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快消失殆尽。
“对不起……不，我不会再对您撒谎了，再也不会了！请别这样看待我，教授。”希瑟拼命忍住快要掉出的眼泪，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句话。
“不，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但是，我们可以改正这一点。”
“什么……？”
“一个契约，休伯特，那个没有完成的契约。”斯内普轻轻地提醒了她。
“可那对我来说不算惩罚。”希瑟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不需要惩罚。”他语气和缓，“你需要的是约束。”
一缕阳光从云隙中悄然透了出来。
希瑟拿出魔杖，她的手无意识地发着颤，不只是胆怯，还有兴奋。她在锁骨划出那道契约的符文后，斯内普的杖尖点在符文上，一道紫色的光从中心扩散，萦绕在符文的外圈。
“以下条约在契约解除前永久有效，没有时间、地点的限制。”
“我不会向我的支配者撒谎。”
“我赋予支配者进入并检查思想的权利。”
“除非被动回击，我不会使用魔药或者魔咒杀人。”
“我与支配者的关系，以及此契约是不为第三人所知的秘密。”
“我赋予支配者去除、添加和修改条约的权利。”
“我与支配者共同拥有解除契约的权利。”
紫色的符文融入皮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