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出门时做足了准备。
虎头帽当头盔，披风做盔甲，弹弓充做武器，紧赶慢赶，正好赶上“黄毛恶人”纠缠秦淮的时候。
对上秦淮的目光后，柳清欢朝他挥手，扬了扬手里的弹弓，拍了拍胸脯。
交给我！我肯定可以把你救出来的！
她奋力把弹弓拉到满，对准了金灿灿的黄毛。
小石子破空直直奔着黄毛的后脑勺而去！即将击倒敌人！
柳清欢连忙爬进槐树的树洞里，屏住呼吸，等着黄毛传出惨叫。
不多时，一声粗犷的叫喊传了出来，“啊！”
柳清欢以为自己计划成功，悄悄伸手把枯草丛上堆积的雪一点一点搬运到树洞里，试图砌一堵雪墙把树洞封住，遮掩一下自己的身形。
赵平川晃了晃身体，险些摔倒在地上，看向突然撞了一下他肩膀的秦淮，也没多想。
男生之间撞个肩膀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也太“热情”了，赵平川愈发觉得自己发现了秦淮的秘密，他恼羞成怒。
这是让自己封口的信号。
“行了，我不往外说。”赵平川笑嘻嘻地，搭着秦淮肩膀，“咱俩都有秘密了，这种交情，下个月的拉力赛，你再考虑考虑？”
正说着，又一颗小石子破空而来，只不过劲头没有第一次猛，到一半就开始下坠，只轻轻砸了一下赵平川的背，力道比树梢掉下的雪重不了多少。
等了许久的柳清欢没听见脚步声，探头看见黄毛死乞白赖缠着秦淮的画面，急急忙忙发了第二弹，只是蹲久了，天寒地冻，力气骤减。
她重新躲回树洞里，这次靠近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四周湿冷昏暗，风吹着雨雪进来，柳清欢的心随着靠近的脚步声悬到了嗓子眼。
她听见黄毛粗犷的嗓音说：“秦淮，你刚才看到有什么东西吗？我感觉被砸了一下。”
秦淮回答：“没。”
柳清欢揪了一把地上的枯草，想起秦淮还在对方手里。
虽然她之前已经报了警，但是警察赶来还需要时间，秦淮在对方手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柳清欢抓紧了手里的小弹弓，又找了几颗小石子，搓了几个雪球。
她悄悄再伸出头看了看，一鼓作气又怼着黄毛的方向射了好几颗小石子小雪球过去。
然后重新缩回到树洞里。
她听见分外凄惨的一声“草！”
赵平川淋了一身的雪，看着一脸平静的罪魁祸首，忍不住抱怨起来，“不就是拿你喜欢粉红可爱物件的事情小小威胁你一下吗！你至于踹一脚树给我来个暴雪体验大餐吗？！”
赵平川抖了抖身上的雪，很是气愤，环顾四周，看见巷子口那棵大槐树，指着它冲秦淮发战书，“是男人咱就站那儿！谁走谁是狗！今天咱就淋个痛快！”
秦淮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赵平川发问，“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赵平川一下子哽住，目前是他有求于人，而且，说实话，秦淮的秘密说出去也没人信。
打是打不过的，冷战也是冷战不过的，赵平川毫不怀疑，自己把秦淮拉黑一个月，他都不会发现。
赛车滑雪跆拳道，没什么是秦淮不擅长的，除了学习。
问题是赵平川自己的学习也是一团糟，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他们这经常一块儿玩的几个人长年并列倒数第一。
仔细想了一遍，赵平川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谈判的筹码。
赵平川很郁闷，往槐树那儿走，抬脚想踹一脚泄愤。
柳清欢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想起电视里常见的桥段，主角要被发现的时候，通常发出一声猫叫，坏人就不会发现了。
电视剧里的坏人，再丧心病狂，都会留下猫狗的性命。
于是，她咽了咽口水，发出一声细弱的“喵呜。”
外边儿的两个人都愣了，赵平川放下要踹树的腿，循着声音来找，秦淮也走了过来。
两个男生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又急又快，踩着雪的声音在柳清欢耳朵里格外清晰，还伴着细碎的说话声。
柳清欢捏紧了小弹弓，掌心握着的石子刺着肉也不打算放开。
她做好了黄毛的脸一出现就拿弹弓打他眼球的打算，然后趁机带着秦淮一起跑。
脚步声越来越近，柳清欢心如擂鼓。
一双长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举起了弹弓。
腿的主人弯下腰，
是秦淮先找到了她。
柳清欢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做口型问他：坏人走开了吗？
秦淮点了点头，朝她伸出手，温声回答：“嗯，坏人被你打跑了。”
听到这话，柳清欢才松了一口气，从树洞里出来，扑向秦淮，那些压抑着的惊惧不安一瞬间开了闸，在他的气息里汹涌澎拜，翻腾成海。
她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落到雪上，落到秦淮的手背，但嘴上没有发出哭声，吸着鼻子问他，“他有没有揍你啊，要不要去医院啊，疼不疼啊。”
披风周围的绒毛经过这一遭沾满了雪和泥，脏兮兮的，柳清欢的脸和手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一道灰一道褐色，还有几个地方被冻红了。
倒真像冬日里瘦弱可怜的小花猫。
“没，小英雄来的很及时。”秦淮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她的眼泪好似没有尽头，打湿了一包纸巾还在源源不断往下掉。
“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怎么过来了？”秦淮身上纸巾用完了，只能用袖子给她粗略擦一下脸，带着她往停在街边的车上走。
柳清欢水灵的眼睛泡在眼泪里，抽抽搭搭地说：“我担心你出事，苏正阳每次出去就是带了一身伤回来。”
苏正阳就是那个被勒索的邻居，但也是给柳清欢招来祸患的人。
人总喜欢挥刀向弱者，或者把痛苦转移给善良。
不巧，柳清欢两个都占。
秦淮看着好似在泥地里滚了一圈的柳清欢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傻兮兮的。连只兔子都打不过，还想单枪匹马来救他，看了动画片就相信了弹弓能打跑混混。
柳清欢仰头看着秦淮的脸，仔细确认了一下他没有受伤，长舒一口气，试图去把他衣服卷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衣服下的伤口。
秦淮把衣摆抽了回来，指节抵着她脑门，不准她扑过来，很是严肃地教育她，“我是男生，你是女生，不可以看对方衣服下的地方。”
柳清欢第一次被秦淮拒绝，对这方面的事情完全没有概念，并没有认识到特殊性，问他，“我给你看我的，我们交换，可不可以啊？”
秦淮把她坐姿摆正了，自己也坐得笔直，拉长了语调，咬字清晰地郑重声明：“不可以，无论是谁，他不能看你的，你也不能看他的。”
柳清欢依然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只是看秦淮分外严肃的表情和语调，下意识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不看别人的，也不给别人看。”
只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很是茫然不理解的模样。
只是习惯性听他的话。
秦淮支着额头，有些无奈。
柳清欢父母是医生，照理来说应该早早教了她这些东西，实际上是医院底层合同工，天天值班，在家的次数没比他爸妈多几天。
除了让柳清欢学会乖巧懂事，一个人也能傻乐之外，也没有培养出什么。
柳清欢小时候生病还是秦淮发现的，照顾了她一次，开了这个头，后面就有无数次，导致很多父母教的东西他填了位置。
最可怕的是，他已经麻木，趋于习惯。
如今到了男女之间的教育问题，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除了他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他已经十五六岁，有了认知，有了羞耻心，而柳清欢还处于懵懂无知的白纸。
俗话说得好，谁觉得尴尬，谁就输了。
秦淮闭上眼睛，指节摁压着太阳穴，压抑住内心的憋闷，语气半死不活，像是被老师点名上台背书，了无生趣，“男生和女生身体是不一样的，是最为隐私的秘密。”
实在想不出比喻，秦淮说了一句，“比银行卡还重要，所以，有人想看你的，相当于抢劫，是犯罪。”
看着柳清欢眼底的澄澈无知，秦淮想着，她应该是没希望做那个主动的，只会被骗，“如果有人想让你看他的，也是犯罪，也是想对你干坏事。”
柳清欢“啊”了一声，“把银行卡放到我手里，也是犯罪吗？”
秦淮想了想，点了点头，“嗯，一般主动交出来的，卡里没什么钱，反而都是陷阱。”
此时的他，绝不会想到会给以后的自己埋多大一个坑。
柳清欢似懂非懂，最后还是选择给秦淮鼓掌，“你懂的好多啊！”
把柳清欢带回家之后，秦淮让家政阿姨带她去洗澡，打开震个不停的手机。
赵平川在群里哀嚎，［纵马平天下：不知道哪个傻逼举报我有暴力行为！大半夜的，我去上个厕所，出来外面全是警察！］
［纵马平天下：我一定要找出来这个混蛋是谁！跟他不共戴天！］
［纵马平天下：@QH，就刚刚的事，你看到是谁举报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