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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事(1 / 1)

牡丹宴上许贵人被禁足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遍了前朝后宫,谢贵妃下马威没立成,反倒被明华王姬堵了一下,虽说没正经伤着谢贵妃颜面,但也是清清楚楚昭示整个京城,她明华回来了,来的命妇不少,有的目光如炬,自是看得出来,回府少不得提上几句。

此事玄帝自然也知晓,许贵人算得上后宫少数得他三分恩宠的,骤然被禁足,许贵人人出不了殿,身边宫婢往太极殿送了好几回汤,黄大内也硬着头皮递了消息进去,玄帝正垂首看着奏折,只淡淡应了声便挥手示意黄大内退下。

宫中风向变得快,圣人不应此事便是由得明华王姬发作,一日下来,谢贵妃华阳宫门庭便冷落些,许贵人也不敢再递消息,老老实实禁足祈福,内务府朝着郁青台这头更殷勤起来,送来不少添置的物什,说是往日事忙,现下得空便赶制送来。

姬襄命阿清安排,自己则抽空去了凤鸣宫,沿着宫道往凤鸣宫走,青砖高瓦,依稀可见旧年风光,孩童稚语,轻语抚慰,终究如同高飞于空的纸鸢,断了线,便折落在远际。

凤鸣宫仅次太极殿规制,当之无愧的皇后居所,凌后掌权后命工部同将作府修缮后宫,亲自改了图纸,凤鸣宫便形同太极殿规制,遭了不少弹劾,凌后一律置之不理,直至华夜之变后,凌后于凤鸣宫自焚,这座宫殿便与大火一同焚去,姬襄离京时,这处仍未修缮。

上一回与长姐用饭时,她才偶然提及第二年凌后冥寿时,玄帝命工部重修凤鸣宫,适时前朝后宫便兴起传言,说玄帝意欲立继后,不过直至凤鸣宫历时两年重建,玄帝也未在朝中提出立后之事,似乎不觉朝中暗流涌动。

遥遥一望便见凤鸣宫高翘的檐角,鸾凤相绕,环围祥云,尽显平和富贵,姬襄却停下脚步,只定定看着,不愿再往前。

这后宫之中,除了郁青台,凤鸣宫便是她最为熟悉的宫殿,她曾在哪块凹陷的青瓦上绊过脚,曾偷偷拿着御笔在哪块宫壁上画过几笔,都恍如昨日,以至于如今只一眼,便知晓这不是母后想要的凤鸣宫,这是修缮前的凤鸣宫。

她幼时不愿动然却多食,相琚便牵着她绕着凤鸣宫每日饭毕散步。

这凤鸣宫的所有,都在轻语中得以描绘。

姬襄无法忘却,身着青衫的相琚,气定神闲地对她说:“凤鸣宫的檐角,你母亲特意改过,从两凤相绕改成鸾凤衔珠,呈翱翔之态。”

“你是明华,该为这世间最闪耀的明珠,你母亲也该是翱翔九天的凤皇,不肯安居于区区宫室之上。”

说着,她笑着蹲下,略是戏谑地看着姬襄的小脸,“不过如今硕人其颀,衣锦褧衣。”

姬襄那时才跟着学诗经,便知相琚是在取笑自己身形圆润,气得晚膳后没再用糕点,相琚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处理堆砌在案上的折子,到了夜深才亲自做了碗粥赔罪。

“王姬不过去看看吗?”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人声,姬襄稍稍侧头,果然是梅生。

即使快要成为裴家公子,他如今还是贴身宫奴的衣裳,看着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不见人遇大幸时的矜傲,眉间间依旧平和稳重。

“不必了,早已不复往昔,只是一处宫殿 ,无甚好看的。”姬襄抬手接住已逝的枯黄落叶,停顿了一瞬,便松开手,任由它一摇一晃飘落在地,丝毫不顾及它之后的命运。

姬襄知晓,梅生不会糊涂办事,他照令去做,也会循着蛛丝马迹揣测自己的用意,自己此番回京,意图作甚,他心下有几分猜测,只是两人不说破,权当不知。

她转头朝他一笑,“裴公子进宫面见本宫,可有要事?”

一句裴公子,梅生暗藏在衣袍下的手慢慢捏紧了,神情一瞬僵硬便又恢复如初,依着宫礼拿出一张落了漆的朱红帖子,“明日裴府设宴,若是王姬有空,还请来吃杯酒。”

姬襄伸手接了,“本宫明日会去贺裴公子大喜。”说完这话,便侧身离去,没有再回首看梅生神情。

许多时候她看着梅生,脑海却不自觉想到上一世种种,相识起于利用,她想借着裴定的名头招揽更多势力,包括诸多不赞成女子当权的世族,而裴定自然也想借着她皇室嫡出的身份实现抱负,有因有果,两人相诀也落于利用,她自以为拿住了这世间最为相契的刀刃,两人所指一致,却也不想裴定是人而非冷冰冰的兵器,也会有喜怒哀乐、欲望、野心、多疑。

他想要她安安分分在后宫当好一个皇后,也想立心爱之人为妻,坐享齐人之福。

姬襄太了解他,所以在斗争惨败后,虽然圈地活囚,但她也透过那双暴怒的眼眸,无比确认一件事。

梅生爱她,即使只有一分,两分。

但那足够了,她还可以利用这份不可名状的情意再为自己谋求一件事。

事实证明,最后她成功了。

再来一世,姬襄对他也无甚怨念,只是她更加清楚,上一世的路是错的、大错特错。

她以为披着男子的名头,自己想走的路便会平顺些,可路哪有生来平顺的,她受凌后教诲,得相琚指导,自认女子不弱于男子。

然则上一世所作所为,不异于将自己依附于梅生,不自觉便将自己放得低男子一等,枉负教导。

如今她要走自己的路,是何结局她亦不惧。

落在身后的梅生见着姬襄的背影愈发坚定,心下却久违迷茫起来,他微微垂眼,目光落在那片飘落的枯黄上,若是在此处,它便是受万人踩、粉身碎骨的结局。

终究,这位年岁不大的少年稍垂身,犹豫许久之后伸手拾起了这片枯黄。

*

翌日,天微微亮,姬襄便醒了,守着殿外的阿清听着殿内起身的动静,轻轻叩门,得了应才招呼奴仆些伺候王姬起身。

姬襄才换好衣裳,姬问虞便领着人进来,见着姬襄素着一张脸,便招呼着自己宫里最擅上妆的宫婢动手。

“裴家许久未办席面,此番大办请了不少朝中大臣,算是露脸的好时机,结识些闺阁也是好的。”

“梅生前头算作你宫里头的,我想着他应该给你递了帖子,昨日便向圣上请旨,今日我们一同去赴宴,圣上允了,还命黄大内随行。”

姬襄盯着铜镜里自己的脸,轻轻勾了勾嘴角,“怨不得外头传裴家深得圣心。”

姬问虞也看着铜镜中还在梳头的姬襄,未施粉黛,仍然美得出奇的脸,突然想到一事,颇为打趣道:“哪是裴家的缘故,怕是为着你那位。”

哪位?姬襄先是愣怔了一下,便忽的想起被她抛在脑后的濮归昀。

“邶国公子可还在驿馆?”

姬问虞似笑非笑,倒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哪能还在驿馆,昨日听圣人说,他已上折回邶国,说是准备正式提亲事宜,只待圣寿便会来京。”

“听着圣上语气,很是满意这门亲事,这不才派黄大内随你去赴宴,以彰圣宠。”

听着濮归昀回国一事,姬襄便想起他也在查朱壬此人,难不成已经有些头绪了,心中也打定主意,此次赴宴后便顺道去查查那双鞋履。

因着上一次姬问虞所言,便对她言:“上回我去京兆府去了趟,有些疑虑之处,宴席之后我便去查探一番,宫中事宜,还请长姐应付。”

姬问虞自然应下,却迟迟未等到自己想看的红脸蛋,故意笑道:“我倒是有些替邶国公子忧心。”

“有何忧心?”姬襄心头还盘算着接下来行事,不明所以问道。

“自古郎情妾意,而如今郎有意,妾无心,岂不令人忧心?”

姬襄听她这么说,才想起提亲一事,也故意逗她:“我倒是听说,圣上有意下嫁王姬,很是看重那谢家遥重。”

“谢遥重办事利落,圣上宠信,加之谢族势力,下嫁王姬不过是拉拢之策。”姬问虞提及自己亲事却是格外清醒,一字一句分析道。

“不过此事尚未有定论,该着急的应是谢贵妃那处。”谢贵妃疼惜姬问媛,寻常人家瞧不上,又舍不得姬问媛远嫁,在京城圈了一遍,还是觉着自家侄儿最好,很是想将姬问媛嫁回谢家。

“如今宫中王姬不少,皇子只有两位,一是李妃所出的大皇子,才过冠礼,二便是何贵人所出二皇子,年仅十岁,何贵人前些日子染病去了,二皇子的去处便成了后宫所争。”姬襄反倒提及宫中皇子。

“二皇子还算年幼,谢贵妃无子自然也想争,圣上现下年迈愈发喜怒无常,却迟迟不肯定下储位,长姐可懂是为何?”

姬问虞轻叹了口气,轻轻颔首,自然是懂得,圣上不过是人,也惧生死,更惧比他年轻力壮的皇子。

“谢贵妃想将姬问媛嫁回谢家,也想争二皇子,而圣上不会让她两方得利,更不会让如今中立的谢家牵扯进储位之争,威胁皇权。”

“所以只看这番谢贵妃如何取舍。”

说着,姬襄停顿了片刻,继续道:“而且,我希望长姐去争这一门亲事。”

“虽说我等已是王姬,可乱世之下,身份尊贵不过是浮云,最重要的不过是安稳二字,谢家作为百年世族,有其底蕴,即使在乱世之下,也能护得长姐一人。”

姬问虞看着眼前的姬襄,她神色肃然,似乎欲言又止,眼中情绪复杂,满是沉重悲伤,自己也不想去追问是为何,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

“长姐知晓了。”

姬襄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家长姐说一不二,此话便是往心里去了,不会等闲视之。

万国来朝和亲一事近在咫尺,她在此之前让长姐有个好去处,即使暂时落脚也无事,只待日后她起势,长姐便能真正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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