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的几发白色烟火弹打消了宋劲的疑虑，脸上神色从紧张转为坚毅，他巴不得现在就率大军冲刷而去。怎奈这战船一来一回都要六个时辰，等那首批四艘战船回来，已经卯时了。
“既然八千大军穿过密林无碍，承英，你再率三千兵马，两千后勤部队，自密林穿行去。行至中途无碍则给信号，春雨，届时你再率三千兵马跟进。”宋劲语气沉稳许多。
李承英领命，点了兵马就进入密林。
宋春雨也骑在马上跃跃欲试，他身形比宋秋尘粗壮，脸也粗犷不少，可惜天资实在天差地别。
作为大哥的他早早就跟在宋劲手下训练出征，勇武是勇武，功劳却很是一般，要不是靠关系，走不到指挥使的位置。
比起很多人看好能当上南野军统领的天才宋秋尘，可谓云泥之别。
军师陈昱也在一旁盘算着，“现在对岸兵力已有一万三千人，包括两千莫南先锋以及八千精锐部队，宋建熹、宋建临校尉镇场，现在李校尉再领五千人，春雨指挥使领三千人，待他们穿过密林，我们应有新的四艘满载战船两千人送至对岸。
“如此，明日午时左右，我军将有两万三千人对岸扎营，三位校尉指挥，也有两千四百后勤部队携物资抵达。
“将军届时亲率大军破密林行之，最后十艘战船满载五六千人行水路顺流南下，将军率领三万五千大军陆行，白日扎营，夜行军，明天夜间即可抵达流河第一守关，天水城！”
“小小流河，除去大泽密林山丘，能住人的不过弹丸之地。七座城邦，放在余邦能称为主城的不过三座。若不是柔佛通敌莫南不力，现在已经班师回朝领赏了。”宋劲冷笑一声，看着远处逐渐浮现的四艘战船身影，“这一路看来没有埋伏，战船极限可以上六百人。”
“将军英明。”
八千兵马踏足过的密林已经有了一条明显的通道，李承英虽然带着辎重，依旧快马加鞭，很快就发射了烟火弹。
宋春雨也兴奋地抬起马头，大手一挥率三千军士冲了进去。
此时宋劲大本营还有一万九千兵力，但先锋军、中军精锐大部分已经穿过密林度过大泽精锐，看似大军在手，其实只有一千骑兵算是精锐，还有六千多后勤兵及一千多辎重兵凑数，战力其实有限。
满打满算，战兵也就一万出头。
不过他毫不在意，身后是莫南大本营，眼前是自己都发愁的流河泽与密林，精锐也已经过去大半，流河再有神通也做不到发动突然袭击。
但是很快，宋劲及陈昱的脸色变得难看，眼前四艘战船并未直勾勾朝自己这边驶来，反倒是喝醉酒一般歪歪扭扭，就差撞到一起去。
这种反常令所有人心头一凛，军师陈昱很快安抚说是回来人少逆风可能不擅行船。
船在曲折中靠了岸。然而纵使是逆风，所有人依旧闻到了那股不和谐的味道——厚重的血腥味。
甲板无人，味道只能源于船舱。
宋劲抬手稳住躁动不安的军心，示意两个指挥使带一队侦察兵上船。由于船靠岸靠得非常别扭，上甲板都变得异常艰难。
冬日卯时，清晨六点，天还甚为昏暗，但比起目不能视的深夜好了不少。
众将士高举手中火把，屏气凝神看着登上船的侦察队，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发浓厚，所有人都极为不安。
最紧张的莫过于侦察指挥使，他一上甲板就感受到了夸张的血腥气，打开船舱板的手都是颤抖的，侦查兵们甚至后退两步躲开。
恐惧是人的本能，为了生命的延续，它不会说谎。
在指挥使跟几个侦察兵进了船舱，手中火把驱散了黑暗的一瞬间，他们就后悔了。
眼前的船舱已然变成地狱，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最令人恐惧的是——大部分都是残肢。
铠甲被摧毁，尸体被撕裂，像是一群人被野兽撕咬啃食过，地上的血已经从堆积的尸体间渗出，从脚底传来令人胆寒的粘腻湿滑感，看清这一切的侦察兵已经魂飞魄散，挣扎着爬出船舱。
指挥使两股战战，最终还是没有进一步探查的勇气，背靠着阶梯就要转身出去。
这一船五百人啊……其他船只如何？被谁杀害的？为什么还会发射烟火弹？穿过密林的宋建熹校尉会遇到什么？
指挥使脑子凌乱，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莫南叛变，但是莫南有能力制造这样的伤口吗？
他不知道真相如何，他爬了几步，扯着嗓子准备喊话。
他当然也不知道，船舱里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
看到侦察兵又退出来时，宋劲已经知晓情况不妙，谁知道还未来得及列阵迎敌，就见那指挥使的头颅如断线风筝一样旋转着飞到空中。
在众人高举火把的围观下，这一幕实在太过惊悚，直到头颅落地一声闷响，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列阵防御！”作为领兵将军，这些年什么尸山血海没见过，宋劲这一声吼极具穿透力，除了退至后方的后勤部队，其他人火速举盾架枪，列阵迎敌。
只是这个敌人出现的那一刻，就连宋劲都呆立当场。
四艘船的船舱中各爬出来了十余只人形怪物，通体漆黑，但依稀可辨其壮硕垂地的长臂与充满爆发力的拱背，有几只甚至还有钢锯一般的尾巴。
他们静默地与宋家军对峙着，这是捕猎的前兆。
“水鬼！”宋家军中有人忍不住喊出声来。
在被余邦称为南水祸源的水原国内，生存着一种似人非人的可怕生物，他们通体遍布乌黑鳞甲，其形可怖，行动迅捷，生有利爪，可生食血肉恢复精力及伤势。
从他们被水原国训练为特种部队来看，应该拥有智慧，但这野兽般的身形与习性，又着实无法称之为人。
他们便是流放于水原国各小岛及大岛屿深处水渊内的“蟾蜍鬼”，也称“水鬼”。
蟾蜍鬼具有强悍无匹的水下作战能力，三五只结群就可以摧毁一艘小型运货船。
但这种怪物作为水原国自己都不太好控制的特种军队，向来只在水原内部活动，巡游周边打劫商船，回头水原可怜巴巴说一句他们也管不了，实则天下皆知水原与鬼族互利互惠。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有一批水鬼潜藏于流河泽，这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宋劲越想越气，“柔佛莫南分明是主动泄密，还去求这种邪物相助，南水祸源岂是可以求助之地？战船上士兵看来死伤殆尽，还好有八千精锐穿过密林，必须早点解决这些邪祟。”
这位将军昂起战马，挥刀暴喝：“扬我余邦国威，斩尽南水邪祟，为兄弟们报仇！”
还没等他做出具体指令，却见水岸边突然冲出几道黑色身影，重重撞击在盾牌上，差点就冲散了阵形。
后边长枪弓弩一起上，却见眼前黑影双臂如风车转，丝毫不惧铁器锋芒，张开嘴露出尖牙一口啃在了一个盾兵脖子上。
火光照耀下，宋家军前排士兵们看见了这骇人的一幕，他们多数人只听过蟾蜍鬼的传说，如今看到传说成真，可谓魂飞魄散。
这蟾蜍鬼其实依稀可见人型五官，只是鼻子不突出，几乎只剩两个空洞，下巴往前突出许多，眼睛漆黑可见红色，只能称为人形怪物。
蟾蜍鬼速度、力量都远超常人，两只手臂堪比寻常人腿脚，小臂有利甲、手部有利爪，甚至可以抠住铁质盾牌直接用利爪抓穿，几个盾牌兵几乎肝胆俱裂。
军师也是见过大场面的，饶是心里惊涛骇浪，毕竟站在防线之内，到还能保持清醒：“将军，据记载鬼族惧火……”
“后勤部队即刻点燃火堆，弓手浸油组火箭阵，列三排持续攻之，一刻不停！”
宋劲近乎咆哮，然而他看到了岸边接连不断跃起的蟾蜍鬼，以及船上依旧站立的黑影，体会到了当年初战沙场看到两军交战血肉横飞的情绪，那种情绪在他三十年征战生涯中被深深压在心底，如今却再度被唤醒——它名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