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四姑娘山
“吴邪,别动。”
站在石盘边的解雨臣也压低声音,用警示般的语气说道。
气氛霎时变得紧张起来,空气都凝固了。
当事人吴邪更是一动都不敢动,眼角的余光,只瞥见解雨臣和黑瞎子各自摸出了铁棍和腰间的匕首。
两人的神色都十分小心和凝重,像是害怕惊到什么东西。
他的背上,到底有什么?
吴邪身体僵硬,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往背后瞥。
一刹那,一缕长长的黑发闯入视线。黑发后,一双幽绿的眼睛散发着光,中间有两个极小极小的黑点,正阴恻恻地盯着他!
在吴邪看见它的一瞬间,它也发现了吴邪。霎时咧开嘴,露出一口锯齿般的尖牙,猛地咬过来!
“啊——”
吴邪下意识惊叫出声,闭上眼睛。
离得最近的小哑巴最先出手,瞬间抽出背上的剑,一手去拉吴邪,一手握剑直接砍去!
锋冽的剑身砍在那东西身上,竟然直接反弹回来,发出“镫——”的一声响。
小哑巴握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剑差点脱手。
余光瞥见冲过来的解雨臣两人,把吴邪朝他们的方向一推,右手挽了个旋,再次砍向那个东西。
“镫!”
吴邪被推出去,本以为有个人会接住自己。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解雨臣和黑瞎子,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他身旁跑过。
他们甚至为了躲开他,左右分开,从他身旁两侧跑过去。
“!!!”
“咚!”
没人接,吴邪的后背在石盘上狠狠磕了一下,感觉骨头都断了。
心中怒吼道,这俩是人吗?!!
与此同时,那边的打斗,三人很快便以黑瞎子为主力,解雨臣和小哑巴辅助,同刚刚他背上的那个东西缠斗在一起。
“咚!”
小哑巴长剑一挥,直接砍掉那东西脑袋上长长的黑发,露出了真面目。
直到这时候,吴邪才看见那东西是什么。
哪里是个人,分明是个头披拖把条装人的绿螳螂精!
那是一只巨大的螳螂,足有成年男子的身材大小。一双幽绿得发亮的复眼闪烁着诡谲的光,大得像两个小灯笼。
它的头是三角形,在打斗时灵活地转动。瞥见身后解雨臣打过去的铁棍,身子一扭,直接把人撞飞了出去。
而后,一转身,两条前足犹如两把锋利的镰刀,狠狠朝黑瞎子和小哑巴砍去。
“镫!”
黑瞎子忙用匕首一挡,双腿呈弓步,脚止不住地往后退。
小哑巴被那一挥打出去,吃力不住。身体往后一翻,脚步止不住连连后退,撞在石盘上“咚——”的一声。
额前的黑色发丝耷下几缕,落在脸颊上。那一双明亮的杏眸,谨慎地盯着不远处的大螳螂,嘴角流出一道鲜血,脸色不算好。
“伊伊。”
吴邪忙手撑着地,爬起来扶她。
“没事吧?”
小哑巴皱眉摇头。
这螳螂精实在邪性,照理说,它这种毒虫应该会害怕她身上的闻香玉才对。可小哑巴和它打斗时,它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吴邪扶着小哑巴,看着不远处的混斗。
解雨臣和黑瞎子没在大螳螂身上讨到好,两人被螳螂自带的两把大镰刀打得连连躲闪,看着有些狼狈。
黑瞎子堪堪躲过一刀,抽空道。
“这么大的大刀螂,这不科学啊,还尊不尊重自然法则了?!”
解雨臣手中的铁棍不停挥出,脚下闪躲着螳螂的攻击。
闻言,只回道。
“你不是见多识广吗?快想想怎么办啊。”
“黑爷行走江湖,又不是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哪认识这么多妖精啊?”
说着,黑瞎子分心看了眼不远处的吴邪,喊道。
“小三爷,别回味猪八戒背媳妇了,赶快想想怎么办啊?!”
吴邪下意识就想吐槽,你们都没办法,我能怎么办?我又不是孙悟空。
思索之际,旁边的小哑巴忽然动了。
只见她捡起地上的长剑,腾身而起,剑尖直刺向吴邪的脚边。
“噔!”
吴邪冷不丁把脚一缩,那把锋利的剑直直刺中一团乌漆嘛黑的头发!
那是,之前从螳螂精身上砍下来的头发团。
头发团好像就是他们进来时看见的陶罐里的。被剑一刺,霎时瑟缩地紧紧地,如同一朵收拢的食人花,而后猛地张开!
长长的头发瞬间向四周蔓延,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章鱼须。
其中一撮直接缠住小哑巴的手腕,越收越紧。头发勒得她的手臂开始扭转,很快呈现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手心朝上,完全翻转过来。
她痛得冒冷汗,脸色煞白。
“伊伊!”
吴邪想过去帮她,结果自己的双脚也被缠住了,整个人被拖着疾速往空中飞去!
“啊——”
宛若云霄飞车一般的体验,他整个人被吊起来,在空中好像一个倒挂的大蝙蝠!
“吴邪!”
小哑巴焦急万分,无奈分.身乏术,她的双脚也被缠住了,动弹不得。
趁着被扭转的右手还有知觉,她将剑全力扔给左手。握住后,左手手腕翻转,用力地砍向那些长长的头发丝。
头发丝并不算多坚硬,很容易被砍断。可是它伸长速度很快,小哑巴刚砍断一截,很快又有更多的头发丝缠过来,弄得她根本没法抽身。
“吴邪!”
她只能看着被吊在空中的吴邪干着急。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离开前王胖子给的东西,现在就在她的衣裳口袋里。
小哑巴赶紧砍断手上的头发丝,趁着头发再次缠过来的这点空档,迅速摸出口袋里的东西。
与此同时,被倒吊在空中的吴邪眼皮直跳,惊恐道。
“伊伊,你要干什么?!”
话未说完,就见小哑巴掏出一个东西,大力地朝自己扔来,并大声道。
“吴邪抱头!”
吴邪看着那个朝自己飞来的东西,眼睛猛地瞪大,崩溃失声道。
“这个不是这么用的!!!”
“这不是抱头,是爆头啊!!!”
他的声音被紧接而来的一声巨响,炸得灰飞烟灭!
“砰!!!”
吴邪只看见一朵巨大的火焰花在他的上空炸开,耳朵忽然嗡嗡鸣叫,捆住他的头发被火烧断。他疾速下坠,余光瞥见身下的坚硬石盘,心想砸上去还不来个头破血流,横死当场啊!
于是,他绷紧全身力量往旁边一侧,如同一只奋勇的毛毛虫。堪堪错过石盘,最后重重砸到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心里直骂道,死胖子到底怎么教人用炸.弹的?他妈的老子差点被炸成七七四十九俄罗斯方块!
闷油瓶,你的虎孩子差点把老子送走!
另一边,解雨臣和黑瞎子还在和螳螂精大战,两人身上都见了血。要不是躲得快,胳膊腿儿早就被螳螂精那对大砍刀砍得分家了。
听到背后的爆炸声,解雨臣分神看了一眼。
“吴邪,死没有?”
“咳咳咳咳——”
被问候的吴邪从一片硝烟中慢慢爬出来,脸都黑了,头发也莫名犀利很多,边咳边艰难道。
“让你失望了.......老子还活着咳咳咳.......”
说完,他才看清如今凶险的局面。
螳螂精速度奇快,一对大刀更是舞得虎虎生风,诡异至极。解雨臣和黑瞎子互相配合对它攻击,但见效甚微。
趴在地上的吴邪眼睛充血,却忽然一亮,忙对解雨臣喊道。
“小花,打它的腹部,腹部是螳螂的弱点!”
这螳螂精虽然厉害,但弱点应该和普通螳螂一样。它毫无防护措施的腹部,没有外骨骼的保护,就是它的死穴!
“好!”
解雨臣抽空回了一声,与对面的黑瞎子交换眼神。
战术很快发生改变,由黑瞎子主要攻击,解雨臣慢慢绕向螳螂精的后方。瞧准时机,黑瞎子一个飞身借着石壁的力,一脚将大螳螂踹了个翻身!
螳螂精反应极快,马上就要翻身而起。
这时,解雨臣迅速对它裸露的腹部致命一击!
螳螂精吃痛,开始剧烈地挣扎,两把大镰刀狠狠朝解雨臣砍去。
“镫!”
黑瞎子飞身上前,又抽出一把匕首,用两把匕首一挡。身体吃力,脚步开始后移。
咬牙催促道:“快。”
解雨臣欺身上前,飞快摸出一把匕首,再次朝螳螂的腹部砍去!
这一次,螳螂精竟然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像是会弄得人耳鸣的那种尖叫。
“哧————”
过了一两分钟,这螳螂精才算是彻底没动静了。
解雨臣和黑瞎子各自抽回铁棍和匕首,才发现周围俨然成了一个盘丝洞,还是爆炸后的盘丝洞。
无数的黑色发丝密密麻麻地蔓延至整个山洞,交错盘织,好像是地底扭曲生长的树根。石盘上空的墙壁好似被轰炸.机轰炸过一般,稀烂破碎,硝烟四起。
石盘下,身残志坚的吴邪趴在地上,小狗正在坚强地匍匐前进,脑袋到处张望道。
“伊伊?伊伊?”
解雨臣走过去,把他扶起来。上下扫了一眼,确认没有明显外伤。
微一挑眉,揶揄道。
“这场大难中,你失去了双腿?”
吴邪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你才失去了呢,我这是腿麻了,麻了!”
想起来他就后怕,幸好他没有变成碎片。
小哑巴虎倒是虎,但距离还是把握得刚好的。要是差一点点的话,他的双腿就该被一起炸飞了。
“哦哟,好大一个茧。”
黑瞎子找到了小哑巴,围着转了一圈啧啧打量。
她被头发丝裹得密不透风,俨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茧”。听到黑瞎子的话,只能从厚厚的头发里传出“唔唔唔”的控诉。
“花儿爷。”
黑瞎子摸出手机,扔给解雨臣,然后站到小哑巴茧身边比了个“耶。”
“给我拍张照。”
“记录一下《瞎子和大茧妖的第一次友好会面》。”
吴邪看着那幕,心中只吐槽道。
你是个黑熊精还差不多,还拍照还不救人,当真不是谁的孩子谁不心疼。
想到此处,他开口制止道。
“黑爷,你........”
这时,解雨臣刚按下一声咔嚓。黑瞎子闻声朝吴邪看过来,询问道。
“小三爷,你也来一张?”
吴邪:“.........”
看着那个圆滚滚的小哑巴茧,他默了默,说道。
“也行。”
.....
巴乃
黑黢黢的山体甬道里,随着脚下的步伐加快,两边的石壁越来越窄,变成一种极为狭小逼仄的空间,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江月跟着张起灵一直往前跑,渐渐地,陷入一片诡谲的黑暗中。手里的电筒直接罢工,她也慢慢看不清前面的张起灵了。
那道挺拔的身影好像跑出很远很远了,她怎么都追不上。
“张起灵,张起灵!”
“张起灵——”
最后,那个人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彻底不见了。
江月停下脚步,往后看,身后跟着的王胖子还有霍家伙计,裘德考的人全都不见了。
目之所及,一片漆黑,无穷无尽。
有那么一瞬间,江月感觉自己或许是瞎了。
“胖子?!”
“王胖子——”
没有回应。
这几声叫喊呈放射状散开,没得到回声。
她现在应该在一个十分空旷,没有障碍的空地上。
手里的电筒怎么拍都不亮,江月直接按住按钮,怼到自己的眼睛上,没有任何异样感,或者刺激。
这可是解家专门准备的一种户外手电,亮度很高。晃到眼睛,光刺激必定会引起瞳孔急剧收缩。
她没有任何反应,看来,不是她的眼睛出问题了。
“.......”
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朝张起灵消失的方向往前走。
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摸索的石头之类的东西,使得她的速度并不快。但好在脚下没有坑洼,或者悬崖之类的地形,走得还算很顺利。
江月觉得她好像行走在一片混沌中,看不到尽头,也望不到来路。
在这过程中,她听不到一点声音,包括她自己的脚步声。
太安静了。
江月尝试跺脚发出一点声音,结果却像踩在软绵绵的海绵上,声音直接被吸收了。
这不是一种好的信号。
不知道走了多久,估计有好几个小时了,可周围还是一片黑暗。
看不到一点光和尽头的路,安静到诡异的环境里,心理防线正不知不觉被瓦解中。
“失明,”“失聪,”这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张)......”
江月想开口喊人,发现自己的喉咙也发不出声音了。
“(张).......”
她尝试了几次都不行,不禁有些焦急,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失明,失聪,失声,好像整个世界都把她屏蔽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当她停下脚步后,她发现自己的嗅觉,触觉...似乎都在消失。
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好像都在慢慢消失一样。
最后,或许会和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
“江月,江月?”
“江月?”
迷蒙中,她好像听到一道焦急地叫喊。
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一道白线,刺眼的光透进来。
“江月,江月醒醒?”
她慢慢睁开眼,是王胖子霎时松了一口气的胖脸。
“谢天谢地,你可终于醒了。”
江月有些困难地转动着眼珠,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霍秀秀,霍家伙计,裘德考的人都在。
一群人正站在一扇紧闭的石门前,正在探讨着什么。
“这是哪儿?”
王胖子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墙壁上,才回道。
“哦,咱们不是追着黄皮子跑嘛。一路跑到这儿,就看见了这道石门。”
闻言,江月转头看向他,眸色疑惑。
“我怎么了?”
她不是追着张起灵,然后,把人跟丢了吗?
王胖子看她懵得很,一撇嘴道。
“你还说呢,刚遇见那只黄皮子,小哥不是让你别动手吗?”
“谁知道,你直接就是一刀,那黄皮子立马给了你一个‘爱’的抓挠。”
他指了下她的右脸颊。
江月这才感觉一道后知后觉的痛。
王胖子看她想摸脸,忙按住她的手。
“可别动,当心破相了。”
江月就放弃去摸的动作,看向他,问道。
“张起灵呢?”
王胖子下巴一扬,指着前面。
“小哥在前面研究石门呢。”
他有些感慨。
“没想到啊,咱们这一趟这么顺利。”
“只要等天真他们把最后一道密码发过来,咱们就能进张家古楼了。”
江月没回话,站起身。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穿过队伍里的其他人,走向那道岑寂的身影。
刚站定,张起灵寂黑的眸子看过来,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脸颊上。
“痛吗?”
江月摇头,接着问道。
“穿过这道门,就能到张家古楼了吗?”
“嗯。”
他回了一声,很轻。
不知道为什么,江月心中生出一种想要退却的想法。
她开始害怕进入张家古楼后会发生的事情。
张起灵如果想起了所有的记忆,他们又该怎么办?
“你不希望我进去?”
江月蓦然回神,那一双淡色的眸子盯着自己,似乎看透了她的所有小心思。
她下意识道:“没,没有。”
张起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眼神,走到一旁,在王胖子身边坐下休息。
待他离开,江月才敢松一口气,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杂乱的石头堆上,霍家的伙计们靠在一起打盹。那几个裘德考手下的外国人开始呼呼大睡,王胖子也直接就地躺倒睡下了。
只有张起灵还没休息,坐在石头上。深蓝色的兜帽盖住脑袋,垂首,似乎是在想事情。
“........”
江月想着刚才的事情,没过去。
最后一道密码,过了五个小时才传来,是霍仙姑亲自送进来的。
“给您。”
她将密码恭敬地递给张起灵。
有了密码,他们很快就打开了石门,整条队伍全部进去了。
进入石门,首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仍然是一条长长的黑暗甬道。
穿过甬道后,一切仿佛柳暗花明起来。面前出现一片宽广的水潭,水面无涟漪,但是很大很大,估计有外面的羊角湖两倍之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山里竟然有这么大一片水潭。
一个老外瞪大眼睛,惊呼道:“Amazing!”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纷纷道。
“真不敢相信,这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水潭。”
“太神奇了。”
“.......”
王胖子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打出一个水漂,飞出去很远,跳了有二十多下。
“这难不成,是给你们张家人玩打水漂的?”
他说着,看向旁边的张起灵。
后者没回话,幽邃的眸子盯着水潭的远处,视线拉得很远很远。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抬起脚,开始淌水朝中央走去。
见状,王胖子忙喊道。
“诶,小哥,不看看水深水温吗?”
“一会儿下去感冒了怎么办?”
水很凉,不过并不深,只没过小腿。
江月看了眼脚下,水黑幽幽地,仿若一潭死水。
她在搜索脑子里关于张家古楼的记忆,却想不起来太多。
她的记忆,小哑巴的记忆都是残缺的,并不完整。对于张家古楼,她知道的其实也很少。
张起灵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江月只能压下心底的异样,脚步加快追上去。
“小哥,你说你们老张家的宅子,干嘛建在这深山老林里啊?”
“难不成,里面藏着什么宝贝?”
这水潭实在大,一行人走了快一个小时,都没看见尽头。
王胖子无聊,只能对着张起灵一直嘴碎。
“小哥,你说咱俩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要是你这宅子里有什么宝贝的话,嘿嘿,我拿走一两件,你可不能生气啊。”
张起灵没说话,顾自往前走。
“.......”
王胖子叽叽喳喳了好久,愣是没得到一句回复。
他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了句。
“还真是个闷油瓶。”
接着,又把注意力转到江月身上,扯出笑道。
“小江月,小哥不说话,我就当他同意了啊,你就是见证人。”
江月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往后看了一眼,霍仙姑带领着霍家的伙计很谨慎,眼睛时不时就到处打量,像是生怕有什么意外状况。
裘德考的那几个人警惕心就没那么高了。跟旅游似的,不时还蹲下身来洗个手,
她收回视线,继续踩着张起灵的步子往前。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她就是觉得奇怪。
“啊!”
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嚎叫。
江月回头一看,发现是那个洗手的伙计。他的手被一种奇怪的贝类夹住了,鲜血直流。
紧接着,众人的脚下纷纷袭来痛意,传出接二连三的惨叫。
“啊——”
“啊!!!”
手电筒的光往水里一打,霎时,密密麻麻的贝壳成千上万,争先恐后地往人的身上爬。
“大爷的!”
王胖子反手打掉一个,却把手夹住了,脚步不停后退着躲闪。
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直接一屁股坐到水里,霎时传出一道杀猪叫。
“啊!!”
“别咬胖爷肥美的屁股!!!”
江月踢开脚边的咬人贝壳,伸手拉了王胖子一把。
他皱着一张胖脸,带着几十个咬人贝站起来,用衣袖裹着手,开始疯狂拍打自己的屁股。
“他大爷的,还有没点区域意识了?”
“丫的,水潭里怎么还有海鲜呐?!”
整条队伍乱作一团,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打身上的咬人贝。有被咬急了的,直接掏出刀到处砍,差点误伤.........
张起灵转过身,就看见这混乱的一幕。
他抽出背后的刀,朝自己的手心割了一道,鲜血流出,滴落进水里。
血一入水,周围的咬人贝纷纷落荒而逃,害怕极了的样子。
见状,他握紧手心,血便流得更快。
那些咬人贝就跟逃命似的跑。
江月也抽出孤月剑,和张起灵一样,对着自己的手心划了一刀。
两人的血对于咬人贝像是催命符,沿着队伍一路滴过去,吓得它们全都松了口,飞快跑走。
“嘿,敢咬胖爷的屁股,死去吧你!”
王胖子屁股上的咬人贝也纷纷松口,他看准一个跑得慢的,直接一脚把它踹飞了。
电筒光一扫,众人只看见脚下站立的地方,周围全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张合着的贝壳,不止上万,得有好几百万了!
它们被血驱散后,全部挤攘在一起,围着他们虎视眈眈。两片贝壳不时张合,就像是一张张渴望鲜血的嘴!
王胖子呐呐道:“好家伙,感情张家老祖宗的爱好就是养海鲜呐?”
“这一整个海鲜养殖场啊!”
这么多的咬人贝,要是放血,张起灵和江月的血流干了都赶不完。
“走!”
张起灵一挥刀,嗓音沉静。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勾肩搭手,跌跌撞撞地一起往前跑,不敢多停留。
江月边跑边洒血,以保证驱散一些试图偷袭的咬人贝。
众人一路在水潭中狂奔,幸好没有水深处,全都只没过小腿。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幢高高大大的恢弘宅邸。
白墙青瓦,房檐翘角都雕刻着精美讲究的花纹。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气派讲究,透着一种古老的底蕴与气势。
那幢宅邸立在水面上,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诶,那里,古楼,古楼!”
一个霍家伙计激动叫嚷道。
众人都注意到了那幢古宅,身后有咬人贝的追杀,大家也来不及多想,纷纷往宅子跑去。
江月的脚步却慢了下来,眸子露出疑惑的色彩。
这宅子怎么会在这里?
这根本不是张家古楼!
这时,队伍最前面的张起灵快跑进古宅了,她忙不迭大步追去,焦急喊道。
“张起灵!”
“张起灵别进去,张起灵!”
“那不是张家古楼,张起灵——”
没有一个人搭理她的话,张起灵好像也没听见。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起灵推开古宅的大门,整条队伍的人全部进去了。
朱红色的大门很快关上。
“砰——”
待江月跑到门口时,整幢宅子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灰败下来,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颜色。
原本明净的白墙上,出现灰色蜿蜒的痕迹。朱红色的大门变成了暗红色,整幢古宅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透着诡异。
江月站在门口,目光打量,发现真地是那幢宅子。
暗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关押着未知的危险。
想到张起灵进去了,江月没有犹豫,上前伸推开了门。
“吱嘎——”
脚跨过门槛,一种真正的深宅大院的感觉登时扑面而来。
屋脊上雕刻的龙,鳞爪张舞,双须飞动,好像要腾云驾雾飞走一般。蜿蜒的走廊,朱赤色的木栏,讲究的雕窗,轩昂壮丽,无一不透露着一种大家族的深厚底蕴。
一进来,似乎就能感受到一种岁月沉淀的厚重。
“张起灵?”
“张起灵?”
刚刚进来的十多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
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江月一个人。
“张起灵——”
“你在找我。”
忽地,身后响起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
江月立即转身。
房檐下,站着一个大概只有三岁的小男孩儿。
那张嫩白的小脸上,眉眼淡然,透着一股子与稚嫩样貌不符的宁静。
这副样子,简直就是他现在的等比例缩小版,完全没差。
江月看见他,一时愣住了。
那个小男孩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不说话,转身便走。
“.....”
“等等。”
江月叫住他。
小男孩又转过身来,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她。
脾气倒是比长大后好点,起码还能叫住。
江月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庞,有些迟疑地问道。
“张起灵,你怎么在这里?”
话落,小男孩面上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说,江月也能读懂他的意思。
那表情是在反问她,“你自己找我,居然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江月也反应过来了,接着换了一种问法。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大人走进来?”
“没有,”小男孩摇头,“你不该来这里,快走吧。”
话落,他转身又要离开。
眼前的画面实在怪诞,江月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不禁动手掐了自己一把。
感觉到疼痛后,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可她依旧无法说服自己看到的这副景象。
这幢古宅根本不是什么张家古楼,而是东北张家本宅!
而她眼前的这个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三岁的张起灵!
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难道她迟进来一步,张起灵就喝下返老孩童的药水,变成三岁小孩了?!
眼看着小张起灵要跑了,江月也没有办法,小跑几步,跟着他的身后。
“......”
小张起灵瞥了眼跟来的江月,没说话,顾自往庭院的另一头走。
江月跟着他,心里快速思索着。
难道她真地进入古楼了?这就是古楼的样子?
那眼前这个小张起灵是怎么回事?只是碰巧也叫张起灵?
江月低头,看着只到自己大腿的三岁小张起灵,仔细打量着他样貌。
这就是张起灵啊。
还是,她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张起灵?
忽地,脸侧袭来一道急冽的风,江月迅速往后一躲。
“哒。”
那偷袭的东西落到地上,是一支锋利的箭。
紧接着,四面八方又同时射来几十道羽箭。
“唰——”
“唰——唰——”
江月一边躲闪着,一边分神去看小张起灵,担心他受伤。
这一看,才发现小张起灵早就闪到几米之外,远远脱离羽箭的攻击范围,安静地看着这边。
一霎时,江月就反应过来了。
“你为什么把我往机关里引?”
她脚下站的,是张家训练场的一处机关。
怪她刚刚太出神了,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站在几米之外的小张起灵,闻言,只道。
“凡是进入本宅的外人,下场都只有一个。”
“这个训练场的机关还算有水平,你练一练,说不定一会儿能跑掉。”
话音落下,江月正好踢开一支箭,闪身,跳出攻击范围。
她在庭院中站定,注视着房檐下的小张起灵,那个云淡风轻说拿机关练练她逃跑本事的小男孩。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张起灵小时候怎么这么欠呢?
见江月一直看着自己,小张起灵猜想她或许是生气了,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一只手背在背后,有点像个故作正经的小老头。
“你的身手和我们系出同宗。”
“你是外家人?”
江月看着那张熟悉又稚嫩的脸庞,怎么也不可能生气,只回道。
“是,我是外家的,一时走错路进了本家大宅。”
小张起灵又问:“你叫什么?”
江月猜想,他估计是看刚刚自己的身手和他十分相似,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不然,照他小时候那个凡事“懒”入眼的个性,怕是“恩”都不会“恩”一声,早就掉头走了。
江月也没多想,直接就报了自己的名字。
“张江月。”
小时候的张起灵,对于外家了解并不多。加上江月本就和他相似的身手,他不会怀疑她身份的真假。
果不其然,小张起灵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
看着院里和自己长相也有些相似的江月,他想了想,说了一句。
“你往左,再向前走,就能出去了。”
江月却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出去,她没找到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
于是,她轻扯了下嘴角,学着小哑巴的样子,露出一点俏丽无害的笑容。
“我从来没来过本家的宅子,你可以带我逛一逛吗?”
小张起灵好像皱了下眉,像是从没遇到过她这样奇怪的人。
“你不走,被发现......”
话未说完,江月便表明态度道。
“如果被发现了,后果我自己承担。”
闻言,小张起灵就没说什么了,也没招呼她,自己转身就走了。
江月忙不迭跟上去。
小张起灵似乎是要去什么地方,没搭理背后的尾巴,一个人默默地走着。
他如今应该只有三岁左右,只到江月大腿高。
走起路来,后背微微挺直。步子并不大,也不快,但却极有准头,每一步似乎都差不多,而且不会发出脚步声。
这就是张家长期训练的结果。
江月忍不住去看他,他就是那个小时候的张起灵啊。早慧,安静。
她踩着他小小的步子前进。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那段隔了很远很远的岁月里。每天安静地看着他训练,学习各种技能,偶尔会停下来,望一下天上的云。
“你的脚怎么了?”
忽然,她发现小张起灵的脚步微浮,两只脚的重力不一致,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思及,江月小跑几步,绕到他的面前蹲下。
“我看一下。”
她伸手,还没碰到人,小张起灵就如同瞬移一般,后撤一步,轻飘飘退出一段距离。
江月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黑色的瞳仁定定地看着自己。
“.......”
江月愣了愣,知道他有戒备心,便在脑子里照抄出小哑巴的傻样子,绽开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你是刚刚练了缩骨吗?”
她忽然想起,这个时间段的张起灵应该是在练缩骨,每次的痛苦都不是常人能想象到的。
“嗯。”
小张起灵轻轻应了一声,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江月的目光紧跟着他的步伐,敏锐地看出了他竭力保持平稳下的细微颤动。
他是这样的,不愿意将这些表露出来。小小年纪,还挺要面子。
眼眶不由发热,心里就难受起来。
“张起灵。”
她再次追上他,在他面前蹲下。唇角上扬,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看着他认真道。
“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该是对这句话感到奇怪,因为从前没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为什么要送?训练完,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回去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话落,江月便伸出双手,将面前的小张起灵抱了起来。出乎意料地,他竟然没有挣扎或推开自己。
自己本来都想好,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强行把人抱起来也是可以的。大的张起灵打不过,小的还打不过吗?
轻轻颠了下怀里的小张起灵,他轻得很。江月将他抱紧,寻找着记忆中的路,穿过长廊,往后院走去。
“你在难过?”
蓦地,怀里的人忽然开口。
江月微抿了下唇,想扯出小哑巴那样傻里傻气的笑容,这下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于是只能不说话。
一滴小小的晶莹悬在眼角,颤巍巍的。
小张起灵又问:“为什么?”
江月:“就是,看见你受伤,难过。”
说话时,那滴小小的晶莹颤了颤,从眼角滑落。
经过脸颊时,忽然被一道小小的温热轻轻拭去。
江月忽然一怔,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张起灵。
他仰着脑袋,长而密的眼睫颤了颤,白嫩的脸庞上还有着婴儿肥,依旧是平和的模样,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哭,我也有点.......”
那种奇怪的情绪他很陌生,想了会儿,他形容不出来,便复制了江月的说辞。
“难过。”
江月没说话,看着那张稚嫩而熟悉的脸庞,红红的杏眸微弯,唇边露出小小的弧度。
能再次见到这个时候的你,真好。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大大的院子。院里,有好几个孩子正围在一棵树下叽叽喳喳,有些吵嚷地争论,看起来倒是很热闹。
眼下没弄清状况,江月也不好暴露自己,便抱着人小心绕开他们,从一条僻静的小路回到了小张起灵的房间。
他住得地方也是和刚才一样的院子,院里有好几间房,还住着其他人,只是此刻不在。
找到记忆中熟悉的那扇门,江月用脚轻轻踢开,走进去,把小张起灵放到凳子上。
房间里的陈设也很简单,就是床,柜子,桌子,凳子,没了。
她走到柜子前,拉开一个小抽屉,熟练得拿出一瓶药酒走回来。
在小张起灵面前蹲下,脱掉他的鞋子,刚要上药,就听到他蓦然开口问。
“你到底是谁?”
一个外家人怎么知道他的房间在哪?还知道他的柜子有药?
江月没有刻意隐藏,小张起灵也警惕得很。
她抬起头,看着凳子上的小张起灵。
他坐着,两只脚离地还差着一段距离呢。小小的一个,虽然表情和长大后一样,但却让人升不起敬畏之类的情绪。
稚嫩的脸,成熟的表情,这反差看起来很萌。
因为年纪小,他的皮肤看起来非常好,莹润白皙。那双眼睛像琉璃一样,很好看。脸颊两侧,还有着两抹婴儿肥,看起来软乎乎的。
注意到这一点,视线想挪也挪不开,看起来很可爱。
“......”
看着看着,江月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两边脸颊。果然是软软地,很舒服。
嗯,这样看来,小蠢货长得其实更像张起灵的小时候。
手指微微用力掐了掐他的两颊,江月嘴角露出一抹笑,心情莫名变好。
“看来,你还是小时候可爱点。”
被掐住脸颊的小张起灵,淡定地看着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奇怪少女,平静道。
“放手。”
人虽然小,气势倒还在。
江月慢慢收回手,杏眸里,盛着平时少见的温柔和笑意。
小张起灵:“你是谁?”
江月就把事情省略掉一些,大致和他说了一下。
听完,小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你想去古楼里找什么?”
在江月的叙述里,只是简单提了一下他们在寻找古楼的路上,看见这幢宅子,然后她就来到了这里。
在这段叙述中,为了省去麻烦,她没提自己是跟随若干年后的张起灵一起来找古楼的。
例如王胖子霍秀秀等人,她都用朋友或伙计等称呼带过,却没想到小张起灵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在他的角度来看,江月一个张家外家人带着一群外姓人去找张家古楼,是想干什么呢?
“你到底是谁?”
不待回答,又一个问题扔过来。
江月正欲开口,就见坐在凳子上的小张起灵正色道。
“你不是外家人。”
外家人不会因为看见他受伤而难过,不可能知道他的房间在哪,也不可能知道他柜子里有药。更不会,和他长得这么像还让他觉得很熟悉。
果然呐,江月在心里道,张起灵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见状,她也没隐瞒了,把事情全盘托出,交代她是陪若干年后的张起灵来找张家古楼的。虽然听上去很扯,但确实是实话。
“那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一番解释后,小张起灵没有怀疑,就是在纠结自己和她的关系。
江月除了和他长得像之外,隐约地,他也能感觉到,江月和自己有着某种特别的联系。
“嗯........”
蹲在地上的江月,仰起头,单手捧着下巴,看着他。
不知道哪里来的坏心思,唬人道。
“其实,我是你的女儿。”
她在想,小张起灵脸上如果出现惊讶之类的表情,会不会很有意思呢?
话落,不等江月再发挥两句,逗一逗他。
就见小张起灵点了下头,双手搭在膝盖上,好像是接受了这个说辞。
“???”
江月满头问号。
“你不再问点我什么嘛?”
“你不怕我是骗你的嘛?”
“你就信我是你女儿了?”
小张起灵神色恬静道。
“你和我确实长得像,而且,我觉得你很熟悉。”
“所以,”江月难以置信道,“你就信了?”
小张起灵:“我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江月试探道:“你不猜一猜我是你的姐姐妹妹,或者小姨妈之类的?”
小张起灵不说话,又静静地看着她。
江月瞬间心虚。
“好吧,我是你女儿。”
小张起灵不说话,眸色淡淡如水。
直到江月给他上完药,都还是那副安静注视的样子。
江月不禁有点奇怪,她总觉得他好像在期待什么,于是试探着问。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身份不是说清楚了嘛。
小张起灵眸色认真,“你不喊我吗?”
他模样一本正经的,既然我是你爹,你不喊我吗?
江月沉默了,“.........”
过了半晌,小张起灵还是一直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待。
江月自觉躲不过了,只能道。
“爹。”
小张起灵就点了下头,淡红色的唇弯了下,露出一抹好似满意的神色?
江月注意到他的变化,心道,小时候怎么没发现张起灵还有蔫坏的潜质?
院外,天色渐渐变暗了。静悄悄的,听得到虫鸣。
小张起灵上好药后,到饭堂吃饭去了。
江月现在在宅子里是个“黑.户”不可能和他一起去,万一碰上那些老家伙可不好收场,所以就在房间等他回来。
她现在多半是在幻境里面,可以确定了。
之前进来的张起灵他们不知道去哪儿了,她又该怎么找人呢,问题接踵而至。
小张起灵回来估计还有段时间,她就趁着漆黑的夜色出去到处逛了一圈。
这一圈下来,她发现这个幻境还真是一比一复制了整个张家本宅。就连小时候的那些老家伙们都复制过来了。经过那些老人的院子时,她不好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张起灵和王胖子没找到,也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估摸着小张起灵快回屋了,江月就偷偷溜回去找他。
天彻底黑下来了,进院子的时候,只有一间屋子里点着橙黄的烛火。小张起灵坐在那个踩不到地的凳子上,静静看着门口的方向。
暖色的烛光映在那张小小的脸上,镀上一层光晕。但屋子里的空荡,却反衬出一种寂寞冷清。
“我回来了。”
江月迈进门槛,顺手把门合上。
闻声,小张起灵平淡的眼眸中好像多了一点神采。看江月坐下后,他把桌上一个用布包着的饼推了过来。
江月看了一眼,好奇道。
“你专门给我带得?”
张家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像训练的小孩吃饭都得去饭堂,东西的分量也是有数的。小张起灵肯定是把自己的那份悄悄省下一些没吃,带回来给她。
小张起灵轻应了声,“嗯,你吃吧。”
江月看着他总觉得可爱得很,转念又瞬间想到,他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女儿,现在是在履行父亲责任吧?
“咳咳,我不饿,你吃吧。”
她总不能抢正在长身体的小张起灵的饭吃吧?
闻言,小张起灵淡淡抬起眼来,看着她,似乎有点苦恼。
他自己都是个小孩,又怎么会带比他还大的闺女呢?
片刻,他将那个饼拿起来,重新递给江月,多了两分认真道。
“吃饭。”
他说这话时的样子,倒是很像进山前那晚在阿贵家吃饭时的张起灵,看着厌食的江月,有点没办法。
江月盯着他看了会儿,目光完全被他的婴儿肥吸引,手又开始痒。
“好。”
她答应道,借着拿饼的时候,又飞快在小张起灵脸上捏了一下,才把饼拿走吃起来。
小张起灵没说话,默默摸了下被捏的地方,拿过桌上的水壶给江月倒水。
“你现在怎么办?”
他是问江月要怎么出去?
江月嚼蜡一样的嚼着饼,心里想着张家厨子的厨艺早该去进修一下的。唉,装炒饭的黑包现在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听话,她摇摇头回道。
“我没找到张起灵.......”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了眼面前的小张起灵,补充道。
“没找到你的放大成年版。”
“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去。”
也不知道这个幻境到底是要干什么。
小张起灵点头,接着就跳下凳子,走到床边,将上面的褥子抱下来,铺在地上。
江月疑惑道:“你干嘛呀?”
小张起灵边铺边道。
“既然你出不去,那今晚只能睡在这里。你睡床,我睡地上。”
江月算了算,22个字,难得呀。
见小张起灵还在铺,她忙道。
“我睡不睡都行,你别铺了。”
但小张起灵没理,他有着自己的考虑。
最后,吹灭烛火,屋子里变得一片漆黑,江月躺在床上都还在想。
他肯定是把自己当女儿了,肯定是的。
屋里静悄悄,她一时也睡不着,总觉得这个场景太奇妙了。
她像穿越一样回到了张起灵的小时候,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和他说话,如今还躺在他的床上。
她知道这是个幻境,可能也只有幻境才能做到了。
侧过脑袋,她看见地上的小张起灵也没睡,就趴到床沿边喊他。
“张起灵?”
“嗯?”
小张起灵侧过眼眸,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很亮,静静看着她。
江月沉默,微闭了闭眼,补充道。
“爹。”
她这是造得什么孽啊,说什么自己是他女儿啊,现在好了吧。
小张起灵:“嗯。”
被这一搅合,江月忽然忘记自己要问他什么了。
她其实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小时候的他说,但看着那张小脸,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她只感叹道。
“张起灵,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要是在你小的时候,我就出现了的话,会不会我们就不会走到如今这步?
小张起灵虽然不知道她在感慨什么,默了下,还是回了她的话。
“如果这样想,你就永远出不了这里。”
如果江月自己都想幻境里的这一切是真的,又怎么走得出去呢?
想到这点,黑暗中,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对啊,那样我就出不去了。”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幻境了。
话落,屋子里陷入沉寂,月光悄悄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地清白。
小张起灵:“我会找到办法送你出去的。”
他说这话时,稚嫩的脸上是与之不符的沉静,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江月趴在床沿边,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男孩,轻声道。
“好。”
话落,她看着地上同样没有困意的小张起灵,忽然问道。
“是不是脚还疼?”
白天学缩骨留下的疼痛,到了夜里便会更加清晰。
她想起张起灵小时候刚开始学的时候,晚上也是痛得没有办法入睡。后面适应了,加上张家特训的片段式睡眠才好转。
想着,她翻身掀起被子,坐起来。
“要不要我再给你上一次药?”
小张起灵躺在地上,声音很淡定。
“再有一刻钟就好了。”
他适应力很强,已经习惯了。
这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才最令人心酸。
江月紧抿了下唇,下床,拿出柜子里的药瓶。在他的脚边跪坐下,从被子里摸出他那只红肿的脚踝。
将药酒倒在手心里搓热,慢慢挨上去,轻轻揉着。
“.........”
小张起灵跟着坐起来,看着帮自己揉脚的江月。银色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如同雾一般,温柔而神秘。
他问:“为什么,你又难过了?”
他不懂这种情绪,他从未有过。
江月:“因为心疼。”
“我吗?”
小张起灵有些不确定地指着自己,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
他觉得今天真地很特别,见到了她,接触了从前从不晓得的情绪。
江月转过头,认真告诉他。
“对,因为我关心的人受伤了,所以我会难过,心疼。”
“你要记住这种情绪。”
这样,等到多年后你去见沉睡在墨脱的那个人,她会高兴的。
小张起灵沉默不语,安静地思考着。
既然暂时出不去,能多陪他一会儿也是好的,江月这样想。
“先睡吧,明天再想。”
看小张起灵重新躺下,江月想了想,不知从脑中的哪段记忆里找出一段地方童谣,试着轻轻唱道。
“小月亮,高又高~摇啊摇,静悄悄~”
她轻轻拍着小张起灵,声音放轻,婉转又柔和地唱道。
“眼睛啊,眨啊眨~风吹我呀嘛,泪哈哈~”
“打豆豆,做甜汤~一碗喝下嘛,笑哈哈~”
“...........”
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银白的月光轻轻打颤,地上的小张起灵已经睡着了。头一次有人哄他睡觉,他睡得很安心,神色恬静。
江月慢慢停下来,双手穿过他的肩膀和膝盖弯,轻轻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月光调皮地跳到那张恬静的小脸上,映着他长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小小的阴影。
江月侧坐在铺着褥子的地上,趴在床沿边,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小张起灵。
如果她在的话,肯定也会这样哄你睡觉吧。
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被江月抬手抹去。脸颊在被子上蹭了蹭,挨着小张起灵的手臂,找到一点安心,慢慢合上了眼睛。
“.......”
轻柔的夜风一吹,小张起灵悄悄睁开了眼睛,看着床边的江月。
片刻,他抬起小小的手,轻轻摸了两下她的脑袋,那两抹皱起的柳眉就缓缓放松了。
.........
第二日,江月醒来的时候,床上的小张起灵已经不见了。
桌子上,倒是有给她留的吃的。
江月知道他肯定又去训练了。在幻境里,他们生活倒是和现实一样。
昨天没找到张起灵和王胖子他们,她决定扩大范围搜索,像猫一样在宅子里悄悄摸摸到处乱转。甚至连角落的狗窝都钻进去搜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
现在只有两个情况,一是张起灵他们早出去了,二是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在这个幻境里。
怎么出去呢?是个问题。
江月试着走出宅子,但不论怎么样最后都会回到这里。她试过直接闯进本宅的训练场,用训练场的机关弄死自己,把大门和墙砸个稀巴烂,以此破出幻境......
但,无论怎么样都会恢复如常。
不知不觉,她竟然在这个幻境里耽误了好几天。(幻境里的时间)
这几天里,起先她还躲着张家的其他人。在知道无论怎样都会恢复原状后,她就无所谓了。而且,除了小张起灵,其他那些人好些也看不到自己。
所以,江月就光明正大地跟着小张起灵一起去训练,吃饭,发呆。
譬如现在,小张起灵转过头,看向背后趴在墙角上的女孩。她刚刚扔了一块石头,把那个教缩骨的严苛老师砸了一个包。
见他看去,江月趴在墙头上,莫名有些俏皮地朝他挥了挥手。
“.........”
小张起灵转过头去,抿了下唇,有着婴儿肥的小脸上看上去有些无奈。
他的这个女儿好像有点“叛逆?”
不止教缩骨的老师,还有平时对他展露出一点点不友善或不好情绪的同龄伙伴和长辈,全被江月给教训了一顿。
女孩仗着那些人看不见她,直接走到人面前,抡圆了胳膊抽人。
“啪!啪!啪!”
现在,族里的那些长辈都在讨论,宅子里是不是进什么东西了?平时和他一起训练那些小孩儿也在紧张兮兮,说不会哪个老祖宗显灵看见他们训练不认真,所以抽人吧?
每每听到这些,小张起灵就抿紧唇,背着手走开。
“........”
训练后,一大一小坐在天井里,安静地看着天上的云。
不远处,几个平时一起训练的孩子围在一起玩,看起来倒是气氛很好。
江月从草丛里扯了根草,编了编,成了一个草环,递给小张起灵。
小张起灵接过去,拿在手心里。
江月偏着脑袋看他,看他没动,就又把草环拿过来,然后放在了他的头上。
小张起灵伸手想去拿,被她抓住手,一本正经道。
“这样好看,像某个部落的王。”
小张起灵就叹了一口气,不再动了。
见状,江月悄悄翘起嘴角,偷偷笑了一下,趁机又捏了下他的脸。
“...........”
“你在这里干嘛,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放空之际,江月被一声脆亮的嗓音打断思绪。
一抬头,长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眉眼有着稚嫩的清俊,五官很好看,隐约看得出以后的不凡风姿。
大男孩带着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与好奇,在问小张起灵。
在看那个人的一瞬间,江月顿时愣住了。
脑子好像一下子空了,以至于后面两人说了什么,江月全都不知道。
竟然是他。
人后面什么时候走得她也不知道,吃饭的时候,小张起灵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碗里的粥。
一抬头,江月撑着脸颊,歪着脑袋在那里出神。
相处了几天,他自然知道他这个女儿不喜欢吃东西。但他依旧坚持不懈地给她盛上一碗,放在她面前,给她夹上一筷子菜。
“吃饭。”
江月就将眼珠转回来,看着对面只比桌子高一个头的小张起灵,手里捏着长长的木筷,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的碗里。
那筷子对于他来说,有些长。平常人家小孩,这个岁数,用勺子的也多得是呢。
他却坐在挨不到地的凳子上,端着比他自己脸还大的碗,用着并不合适的长筷子,吃着可能并不喜欢但又只能吃的饭菜。
忽然,江月又想去把那几个老家伙打一顿。
“吃饭。”
回神时,小张起灵又把他碗里的一块肉夹到自己碗里。
几根小小的手指捏着筷子时,指尖都在发白。人小小的一团。脸颊上的婴儿肥微微鼓起,看起来很乖。
江月看着又情不自禁伸手,悄悄捏了他的脸一把。
在小张起灵看过来时,她就熟练地朝他笑了下,说道。
“一会儿我带你去玩吧。”
江伊那个小蠢货的装傻果然好用。
闻言,小张起灵先看了眼她碗里一口没动的饭菜。
“吃完再去。”
江月随即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那碗饭,最终还是艰难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
小张起灵已经吃完了,放下筷子,神色恬静道。
“你娘是谁?”
江月一口饭差点梗住,反应过来,只能硬着头皮道。
“我也不知道,你没告诉过我。”
她将锅甩了回去,鬼知道她娘在哪里?她根本就没有娘。
小张起灵默了默,随即又问。
“你之前说,我还有个女儿,叫江蠢对吗?”
江月咽下一口饭,面不改色道。
“对,江蠢。”
那个小蠢货,又傻又蠢。
小张起灵没说话了,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莫名有点惆怅?
听起来,以后的他似乎有点惨啊。媳妇没了,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叛逆,一个有点蠢。
没继续这个问题,江月吃完饭,就赶紧拉着小张起灵出了饭堂。
拐了两条长廊,她领着人爬上宅子里最高的一幢楼,平时是那些老家伙用来议事的。两个人悄悄咪咪地溜上去,跑到顶楼,又从窗户翻出去,坐到屋檐上。
此时,正值傍晚,绯红的晚霞铺满了整片天,光辉灿烂,极为壮观。
从脚下望出去,能看到整个本宅的景象。
再往外扩大,那就是一片漆黑了,连天被横空截断了。
江月知道,那是一道幻境的分割线。她前几天想尝试冲出去,但毫无办法。
收回视线,她问身边的小张起灵。
“好看吗?”
小张起灵点头,见她笑了,自己似乎也放松了。
这一大一小,此刻的心理活动倒是很一致,都以为自己是在哄对方玩。
坐在高处,迎面吹来的风很凉爽,很舒服,吹得两人的衣边翻飞。
小张起灵问:“还是没有办法出去吗?”
江月点头,眉眼慢慢凝重起来。
“出不去,我不知道这个幻境困住我的是什么。”
她不明白这个幻境对她的羁绊到底是什么,以至于她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出去。
小张起灵想了片刻,道:“是这座宅子本身。”
江月:“或许是吧。”
这座宅子“困”住了年幼的张起灵,也“困”了现在的自己。
小张起灵:“既然这样,那把这里毁掉就可以了。”
江月蓦然回头,惊讶地看着身边的小张起灵。
他神色平淡,好似刚刚说出那么“恐怖”的话的不是他,浑身云淡风轻。
江月眉心跳了跳。
“你要干什么?”
小张起灵转过头,清邃的眼睛里,透着抹认真。
“送你出去。”
江月蹙眉,有些疑惑,刚想开口。
“砰!!!”
不远处,一个院子陡然炸开一道巨响!紧接着,接连不断的爆破声从本宅的各个院子里传来,瓦片横飞,沙土乱扬。
脚下的屋檐也跟着震动起来,宛如大地在咆哮,末世降临。
江月杏眸睁大,愕然道。
“是你做的?”
小张起灵:“既然一切都是假的,毁掉,就可以出去了。”
江月说不震惊是假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敢炸了整个张家本宅?!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张起灵。
“你小时候,我没发现你这么疯啊?”
她之前最多把宅子砸个稀巴烂,怎么也没想过直接把宅子炸了。这个小张起灵可好,一干就是一票大的。
他的思维超乎常人的冷静,理智。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我就把整个本宅毁掉,破掉这个幻境。
小张起灵:“我说过,我会送你出去的。”
听到这句话,江月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受。
这段时间,她其实就把他当做一个小孩,陪他玩,陪他训练,陪他吃饭。想着能弥补一下张起灵小时候的遗憾也好,即便是假的。
但小张起灵却一直站在比自己更高的位置包容自己,说是自己陪他,其实不如说是他一直在哄自己玩。
江月不由有些讪讪,到头来,还是他在照顾自己。
不对,他不会真地把自己当女儿了吧?!
“砰——砰——砰——”
爆炸声一直没断,远处的院子都被炸得粉碎了,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黑烟漫天。
而随着爆炸,那道幻境的分界线正在朝这边疾速靠近。
小张起灵道:“去吧,走过去,就能出去了。”
江月怔怔看着他。
小张起灵站在屋檐上,衣裳被风吹得飞扬。那张稚嫩的小脸一如既往的淡定,和长大后很像。
江月忽然觉得很不舍,走出去,就没有他了。
小张起灵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
“我们会相遇的,在你说得那个时候。”
“快走吧。”
外圈的院子已经成了废墟,漫天火光。那道分界线越来越近了,再不抓紧时间,就该出不去了。
江月看着他,忽然绽开一个笑,如同月光穿过云层,透着美好。
“再见。”
话落,她往前几步作势就要往下跳,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接着忽然转身,跑回小张起灵的身边,用力抱住他。
认真而郑重道:“请你一定要相信,不论何时何地,我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小张起灵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在江月起身时,他蓦然道。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儿。”
江月一怔,眼眶霎时红了。
小张起灵将一个东西塞进她的手心里,把她扶起来,嗓音很轻。
“我的***,快走吧。”
江月微闭了闭眼睛,握紧手心的东西,接着迅速转身,从楼上跳了下去。
“咚。”
落地后,四面八方的残垣断壁向她袭来,她灵活地避开,从火光中穿过,朝靠近的分界线快速跑去。
手心里,是一块温热的饼。还有几块甜糕,是过节饭堂才会有的那种。
小张起灵全部攒下来,给了她。
眼泪混合着迎面而来的风滚烫,燃烧,她一刻也不敢停,拼命地往前跑。
终于,快到分界线了。
她蓦然回过头,发丝在风中飘扬,发间跃动着红色的火光。
远处,那个站在高楼上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周围的房屋在倒塌,爆炸声四起,熊熊火焰烧上了天,黑烟滚滚。他静静站在那里,等待着毁灭和死亡的吞噬。
应该是看见江月转身了,他摆摆手,示意她快跑。
滚烫的眼泪争先涌出,江月握紧手中的饼,慢慢往分界线里后退。
她看着高楼上那个小小的黑点,哽咽道。
“再见了。”
三岁的小张起灵。
“轰——”
分界线移动到她的脚下,整座宅子顷刻破碎,四分五裂,就像是时光长河里的碎片,溅落了一地尘埃。
她忽然落入一片黑暗中,不停往下坠。
最终,她看见那个小小的张起灵化作了一粒尘,飘散,消失了。
.........
四川,四姑娘山
小哑巴和吴邪两人一起靠在石盘边上,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轻一点轻一点。”
看着帮自己包扎伤口的解雨臣,吴邪赶紧急呼道。
就刚刚的那团头发丝,缠住人后,居然会吸血?!
细细密密的发丝犹如一根根抽血的针,扎进他的腿里,吸了不少血,他都快成筛子了。
解雨臣看他叫得凶,蹙眉,没好气道。
“快点,我这还一胳膊伤呢。”
为了杀死那只螳螂精,他和黑瞎子身上都被砍了好几刀,他还等着包扎呢。
“小哑巴,要是痛,你就叫哑巴张远程为你加油啊。”
黑瞎子一边说,一边抓住小哑巴被头发丝扭折的手腕。
见她小脸上满是紧张,又多问了一句。
“准备好了吗?”
她虽然能快速愈合伤口,恢复身体。但是,也得把折了的胳膊拧回正确的位置,不然肯定得长歪不可。
闻言,小哑巴视死如归地点头,咬牙道。
“嗯。”
旁边的吴邪看她害怕,抽出一只手递给她,说道。
“你要是害怕,就抓住我的手。”
瞅准这一时机,解雨层看他分神,霎时收紧手下的纱布。
与此同时,黑瞎子开始正骨,手腕一转,一扭。
登时,山洞里响起两道交错的男女高音。
“啊!!!”
“啊!!!”
两个人就跟比赛似的,叫得一个比一个惨烈。
“好了。”
大功告成的黑瞎子和解雨臣站起身,齐齐舒了一口气。
再看小哑巴和吴邪,两个弱小可怜无助的人默默靠在一起。一个捂胳膊,一个捂腿。眼眶含泪,凄凄楚楚地,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小哑巴:“金锁。”
吴邪:“紫薇。”
“哭吧!
两个人瞬间变得面目扭曲起来,眼泪横飞。
解雨臣脱下外套,开始检查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瞥见吴邪的惨样儿,啧嘴道。
“你啊,就是被你身旁的一群活神仙惯坏了。”
吴邪皱着眉,抱着腿,酸了他一句。
“那又怎么了,我命好。”
解雨臣嗤笑一声,没回他。
幸好,他胳膊上的伤倒是不深,包扎好,并不影响活动。
黑瞎子心疼得看着自己皮衣上的划口。
“亏大了亏大了,我这进口的皮衣啊。”
解雨臣没好气骂了一句。
“就你那进口皮衣,是刚刚进过螳螂精的口吧。”
黑瞎子啧了一声,也没回。
脚步轻移,走到那个死了的螳螂精身边,仔细打量。
吴邪放下撩起来的裤管,问道。
“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黑瞎子转过身来,一本正经道。
“小三爷,这是只母螳螂啊。”
“它刚刚趴你背上,是看上了你,要娶你啊。”
一瞬间,吴邪的表情十分精彩。
想起刚刚那只螳螂精趴在他身上的感觉,吴邪又忍不住一阵恶寒,鸡皮疙瘩一身。
“你别说了,太恶心了。”
“我以后都不想看见螳螂了。”
黑瞎子又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余光瞥见旁边的小哑巴正在扭受伤的手,轻飘飘道。
“可别乱动你那胳膊,本来只是折了下,但是你使劲挣扎用力不对,又有点拉伤和扭伤。”
“好好养着,以你的恢复水平,也得一天才能好吧。”
闻言,小哑巴霎时不敢动了,瘪瘪嘴,蔫头耷脑。
也就是说她要痛一天了?
吴邪想起她刚才被缠住,拼命挣扎的那几下,似乎都是因为看见自己被吊起来的那一刻。
思及,他摸了下她软乎的脑袋。
“没事,你要是做什么不方便,我帮你。”
他抬了抬自己被裹满纱布的腿,说道。
“现在,我们俩就是‘残疾’二天王了。”
这话,既心酸又有点好笑。
小哑巴给面子的朝他笑了笑,举起自己没受伤的左手。
“那我现在,就是独臂大侠了。”
吴邪也真配合她,霎时鼓起了掌,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好厉害!”
黑瞎子看着两人在那里一哄一附和的,啧啧道。
“赶明给你俩办个残疾证。”
另一边,解雨臣打完电话走过来了。
“得抓紧时间了,巴乃那边在等我们。”
“好。”
很快,石盘被清理出来。他们这才发现其实是个巨大的铁盘,只是因为落了灰,显得像块脏石头。
铁盘上,刻着一些动物的图案,解雨臣和黑瞎子两人正在辨认。
吴邪由于暂时性的“半身不遂,”被扛到铁盘上坐着,跟着一起研究。
“我看,这是麒麟,这是.....”
黑瞎子盯着铁盘上的动物图案转了一圈,关键时候,被挡住了。
于是,抬手拍了拍吴邪。
“诶诶,挪下你的屁股。”
吴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见他表情认真,随即忍辱负重地一挪屁股,艰难地坐到旁边去了。
在他们研究石盘的时候,两个解家的伙计上来了。
解雨臣吩咐道:“把那个,还有那个,都弄下去。”
“是。”
他指挥着人,把那具螳螂精的尸体抬下去,连带着那些头发丝都被装了下去。
见状,吴邪打趣道。
“干什么小花,你还有收集这东西的癖好啊?”
解雨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拉回去研究,这么大的螳螂估计有古怪。”
“哦。”
吴邪点点头,转眼看见靠铁盘坐着的小哑巴,她正无聊的发呆,像只放空的小金鱼。
他艰难地从包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
小哑巴的眼睛瞬间放光,接过棒棒糖,仰起脑袋,朝他露出灿烂的甜笑。
“吴邪你真好。”
见此,吴邪也笑了下,随即变脸道。
“一会儿把胖子给你的炸.药全都交出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死胖子背着他给小哑巴装了好多雷.管和炸.药。是要干什么?炸了四姑娘山吗?
小哑巴立即一脸惊恐,抱紧自己背后的小包。
“不要,胖胖给我的。”
吴邪没好气道:“你看看你会用嘛?”
他指着被自己炸得犀利的头发,很像七仙女里的扫把星。
小哑巴想笑又赶紧憋住了。
“我会用我会用,我真的会。”
吴邪一戳她的额头,完全不信。
“你会用才怪,当心一会儿又炸个地鼠出来。”
小哑巴朝他嘻嘻一笑。
“扫把,不是,吴邪,你其实现在非常帅,真地!”
“感觉非常高,非常有威严,像哪吒!”
顶着一头“冲天髻”的吴邪:“..........”
“那我就先抽了你这个龙太子的筋,快把东西交出来。”
小哑巴哀求道:“啊~不要嘛~”
“.........”
另一边,解雨臣看着两个伙计艰难地扛起大螳螂,又嘱咐了一句。
“对了,洞口的那具红衣尸体,不要去动,都小心点。”
闻言,那两个伙计你看我,我看你,神色皆是莫名。
“当家的,我们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什么尸体啊。”
“什么?”
解雨层霎时皱眉。
待两个伙计扛着大螳螂走了,他转过身,看见吴邪和黑瞎子凝重的神色。
“怎么办?”吴邪问,“要不要让伙计们找一找?”
坐在石盘下的小哑巴霎时高高举手,嘴里含着棒棒糖,无声表示道。
我去!
吴邪按下她的小爪子,低声叮嘱了句。
“伤还没好,不许乱跑。”
小哑巴就乖乖偃旗息鼓了。
好吧好吧。
解雨臣摇头。
“还是快点解出密码出去吧,这地方有点邪。”
几人只能加快速度破密,堪堪才摸到一点头绪,思路就好像被堵住了一样。
他们不得不放松紧绷的弦,停下来,喝了一口水,休息。
吴邪将水壶放下,目光寻找着小哑巴,发现她正和一个解家伙计蹲在地上,玩井格旗。
他蹙了下眉毛,问还在研究铁盘的解雨臣。
“小花,那个伙计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什么伙计?”
解雨臣分神瞥了一眼,脸色霎时沉下来。
“我没叫伙计上来。”
吴邪眼睛瞪大。
“那,那个伙计是?”
解雨臣面色沉凝:“不可能是解家人。”
解家的伙计向来听话,他没喊,他们不会上来的。
话落,一旁的黑瞎子也抬起了眼眸,幽幽道。
“那只能是......”
“鬼喽?”
吴邪被他的话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鬼使神差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那个解家伙计。
他听说,有一些东西,就是得用余光才能看见的。
这一看直接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惊出声,想直接把小哑巴喊回来。
和小哑巴一起玩的,根本就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