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魂觉醒，开天疆土有了主人，起了记录，至今一千七百年。
开天五百二十二年余国实施天明历法之前的史籍里，记载着无数神兽奇人，飞天遁地，长生不息，这片大陆如同仙境。
其中至尊的存在，便是龙，故而余国坚持以龙为图腾，传承了千年至今始终如一。
然而这些记载随着天崩地裂的混战损毁无数，今日史料多为后人修复，混战后重分天下，谁都希望自己继承道统，名正言顺，哪个不把自己史籍修出个真龙环伺、天地灵宝来，都不甘心。
加上混战之后，也极少见得古籍所载仙人飞龙，甚至连“龙”的形象都有过几次变迁。
经天勤满都查证，依如今留存的极少量混战前古籍所载，龙都是如古树盘根、皮生绿锈、坚若古铜的“凶相”“恶相”，跟如今各国——尤其是余邦官方记载的金鳞辉光、携天地之威的形象大相径庭。
史籍一旦难以辨别传说与纪实，也就失去了身为史籍的意义。
当时的文字依旧流传，只是身份变成官方不认的传说野史、文学小说。
但开天疆土依旧存在着神迹，单余邦而言，就如同已经消失的南宫、钟离两个仙家，还有活跃在朝堂的奇鬼家族，对平凡老百姓来说，哪个不是神仙显灵？
奇鬼一族形如半龙人，坚甲覆身、身形巨大、头生角椎生尾、声如洪钟、眼成竖瞳，传闻奇鬼一族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疾如烈马。
余邦能有今天睥睨天下的战力，由奇鬼一族精锐组成的睚眦魔尊军队居功至伟。
而这些神迹中，就包括了千年前的麒麟。这些谭霜月自然并不知晓，此刻从她嘴中娓娓道来的，是名为谭空的传奇。
“这是麟华村口口相传的故事，自从一心先祖建立麟华村后，麟华村人就开始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一直也算过得安宁祥和，大家都相信天麟大阵足够保护全村人无恙。
“直到两百一十年前，余国改名余邦，开始了开疆拓土的征程，麟华村时任大长老宣布麟华立国。
“按我爹爹说的，应该是为了表态，我们自己过自己的，与余邦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余邦依旧领着铁骑到了村口，全村都慌张了，直到余邦的将军骑马踏过村口牌坊，大家都绝望了，因为天麟大阵没有启动，这件事记载在南离刚刚看过的神恩录里。”
“此时麟华村人中有人喊道‘麒麟误我一族’，却突然被一道金光穿心杀死。”
南离突然接话道，“村头牌坊之上出现一人，身着白袍，戴着青铜麒麟首面具，身周流转金光，以一己之力摧毁了余邦的来犯军队。”
南离翻着《麟华大典纪》，嘴上接着话。“此人自称谭空，乃受麒麟造化之人。时任众长老与族长都对他叩首便拜，族人们也不敢多问，都称其‘老祖’。
“谭空给麟华后人定下了几条规矩，一是‘金光秘法’为麒麟造化，得传承者可护麟华；二是麟华族人不可妄议麒麟；三是他自当日起即为麟华国大护法，众人皆可称其‘谭空护法’。”
“对，这也是我不叫他太祖、老祖，而是叫谭空护法的原因。”谭霜月看着南离，竟一时有些失神，嘴上倒是没听过，“听大长老说，当时的长老们曾经研究过谭空护法到底是谁，一度还猜测谭空就是一心先祖，但一心先祖去世时举办过大型葬礼，也不可能。
“后来说是谭空护法止住了他们探查猜测的心思，当时的谭空护法就如一心先祖本人再世，所言之事麟华村人莫敢不从。
“然而他又不理村务，行踪难测，有时候一年才出面一回。三十年前更是有过长达三年未出的日子——后来九霄伯伯传承了金光秘法，大家都以为正是这段日子里谭空护法传授了功法，他却又出去做了麒麟客卿。”
“这就是他地位崇高大家却不太服气的真正原因，得了传承，却不为村子安危着想，反倒去敌国寻荣华富贵。”南离叹气道，“霜月，我大胆猜测一下，谭氏的长老与族长或许都知道内情，既然金光秘法可以传承，谭空也可以只是一个名号。
“就像金元侯、剑尊、药师一样。他带青铜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制止族人对其身份的猜测，大概都是为了维持住谭空得了麒麟造化可以永存的形象。
“你或许不知道，谭空在外被称为麒麟圣使、麟华金光大护法，传闻里都是活了两百年的仙人。麟华的天麟大阵虽有‘可当万军’之名，毕竟从未启动。倒是谭空一己之力摧毁余邦铁骑是实打实的战绩，麟华能有今日安宁，多是靠了谭空的威慑啊。”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呢？”谭霜月怔怔地看着南离。
“若是谭空真活了两百年，如你所说，两百年前的他都如一心先祖本人再世，今时今日，岂不是地位更加崇高？无虞，你还记得我们这几日听到的街头巷尾对谭空护法的议论吗？”
“记得……许多对他闭关不出的埋怨……”
“麒麟也一样，人心最忌猜测。九霄先生说麒麟曾经存在，那我也当《仁祥圣尊神恩录》记载为真，千年前其与邪祟拼死争斗，成为众人供奉的神明，随后云游，羽化登仙。
“因为这算是四百年前的后人补修，连个具体时间都没有，加上失落的历史云山雾绕，我们只谈有所记载的这四百年。
“相较于千年前，六百年后的人，为何给麒麟下了‘羽化登仙’的定论？你们且再看看，这四百年间，麒麟只有百年前的麟华大典开设后才以虚影现身。四百年时间里，麟华也就遭遇了两百年一十年前余邦入侵一个劫难，是谁化解的？”
“谭空护法。”霜月皱起眉头。
“麒麟没有现身过，谭空始终戴着面具，也常年不出面。或许不少村民心里都清楚，庇佑他们的是‘金光秘法’，或者说得了金光秘法传承之人。
“我能理解九霄先生习得金光秘法，却不遮掩身份，还离开麟华，是何等‘离经叛道’之事了……哪有什么长生，长生不过诅咒，却引多少人趋之若鹜。”
书房内变得沉重压抑，谭霜月眼神有些飘忽，也不敢看南离。
无虞倒是直勾勾看着，这个自己百年童颜的人，却自己不信长生，还说长生是诅咒，一下子也五味杂陈。
注意到气氛不对，南离收好翻阅完的书，又是摆手又是作揖道：
“霜月，这些只是我无端端的一些妄言，可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不自量力，才读了些记载，就大言不惭对千年古村说三道四，在此赔罪了。”
“哪有哪有，”谭霜月表情依旧有些失神，“很有意思的说法，不过谭空护法……既然都有金光秘法这种神功，还有个驻颜不老的九霄伯伯，寿命长至两百年，也不是没可能吧？”
“这是自然，天生百年童颜的都可能有。”
“没有。”无虞正出着神，听到南离这话惊得非同小可，抢着说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南离也没暴露什么。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你疯了”的暴喝，声音尖锐，不用猜也是那位传说中脾气古怪的谭五岭老先生来了。